初浔没有说什么,静悄悄地跟在裴云廷身边,他们的学生时代发生过的事情现在提起来别有风味,两个人心情各异,但都因为同一个原因。
裴云廷说,什么等待都值了。
初浔则摇了摇头:“不值得。”
夜晚温柔的风轻碰娇嫩的面颊,初浔低声感叹道:“你等我这么多年不值得,我和钟越这些年也不值得,我们是浪费时间的三个人,谁也不值得。”
如果钟越没放下初恋,为什么要跟他开始呢?如果裴云廷遇到更好的人,为什么还要苦苦等他呢?如果自己当初嘴巴紧一点,就是不松口呢?如果他像老师保证的那样,会离钟越远一点呢?
他们都错了,错在了年少的轻狂。
错在了以为自己能控制住往后的故事走向。
裴云廷也错了,错在不该等他这么多年,让初浔想起来,就觉得很对不起对方。
初浔勉强地笑了笑,今天晚上的风景很美,他们不该这样辜负,以后还有许多年,日子还长着呢,不能太过于悲观了,初浔说:“都过去了。”
就让一切的不开心都过去吧。
随风,随往事,随心情。
前院的风景很美,门口栽种着棕榈树,蜿蜒曲折的小路通进深幽的林子里,栖在树上的大雁已经入眠,初浔没有听到它的低语,于是抬起头,观察它的小屋。
“是你让别人放的这个鸟窝吗?”初浔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颜色鲜艳,不同于周围绿色的鸟窝,明亮醒目,是一片同色中独特的风景。
裴云廷抬起头,随他一起看着:“不是,是装修的人。”
“他们还负责这个呀,”冷风闯进初浔的怀里,他扯了扯肩上的外衣,“不过真好看,我以前在家里,哥哥也帮我做了一个,是蓝色的,没有这个大,可惜现在都已经没了。”
“你哥很疼你。”裴云廷还没有从刚刚的话题中完全脱离,他凝神想着什么,这一句也只是感慨。因为听初浔提起他的哥哥,声音总会放得很柔和。
“嗯,哥哥他很疼我,”初浔略带骄傲地说:“虽然哥哥之前很顽劣,可是他对我一直都很好,爸妈说不算他的时候,只有我说话,他会听。”
初靖和初浔虽然是一母同胞,可两个人从小性格就不同,甚至完全看不出有血缘的牵扯,初浔一直都是软绵绵的性子,初靖却是张扬刚猛的性格,初浔不敢惹事,可初靖却总是爱捅娄子,上学的时候给家里带来了不少麻烦,妈妈总是被叫去开家长会,最重要的是,两个人的爱情观也不同,初浔是感情上的理想主义,哥哥初靖却是现实主义,初浔和钟越一起过了这么多年,而初靖……
在碰到周迁以前,初靖是个实打实的渣男,连初浔都看不过去,因为从前总有Omega跑到他们家门口哭,哭的梨花带雨,让人心疼,那时候哥哥却只是一句冷冰冰的“滚”,就将人赶走。
哥哥喜欢别人的时候,是温柔的,可甩别人的时候却是凶狠的,那程度让初浔看了都害怕。
他那会总是担心哥哥会把人欺负得太惨,遭来人家的报应,幸好,他是白担心。
“看来你在家里的地位还不错。”裴云廷开玩笑。
初浔笑道:“哪有,是哥哥在乎我,才会愿意听的。”
“真羡慕。”裴云廷说。
“羡慕?”初浔皱眉。
“不值得羡慕吗?羡慕你哥,能被你管着,羡慕你,有人可管,”裴云廷道:“独生子女就没这个机会。”
初浔问:“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裴云廷声音充满了可惜:“一母同胞的没有,还有一个叔叔家的,也挺亲的,但是太小了,不像我妹妹,像我女儿似的。”
“这么小。”初浔感叹,半晌,他转过头,从裴云廷脸上看到一抹失落,姑且称之为失落吧,“那……你想要兄弟姐妹吗?”
他们的话题很生活,没什么深刻的,他和裴云廷就生疏到这个地步,连对方家里几个成员都不清楚,一切都要缓慢进行,还好,初浔喜欢这种由浅入深,循序渐进的情感。
裴云廷说:“不能叫想要兄弟姐妹吧,我只是喜欢圆满的家庭,喜欢热热闹闹的氛围,当然,我指的不是人越多越好。”
裴云廷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他深深凝视着初浔,言尽于此:“我指的是,你和我的圆满。”
你和我的家庭。
他想要初浔,他想跟他组成一个家庭,这个家庭里有多少个成员都可以,最主要的是初浔,有初浔就可以,这是裴云廷在大学的时候就幻想过无数次的梦。
初浔再迟钝,也知道对方表达的意思,他不知如何回应,刚刚脱离一个家庭,就要组建另一个家庭吗?他是否还适合跟别人组成家庭?他能否做好婚姻中的角色?他失败过一次了,那下场让他犹豫不定。
他不是不相信裴云廷,他只是单纯的恐惧婚姻,恐惧和一个alpha再组成一个家庭,被裴云廷一次次打动是真的,可婚姻失败的阴影时刻让他恐惧也是真的。
他恐惧婚姻中任何其他的角色,他恐惧不接受他的对方的家人,他可以被裴云廷喜欢,可那并不能代表一切,他们还有很多的现实挡在眼前,这段日子头脑太热,这段日子和裴云廷走得近了,他到现在才记起来,他排斥婚姻的本能。
“圆满,我们……”初浔靠在路边,手掌抚上粗糙的树皮,他脑海里闪过上一段婚姻中的各种碎片记忆,眸子灰暗地说:“就这样……不行吗?”
