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难止 第58章

经过树下时许则抬起头,一束淡金色的、并不灼热的日光穿过树枝缝隙落在他的脸上。许则向上看,看到自己房间的窗户,想起很久前的一个夜晚,陆赫扬也是这样看着楼上的他。

一切都随着早已停止画“正”字的小本子一起,被许则好好地锁进书桌抽屉里了,以后不会有别人知道。

他被陆赫扬忘记了两次,但是没关系,只要自己一直记得就可以。

第73章

“陈老将军怎么样了?”

“低危组,情况还可以,院长刚陪着吃早餐呢。”

“那就好,我先去放东西,你看看今天谁没签到,我等会儿挨个找他们按手印。”

“好哦。”

联盟陆军第195军医院7楼,放好包换上护士服的omega从更衣室出来,回到总台,从另一个护士手中接过签到器,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今日未签到人员。

“四个大忙人,那我先去找他们了。”

“好的。哎等等€€€€正好来了一个。”护士眼睛一亮,朝刚出电梯的alpha挥了挥手,笑着,“许医生,你今天又忘了签到啦!”

正在看病理报告的医生抬起头,露出薄薄镜片下一双深灰色的眼睛。他的个子很高,肩背挺拔,双腿修长,匀称的身材将白大褂穿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在人群中显得十分出挑。alpha顿了顿,朝总台走过来,食指勾住口罩上沿,把口罩拉到下巴的位置:“不好意思,忘记了。”

“许医生四点多就过来了,在化验室泡到现在,忘记是正常的。”护士仰头看着alpha的脸,笑盈盈地将签到器递过去,alpha伸出手指在指纹识别框按了一下。

签到器发出“滴”一声:“信息素与血液科,许则,签到成功。”

两个护士用手肘互相小幅度地推了推对方,最终其中一个开口问道:“许医生,今天晚上聚餐,你去不去?”

已经有不止一个人问过他这个问题,许则思索片刻,回答:“晚上要回学校实验室,可能没办法参加了。”

“好吧。”护士有些遗憾地开玩笑道,“许医生医院学校两头跑是很累的,我们就不烦你了。”

“不会。”许则不擅长应对玩笑,只会很实在地给出承诺,“下次一定去。”

“真的?那说好了,下次约你不能拒绝。”

“嗯。”许则点了一下头,“我先去病房了。”

“许医生再见!”

许则重新拉上口罩,转身朝病房走。护士们对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相继在电脑前坐下。

“你说许医生到底是不是单身。”

“又来了,195院的未解之谜。”

“我觉得是单身,许医生太冷了,完全靠不近嘛,想不出他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是的,就算有,我怀疑他跟对象说话的时候也会隔着一米距离。”

另一个护士笑了一阵,又说:“可是许医生跟池医生的关系好像蛮好的,不过应该不是谈恋爱,就是好朋友。”

“口腔科的池医生?他们是高中同学吧,听说很早就认识。”

“难怪呢……哎呀不说了,八卦影响工作,闭嘴闭嘴。”

许则走到每层楼都会固定划分出的那片特殊区域,向警卫出示工作证,接着按指纹解锁。防爆玻璃门自动向两侧打开,许则往里走,穿过明亮的大厅,到一间病房门前。

病房外的警卫对他敬了个礼,许则再次出示工作证,警卫检查过后帮他轻轻敲门,得到房内的一声“请进”,警卫推开门:“是信息素与血液科的许医生。”

“许则啊,来,进来吧。”主任也在,他朝许则招招手,“报告都整理好了是吗。”

“是的。”许则走进去,朝病床上的老将军微微弯腰鞠躬,随后将文件交给主任。

“许则,陆军军医大学内科硕士,现在在科里轮转。”院长向将军介绍,“他高三那年面试完之后,黄教授亲自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把人抢到军医大。”

听出了言下之意,老将军和蔼地打量着许则,问:“之后是想留在195院,还是去军区?”

不等许则开口,主任就替他把问题拦下来:“您问早了,黄老都说了,让许则读完博士再考虑。”

老将军便微微笑起来:“原来是黄教授舍不得放人。”

从病房出来,许则看了眼时间,打算去吃早餐,不过下一秒手机就响起来,池嘉寒先是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喷嚏,又吸了吸鼻子,才问:“早饭给你放办公室吗?”

