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难止 第62章

“真的吗。”陆赫扬问。

“嗯。”许则点头。

“可是电梯要指纹才能启动。”陆赫扬好心地告知他。

“……好。”

指纹识别后,陆赫扬帮许则按了一楼,接着走出电梯,和许则面对面站着。许则拎着医疗箱,之后应该没有多少机会和陆赫扬见面了,他其实想说些什么,只是那些最想说的话都不适合对面前的陆赫扬说。

许则忽地抬起头与陆赫扬直直对视了一眼,然后视线又重新落回到地面。

电梯门缓缓关闭,许则听到陆赫扬说:“许医生,下次见。”

许则想回答‘好的’,但那道门在他开口前就已经彻底闭合。

出了住宿楼,在路上走了不到半分钟,身后有军用车开过来,停在许则身边。

“许医生,我送你回宿舍。”

是一个陌生的士兵,车已经开到面前,拒绝反而是浪费时间,许则说“谢谢”,随后上了车。他没有问士兵是接了谁的命令来送自己的,大概率是之前那位带路的上士。

陆赫扬回到屋里,听见手机铃,他在客厅了找了会儿才找到手机,因为平常只用军事通讯器,手机几乎已经被闲置。

“喂?”

“我没听错吧,陆上校的手机竟然也有打得通的一天。”

陆赫扬笑了笑,单手脱掉T恤扔进洗衣篮:“贺警官应该是没有听错。”

“现在已经是我回首都的第三个小时了,我很疑惑,为什么陆上校还没有来为我接风洗尘?”

“这两天有点忙,周四吧。”

“好的,请陆上校开直升机来接我。”

“可以。”

第78章

在空军基地待了两天不到,第二天下两点左右,195院的医护们结束外勤。正如上士说的,陆赫扬很忙,在离开基地之前,许则都没有再见到他。

回到院里,检验科的同事来取血液与信息素样本,同行空军基地的医生护士在样本送达后就回了各自的科室,许则看了看手机,暂时没有事,他问检验科的护士:“我能帮忙吗?”

黄教授最看重的学生、信息素与血液科的医生、上一个获奖课题正好涉及到医学检验相关€€€€护士睁圆眼睛:“当然可以啦,辛苦许医生!”

许则无法坦然地回答“不客气”,只笑了下,接过护士手中的推车,往前推进电梯里。

晚上七点多,许则将经手的所有报告录入系统,他负责的是信息素化验。还有几份样本没出结果,许则交接给了检验科的技师,然后回到七楼。

电梯门打开,科里的一位护士刚要进来,见是许则,她笑着说:“许医生,你老板来了,正问你在哪呢。”

“好的。”

从电梯出来,许则往办公室走,走了没多远便听到主任叫他。

“许则。”

许则抬头,走过去,一句‘黄教授’还没有叫出口,黄隶岭便说:“还想着让你下午好好休息,你倒好,跑检验科去了。”

“没关系的,我不是很累。”许则说。

“那怎么不去实验室。”黄隶岭一副想骂又狠不下心骂的表情,“多做几个项目不比这效益高?”

旁边的主任立即捂住心口,一边感叹‘医风日下’一边黯然离去。

从本科到硕士,相处多年,许则还不至于听不出黄隶岭的意思,这位教授向来说话直接,直接到有些暴躁,但也仅限于他关心的人,如果不关心,黄隶岭大概不会给予任何眼神€€€€他并不太像传统意义上的医生、老师。

“待会儿回学校。”许则问,“您吃晚饭了吗。”

“你先问问你自己吃没吃。”

没有吃,许则于是跳过这个话题,问:“是来看陈老将军吗。”

“嗯,他明早出院,我有点事来不了,今天过来看看他。”黄隶岭拿出一份邀请函拍到许则手里,“这个科技奖的颁奖,你们几个年轻人去一下。”

“好的。”

获奖的消息几天前学院就发公告了,黄隶岭手下的课题组成员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大家甚至有些疲于应对颁奖典礼,约好了每次轮流派一个人上台发言。

“行了,去吃饭吧,吃完我正好也要去军医大一趟。”

“嗯。”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黄隶岭看了眼许则,评价道:“心事重重的。”

许则想习惯性地说没有,但这次似乎有点难。他点点头:“我会尽快调节好。”

“难得你会承认。”黄隶岭拍了一下许则的手臂,“有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讲,要休息我给你批假。”