裴云廷眼尖地看出了对方的顾虑,却并没有坦言,而是温声询问:“哪样?”
初浔不敢对上裴云廷的眼睛,他看向了手上的戒指,细白的手腕贴在粗木上,戒指在月光下发出皎洁的光芒,他轻道:“就是,现在这样,为什么要……做出改变?我们不知道后面会变成什么样子,你现在喜欢我,不代表以后你还会喜欢我,人总是会变心的,那个时候婚姻就成了一种枷锁,离婚一次……他们取笑我,第二次,第三次,我会承受不住……”
裴云廷打断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之间不会有婚姻?”
这话说出来未免残忍,可这却是初浔的真实想法,他也不想欺骗裴云廷,他也不是在吊着对方,他现在愿意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不讨厌裴云廷的靠近,是因为自己有一点点动心,他想亲近对方,但婚姻……未免太大了。
他再输不起。
初浔心虚地说:“你不是不婚主义吗?我也不想再结婚了,如果你喜欢我……我就在这里呀,总之,我觉得这样,对你我……都好。”
后面两个字几乎没有重量,微弱到听不清晰,月光打在冷白的皮肤上,Omega的腺体正对着月色,娇嫩得咬一口就会碎掉。
裴云廷定睛凝视他,初浔慌乱地垂下眸子,收回手掌。
清风拂过嫩芽和枝叶,老树桩下人影交叠,巢中的鸟儿睡得正香,信息素的气味混着自然的清新将初浔包围,他的身上蹭了琥珀的味道,裴云廷从后面轻轻欺压上来,把人抵在了树桩和他温暖宽大的怀抱里。
“抱歉,”裴云廷低下头,初浔的发丝上有淡淡的清香,扑进他的鼻子里,他眷恋地拥抱着娇小的人,唇瓣碰了碰那凸起的腺体,横声在绯红的耳侧:“不行呢。”
第47章
去容城的事情安排在了一周后。
因为不知道要去多久, 初浔只能先推辞,他想跟家里的人打声招呼,他还有许多事没跟母亲交代, 加上那场直播带来的影响, 裴云廷最近也忙的抽不开身,有许多事要做。
于是今天回去,初浔是一个人, 裴云廷一大早就离开了,他没有看见他, 家里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去处。
欧阳蒙在下面等待着, 他抬头望着站在楼梯口的初浔,带着微笑说:“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初浔愣了一下, 他还在看手机,于是抬起眼睛, 对上欧阳蒙的目光,“啊?不用给我准备早餐的呀……”
“不是我们准备的,”欧阳蒙笑说:“是裴先生准备的。”
他的眼里含着可亲的笑意,那让一大早起床的初浔感到十足的温暖。
“是他,”初浔沉思了一下,转头问:“他人呢?”
欧阳蒙交代道:“裴先生一大早就离开了,并没有告知我们去哪里, 先生一直都忙,你不用等他的, 他已经吩咐好了,让您用餐就行了, 吃过饭后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去。”
初浔昨天夜里跟裴云廷提了回家的想法, 没想到对方这么放在心上, 一大早为他准备了早餐,还安排好了他的出行,他这么忙,还要花时间精力在自己身上,初浔觉得承受不起。
踩着阶梯,初浔下了楼,他还没有换掉鞋子,脚上是一双兔耳的棉拖,长袜束在纤细的脚腕上,小巧的双脚轻柔地踩在洁净的地板上,像一只幼鹿,举止可爱。
欧阳蒙抬眼,从脚腕看到了腰身,他只是一个普通的beta,每次都要为这个家里的两个主人而受到震撼,他并不是没有见过Omega,但这种至纯又能唤醒别人欲念的Omega却不多见。
初浔真是生了一张纯情的脸蛋,怎么也不应该让人联想到坏念头,可莫名其妙的,他什么也不做,站在那里看久了,人就开始冒出邪念。
“你吃饭了吗?”
突然,Omega温柔一声撞破了乱想的思绪,欧阳蒙目光一紧,仓皇回答:“啊?啊?”
初浔耐心地重复道:“我是问,你有没有吃饭?”
