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我身后的院子,视线回到我的脸上,微笑着说:“希望有朝一日你对我说的不再是这句话,而是问我要不要进去坐坐。”
我油盐不进, 说:“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他笑着轻叹了一口气, 神色有些无可奈何:“好吧。我看着你进去。”
“你车得开走一点,不然保镖的车进不来。”我说。
他忍俊不禁, 又笑了半天。
他好像是真的觉得我很好笑,总是我随便地说句很正常的、很普通的话, 他就绷不住似的笑好久。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事实就是,行云坚持让我请的贴身保镖虽说没有完全贴身,但也尽力贴了, 一路都开着我的车跟着我们, 之前吃饭的时候坐我们隔壁桌, 看电影的时候站小包厢的门外,现在我要回家了, 保镖肯定要把我的车开进来, 而且晚上还会睡在主卧旁边的客卧、以前菲儿睡的那个房间。
这事儿被人放上网过,说最近跟着我出入我家的高大健硕西装墨镜男是我的姘头。但火速就被群嘲了。
“那打扮是个人都知道是保镖了, 说姘头的是不是家里刚通有线电视啊?”网友们慧眼如炬地如此说道。
池郑云把车开走了一点, 但没离开, 依旧停在院子外面。
他从车窗里依依不舍地望着我。
我打开院门,保镖把车开过来,停在我和池郑云视线的中间,降下车窗,对我说:“老板,你进去吧,我关门,再把院子内外检查一下。屋内监控一直在看,安全。”
我点点头,进去了。
进了客厅,打开灯,我走到落地窗前,与池郑云的视线对上。
他朝我笑了笑,低头按了几下手机,我的手机就震动了。我低头拿起来看,他给我发了个很可爱的卡通再见表情,还有一句话:早点休息€€( ̄€€ ̄)
他好喜欢卖萌,从高中就这样,和平日里外在给人的成熟稳重印象很不一样。他说他只对我是这样的。
但是我不相信。
也许他对其他人确实不那样,可是,对边西川就说不一定了。
不,是一定也与众不同。
呼啸山庄。呵。谁是Heathcliff?谁是Catherine?谁是Edgar?谁是Isabella?
我只是在不断地捡边西川剩下的。
也许在边西川看来,我是在不断地争抢属于他的人或东西。
可无论是哪样,都令我非常的厌烦和恶心。
我平复了一下心绪才抬眼重新看过去,池郑云和他的车已经离开了我的视线范围。
保镖靳哥推门进来,在玄关那里一边换鞋一边说:“那位池总离开了。院子里外我检查过,没有可疑的地方,老板你放心休息。”
出于安全考虑,他在室内是穿运动鞋的,干净的运动鞋,不穿出去。如果出事,他能及时反应、灵活打斗。
我应了一声,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靳哥是行云那个开保安公司的学长亲自推荐给我的,说是他们公司的王牌,贵是贵,关键时刻能保命啊,那点钱对我们这种富豪来说就什么都不算了。
学长说得很对,从某种角度来看,靳哥的工资一点也不高,卖命的工作,一个月就二十万,还得分给公司两万抽成。
我坐办公室的,不算别的,只算死的年薪,平均下来都比他多太多了。
靳哥三十多快四十了,皮肤黝黑,身材高壮威猛,有着非常彪悍的肌肉,像一小座山似的,杨复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看了,他的身材完全可以媲美好莱坞动作大片里的那些硬汉,比如《速度与激情》的光头男主角。
他的五官比较普通,唯独一双眼睛十分明亮,但出外会戴上墨镜。
不过,有他这样的身材,再低调也是白搭吧。
何况他还穿一身黑西装,我看了都心动。我的意思是,我羡慕他这个块头,如果我能拥有这样的身材,就不费心神了,直接一拳一个。
当然,那是说笑罢了。
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一个人的武力能摆平的,又不是小学生打架。
就算是小学生打架,会被牵扯进去的东西也太多太多了,譬如人情世故、权力地位。
靳哥很敏感地对上我的视线,和我对视一阵,他说:“老板,我是直男,铁直。”
我:“……”
“没别的意思,就是说一下而已。”他说。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说。
“那挺好。”他说。
我正打算上楼去,他说:“以前有个老板,呃,你懂的,老板。”
“……嗯。放心。”我说。
“嗯,老板你也放心。”他说。
“……嗯。我休息去了。”我说。
说真的,我有点好奇他说的是哪个老板,纯出于八卦心理。但是,算了。
洗完澡后,我把自己擦干埋入软蓬蓬的被子里,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气。
人类忙活来忙活去,绞尽脑汁,机关算尽,计较利益得失,要我说,都没有意义,被前呼后拥不如来去利索,听阿谀奉承不如耳根清净,享左拥右抱不如此刻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然后躺在暖乎乎的被子里。
算计来多高的地位,最终都要死的;绞尽脑汁捞多少的财富,人一死也带不到下辈子去;就算子孙满堂,谁又能保证后代果真能千秋万辈?