口腔科在8楼,池嘉寒知道许则忙起来会忘了吃饭,所以经常顺手给他带一份,自己再走一层楼梯回口腔科,完成一天之中可怜的运动量。

“我在电梯口等你。”许则朝电梯走,“感冒了吗?”

“有点,可能是前几天总熬夜。”叮€€€€电梯门打开,池嘉寒挂掉电话,拎着早饭走出来,塞到许则手上,“待会儿去找点药吃。”

他拿出195院的内部通讯器看了看,目前没有紧急消息。许则的通讯器已经别在白大褂前胸的口袋旁,消息灯也没亮,两人便去了休息区一起吃早餐。

池嘉寒目前在颌面外科轮转,他本科就读于国外的一所医学院,研究生时考回了首都的陆军军医院。池嘉寒愿意回来的原因很简单€€€€他的父亲由于升迁,带着继母去了另一个国家。

“南部战区休战了。”

许则将牛奶瓶盖拧开放到池嘉寒面前,“嗯”了一声。

“听说有几支军队已经回到首都了,估计很快就会组织体检和验伤。”

池嘉寒看到许则拆三明治包装纸的动作很短暂地顿了一下。然后许则回答:“应该是的。”

其实还有想说的,但池嘉寒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消息是否可靠,他又看了许则一眼,吸吸鼻子开始吃早餐,没有再讲什么。

吃到一半,许则胸前的通讯器亮起红灯,他伸手按掉,临走前把桌子那头的纸巾拿过来放在池嘉寒手边:“我先过去了。”

“好。”

池嘉寒看着许则的背影,比高中时高了一点,成熟了一点,除此之外没有太大变化。

在漫长时间带来的无数变化中保持不变,是需要忍受很多东西的。

查完病房,十点多有患者排了做骨穿,许则回办公室放好笔记本,准备把盖好章的约血申请单拿给护士后就去骨穿室。

从办公室去护士总台会经过电梯口,整栋大楼是中空设计,低头可以看见一楼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医护、患者和家属们。离总台只有几米距离,许则在圆弧透明栏杆旁停住脚步,手机一直在震动,是学校项目组的群消息,他认真看完聊天记录,打字回复。

在他打字的同一时间,隔着宽阔明亮的过道,叮一声,有电梯到7楼。电梯门打开,桥厢中的冷风飘出来,与7楼的空气混合在一起,撞在许则身侧,又绕过他吹向前方。

许则忽然停住动作,定定看着屏幕。一句话已经打完了,只要点击发送就可以发出去,只是大拇指顿在离屏幕半厘米的位置,僵硬的,无法继续往下按。

他抬起头,面前是每天都会见到的熟悉场景,随时能闻到的各种各样的信息素,熟悉或陌生的,那么多,唯独这一秒,从没有设想过会出现的、由于手环的抑制而显得很淡的信息素,极度的熟悉和极度的陌生,像幻觉。

他转过头,看见穿着浓绀色作战训练服的alpha从电梯里迈出来,身形高得有些逼人,要稍稍低头才能防止蹭到电梯门上沿。训练帽将他的半张脸遮住,露出一道有些凌厉的下颚线。

alpha放下手中的军用通讯器,扣在腰间,转过电梯口走到过道上。周围很明显安静了些,有人下意识屏息,在看见他的那一秒。

护士也愣了愣,然后站起来,alpha摘下帽子,隔着咨询台微微俯身说了什么,护士立即点点头,抬起手掌,指向某个方位,对alpha说了几句话。

alpha随着她的手势转身,目光落在他不久前擦身而过的那位年轻医生的脸上。

消息最终没有发出去,手机自动息屏陷入黑暗。许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alpha走向自己。对方的视线直白锐利、毫不回避,许则感到自己正在被职业性地冷静观察着,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无法忽视地随着alpha的走近而变得愈发清晰。

更近了,许则看到他制服双肩处的空军上校肩章,金色的鹰翼标志熠熠欲飞。

“许医生,你好。”alpha朝许则伸出手,很干脆简洁地、不带任何军衔职务地自我介绍,“陆赫扬。”

第74章

耳鸣声占据大部分听觉,明明是无法思考的状态,但身体本能作出回应,许则抬起手:“你好。”说出口后发现声音几乎不像自己。

陆赫扬的手很大,干燥而有力,和许则短暂地握了一下,分开时双方手心的皮肤轻轻摩擦过,许则感觉到陆赫扬的指腹和掌心里覆着薄薄的一层茧。

那只手有点凉,像陆赫扬的表情,礼貌但不带任何温度。

“护士告诉我周主任在开会,让我向你了解一下陈将军的情况。”