他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误以为对方心里有事,但绝不知道是关于他的事。
欧阳蒙瞳孔心虚,不敢对上初浔的视线,他将目光放下,却又看到了那纤细的脚腕,他知道那长袜下面是嫩白的皮肤,那精致的双脚都该有着圆润的趾头,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触感,但一定令人心生杂念。
这就是Omega的诱惑吗?不知道对方的等级,也没有信息素的勾引,欧阳蒙也不是alpha,一大早就被勾的神魂荡漾,他暗骂了自己一句,慌张应道:“不用了,有事您再叫我。”
初浔蹙眉看着落跑的欧阳蒙,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了,前言不搭后语,他想,可能是心中有放不下的事,初浔就没有再多问了。
他去洗漱,然后去用餐,欧阳蒙已经让人把东西都端了出来,初浔知道这是裴云廷做的,于是用餐的心情就不同了,他现在没有办法想到裴云廷,否则一个人也会面红耳赤,就像昨晚他抱着自己,在他耳边低语。
初浔打开了餐盘,有三道菜,一盘甜点,做菜本来就是浪费时间的事情,还要做甜点,他真不敢想裴云廷是几点起床的,饭菜冒着热气,糖醋鱼的色泽鲜艳,唤醒了一大早的食欲。
这简直就不是初浔敢想的生活,虽然从前在钟家的生活也是富足的,可是那会人多,拘谨得厉害,他吃个饭都要紧张被人问话,害怕平静的餐桌顿时爆发出激烈的争吵,那让每天早上的初浔都惴惴不安。
早餐已经成为了一个家爆发争执的重要节点,钟老和钟夫人,以及钟越,都在那个餐桌前,就总有隐隐的火药味,虽然这火药味多半都是因为没有信息素的他而产生。
初浔没有动筷子,他真是讨厌自己乱想的毛病,就不能像自己说的那样,往事随风吗?为什么总要想起以前的不开心呢?这不是成熟的做法。
初浔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沉思,做自我调节的工作,不料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是裴云廷的来电,初浔迅速接听了电话。
“喂。”早上的声音软绵无力,好似没有睡醒,实际上初浔是太慌了,声音不够沉稳。
电话那头的人问:“起床了吗?”
裴云廷身侧很嘈杂,听筒里有别人的说话声,初浔大概知道他在工作中,乖乖应声:“嗯,起来了。”
初浔两腿并拢,好像坐在一个极为正式的场合那样拘谨,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捧着手机的底部,明明周围没有别人,身体也是紧绷的,电话对面的人于他而言不可懈怠,和裴云廷交谈会紧张几乎是一种本能。
何况听到他的声音,和他打电话,就像昨晚他抱着自己,贴在自己耳侧说话,害得他心痒了一晚上,还无法安抚。
裴云廷可不知道自己给这个Omega带来了多少幸福的困扰,他顾自说道:“你今天要回家,十一点再出发吧,那会儿天暖一些,走的时候把我放在沙发上的外衣拿着,出行的时候披在身上,今天温度低,不要大意。”
初浔抬起头,朝沙发上找了找,看见了那件搭着的大衣,蛮厚实的,很有重量感,他昨天晚上已经感受过了。
初浔心里暖烘烘地:“好。”
裴云廷说:“嗯,吃饭吧,不打扰你了。”
初浔听他要挂电话,有些意外,他就是打电话专程来嘱咐自己这个的吗?
初浔忙道:“等一下。”
裴云廷那边安静了下来,没有挂掉电话,初浔也没什么重大的事情要交代,他只是有一个小小的疑问:“你……是不是在工作啊?”
裴云廷很快回答:“对,之前答应了帮别人的事,现在在谈。”
“哦,这样啊,”初浔握着手机,看着鲜艳的菜色,说道:“你不用……帮我准备早餐的,你这么忙……”
“我睡眠浅,起早起的习惯了,”裴云廷说:“而且我很喜欢做饭,你不来之前,我想做都没人试吃,谢你帮了我这个忙。”
虽然这么说,初浔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裴云廷总是这样,不让他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说些宽慰人的话,初浔心里热热的,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单手撑着座椅,是一只需要人揉揉脑袋的小猫。
“吃饭吧,别瞎想,”裴云廷说:“待会还有正事做呢,嗯?”
初浔咬着嘴唇,轻声回应:“嗯,知道了。”
挂掉电话后,初浔沉默了,他现在就是个住着别人的,吃着别人的,还不能有心理负担的奇怪角色,看着可口的糕点和丰富的早餐,初浔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他要做些什么呢,还给裴云廷一点点,他知道自己能做的不多,但总得做,才能让这种一直被关照的现况得体一点。
初浔拿起刀叉,插了一块奶油面包,送进了嘴里,化了满嘴的甜腻和思绪。
※
外面是嘈杂的音乐,里面是安静的谈话,隔音效果足够的房门挡住了喧嚣。
人影幢幢间,身着制服的火辣女孩们送上了高档的酒水,她们指尖轻点,长腿下压,叠在一起的腿部肌肉丰盈饱满,二十五度的空间里裙影交叠,三个男人的目光却不在这人为风景上。
“还有问题吗?裴少。”先发声的男人正是钟延,他西装革履,是刚从繁忙的工作中脱出身来,紫色的领带藏在西装下,是一副手握大权的风姿做派,可惜今天也要看人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