但是,漂亮话谁都会说,真要佛系,我自己都做不到。
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我拿起来看,是池郑云到家了,问我休息了没。
我没回他,看起了前面别人给我发的消息,回复了行云。
过了会儿,我正要放下手机睡觉,池郑云发来:晚安,好梦[月亮]
我按黑屏幕,看着上面倒映出来神色冷漠的自己。
自那晚后,池郑云联系我越发频繁,我应付了他一阵,突然跟他说还是别再联系我了。他自然问我为什么,我说我想起他和边西川曾有过往,他改变不了过去,而我过不了那道坎,再说,我已经不相信所谓的爱情了。
“我试过了。”我说。
手机里,他的呼吸声逐渐沉重,许久没有言语。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说完,就结束了通话。
他便在接下来没再找我了。
我暂时地清静了,专心公司和其他的事务。
现在我是董事长,公司经历了一系列的动荡,杨复突然被我弄下台,很多合作方、甚至是中高层的一些人,多少是有异议的。
毫无疑问,杨复确实是公司的灵魂,而且过往的我太少出面,他们不信任我在全局上的掌舵能力很正常。
但我会用实力证明一切。
事实上,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接触这些了。
寒暑假的时候,我就在公司作为杨复的实习助理被他手把手地带着教。
他总被我的学习能力所惊到,有次开玩笑地说再这么下去他都要在我面前抬不起头了。
他是一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好面子,也许说那话是无心的,但我听者有意,后来就有意识地装一装傻,控制在永远比他弱一点点、需要他来帮助的水平。
那个时候,我满怀青涩的爱意,心里甚至十分雀跃,享受着他作为我的偶像对我的一切帮扶。
可是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也许他在暗暗比较着我和边西川,觉得还是边西川更契合他的心意吧。边西川很不聪明的样子。
出身高贵却会好好地全身心仰望崇拜着他、任由他摆弄的天真烂漫的、痴情的、甘心为他做地下情人的乖巧爱撒娇的菟丝花,当然是我这个性格乖僻冷硬的狗尾巴草拍马也比不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会爱前者而不是后者。
如果他在最初就告诉我,我会痛苦,会难受,绝不会祝福他,但我会在那个时候就离开,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不该将我作为他不能和边西川在一起时的慰藉。
他不该碰了边西川又来碰我。
伤害我的方法有很多,用哪种都可以,我都可以接受,因为是他,他对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永远保持着对他的忠诚。除了这件事。
所有的人都是为了边西川,杨复如此,池郑云如此,就连我妈,从某种角度来说,都是为了边西川才生下我。换言之,就连我自己都是因为边西川才出生的吧。真恶心,真可怕。
爱与幸福会令一个人美好,而恨和绝望可以令一个人全力以赴。
可是,事情并不顺利。原本它该顺利的,如果没有边家从中作梗的话。
偏偏现在边家发力了。
没关系,这我也早就料到了。他们只能做这些了,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我倒是怕他们什么都不做。
既然做了,就会有辫子给人抓。
很快,我就和他们做了一次小小的正面的交锋。
公司在南方有块地,早几年低价拍到的,当时那座城市还只是两省交汇处的穷小县城,杨复却有内部门路消息,知道最多两年后那边会落地一个国家级的经发新区,所以坚持拍了下来,一直压着没动。
后来,果然公布了有关项目。
但杨复依旧没急着开发那块地,直到去年见形势差不多了才动工。
如今虽然他人已经不在了,我是说他人已经被我踢出公司了,可项目一直在继续。
原本一直挺顺利的,突然有消息传来,说工地闹鬼。
挺滑稽的理由,但在当地很有用。
因为具体来说,闹的鬼是当地某家族的老祖宗。
周兆(我没开除他)向我介绍说,那边的乡间宗族势力非常盛行、强势,而且迷信祖先。当然要迷信祖先,这是凝聚他们宗族权力的根本和工具。
可他们就是非常难以对付。
他们宣称最近祖宗频频托梦,说我司工程是在断他们的风水,如果建成,那将来他们的后代就会人才凋零家破人亡。
我真的很想说,有的家该破就破了吧有的人该亡就亡了吧。
但我当然不能这么说。
周兆说这件事很蹊跷,因为那谁英明神武料事如神(当然,他没说得这么直接,但话里话外就是这么个意思),在项目动工前就亲自过去找当地宗族把酒话英雄了几个来回,该给的好处都给足了,自觉,不等对方中途来讹。
当地那些人见他这么识相,倒没为难他,这事儿就敲定了。
后来项目开建,工程师、包工头这些要紧的职务还是自己人,但工人绝大多数是聘请的当地人,算是承担企业的社会责任,在当地开发就给当地人创造工作岗位。
而且,都是当地人在干,也就不怕会有那么个别的当地人去闹事敲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