比记忆里更低沉的嗓音,许则看着陆赫扬的鼻梁,从一定程度上躲避直接的对视。他尽可能平静地回答:“确诊是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目前没有出现感染和并发症,属于较低危组,需要再观察几天。”

“好。”陆赫扬看了眼表,“护士说陈将军正在休息,我还有个会议,先不打扰他了,谢谢许医生。”

“不客气。”许则说。

陆赫扬点了一下头,视线在许则脸上停留片刻,接着重新往电梯口走。

正好四号电梯门开,一个同样穿着训练服的中尉跑出来:“上校,会议室那边在催了。”

“知道了。”

陆赫扬走进四号电梯,中尉也跟进去,门关上,两人的交谈声被隔绝在内,听不到了。

半分钟后,许则低下头打开手机,按发送键,然后慢慢朝护士站走去,将单子交给护士。

“怎么这么皱。”护士把被捏皱的纸张边缘抚平一点,笑着说,“第一次看见许医生经手的文件皱成这样。”

许则想说抱歉,但只是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大概笑得很勉强且难看,因为护士的表情变得关切,问他:“怎么了?”

“没事。”胸前的笔不知道放在哪里了,许则从桌上的笔筒里抽了一根,夹到口袋边缘,说,“我先去骨穿室了。”

“嗯,好。”

医护专用的洗手间里总是没什么人,许则站在洗手池前,摘掉眼镜,打开水龙头,用左手单手掬水洗脸,他望着不断涌向排水口的水流,终于感到清醒了一些。

许则抹了一下眼睛,直起身,从一旁的机器里抽出纸巾,把脸擦干。然后他将一直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右手拿出来,手指是蜷曲状态,像拢着什么东西的姿势,整只手掌轻微发麻,残留着摩擦的触觉。

洗手间里只剩滴答不停的水声,安静了会儿,许则低头凑近,半张脸埋进手中,嗅了嗅掌心里尚未消失的,属于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

“理事长和几位司令官已经到了。”迈进市政府大楼,宋宇柯看了眼消息,有些痛苦地说道。

“为什么担心。”陆赫扬边走边查看通讯器中的信息,“没有人会骂你。”

“怕上校你被他们说。”宋宇柯满脸紧张,“虽然我们凌晨才落地,又训练到早上,时间确实太紧了。”

他们在来市政府的路上收到陈将军住院的消息,下属在电话里说将军的身体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可陆赫扬还是让宋宇柯立即转方向去军医院,一定要亲口问过医生才放心。

“没有迟到就可以。”到了会议室门口,陆赫扬接过组织会议人员递过来的本子和笔,对宋宇柯说,“你回车里休息吧。”

工作人员替他推开门,陆赫扬进入会议室。

这次会议是专门针对南部战区休战期间回首都作调整的几支队伍,进行一些军事部署与行动任务的安排,参会人员少而精,几位司令官都拨冗出席,不怪宋宇柯一直提心吊胆怕迟到。

所幸陆赫扬不是最后一个到的,会议桌旁还有几个空位。开会时间选得并不科学,不少军官都是凌晨抵达,紧接着就要监督队伍进行适应性训练,再从各处赶过来,难免会来不及。

从陆赫扬进会议室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不单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穿着训练服来开会,而是作为联盟中最年轻的上校,尽管有诸多战功在身,但陆赫扬从未接受过任何公开授勋与采访,很少能找到他的照片资料。

空军飞行员的军衔与飞行时间挂钩,在这个年纪被授予上校军衔,粗略算下来就知道陆赫扬在天空中飞了多久,完成了多少次作战任务。

他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基地的指挥室,战斗机的驾驶舱,硝烟弥漫的长空,而不是在各大会议、典礼、庆功宴中露面交际€€€€久而久之长相就成了谜。

走到座位旁,陆赫扬对上座长官例行敬礼,司令员们朝他点头致意。陆承誉坐在司令员之间,无动于衷,恰好陆赫扬也不需要得到联盟政府官员的首肯再落座。他在位置上坐下,开始看文件。

陆赫扬被任命暂时接管城西军事飞行基地,基地在四年前建成完工,用于空域监测、飞行训练、战斗机起降停放与军用物资运输。

散会后,联盟南部战区空军作战司令官罗隽单独约了陆赫扬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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