许则笑了笑:“好的,谢谢老师。”

周四晚上,约了六点半的晚饭,陆赫扬和贺蔚因为工作缠身,都在九点左右才到。等两人落座,经理带服务员来撤掉早就凉了的菜品,重新再上一份。

“不要浪费。”贺蔚脱了警帽扔在沙发上,“热一下,晚点我带回局里给同事吃,他们不挑的。”

“好。”

通讯器响了,陆赫扬接起来。贺蔚把柠檬水推到他面前,等他结束通话,贺蔚说:“你没开直升机来接我就算了,不会饭还吃不上一口就要走吧。”

“不会。”陆赫扬拿起杯子,很自然地跟贺蔚碰了一下。

其实已经两年多没见,之前的几次会面都是在国外匆匆而过,即使这样也不存在任何生分,好像只是朋友之间缺席了对方的某个暑假,再见面时彼此都没有太大改变。

“昀迟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贺蔚问。

“不太清楚,要看战区的情况。”

“也该回来了吧,我们三个从高中之后就没聚到一起过。”贺蔚笑笑,“你说当时要是我跟昀迟没有隔三差五想办法去见你,你是不是就跟忘记其他人一样,把我们俩也忘了。”

陆赫扬过了片刻才抬起眼:“重要的人总会记起来的吧。”

“这样吗,那你在乎的人真的很少嘛。”贺蔚往后靠,仰着头挨个数,“林叔叔,青墨姐,我和昀迟,文叔……”

他突然顿住,重新直起身:“许则呢?到现在也没想起他吗?”

陆赫扬没有回答,反而问:“你觉得他对我很重要?”

“我不知道。”贺蔚说,“可能他对你来说不重要,但你对他肯定很重要,你出国之后,他问过我好几次你的情况。”

“我就问他,要不要把赫扬的新电话给你,他说不用。也是啊,你都想不起他了,他那样的人,也不会眼巴巴地主动来联系你的,我们小则,一向是很乖很老实的。说起来蛮可惜的,高中的时候你们完全不是一路人,结果莫名其妙地熟起来了,现在两人差距变小了,可你早就不记得他了。”

说着,贺蔚兀自陷入了与高中同桌的回忆,继续道:“我大概回了三四次首都,但每次回来,许则不是在前线支援就是出国参加活动,都没能见到他,这次我一定要……”

话还没有说完,贺蔚无意间抬头,顿时愣住,接着诧异出声:“哎,那不是€€€€”

陆赫扬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餐厅灯光柔和且昏暗,水景台中央摆着一架通体透明的三角钢琴,琴曲与轻微的水声混合在一起,隐隐约约。穿着白衬衫和西裤的omega、alpha,一共五个人,正从另一个区走出来,一行人似乎喝了酒,颇有兴致地在水景台旁停下,听演奏。

除了最中间的那个alpha,他看起来有点困,眼神呆呆的没有焦点,衬衫领子解了两颗,领带也松松的,袖子挽到手肘。他的手腕上挂着一个不太讲究的透明塑料袋,然而塑料袋里的东西却很讲究€€€€应该是一座奖杯和一本荣誉证书,外加几块金色的奖牌。

耳旁掠过一阵风,在陆赫扬尚未收回视线时,贺蔚已经起身冲了过去。

“小则,我滴老婆€€€€!”

许则很久没喝酒了,今天颁奖仪式结束后大家一起吃饭,约好了晚上不回实验室,所以开了几瓶酒。

被不明alpha冲过来抱住的时候,许则差点将手中的袋子甩进一旁的水池。酒后思维运转缓慢,所以整体上呆滞大于惊讶,许则思考着,自己身边好像没有这种行事风格的朋友。

然后才反应过来,是贺蔚的声音,很久没听到了。

几个组员也吓一跳,以为是奇怪的人,但看到对方衬衫上的肩章和警徽,这种疑虑被稍稍地打消一点。

贺蔚揽住许则的肩,戳戳他的脸,问:“不会不记得我了吧小则?”

许则摇摇头:“不会。”

“是认识吗?”一个组员问许则。

“认识。”许则点点头。

“你刚吃完饭吗?待会儿有事吗?没有的话去我那桌坐一下吗?我给你叫餐后点心。”贺蔚一个劲地晃许则,“好不好?好不好?”

许则原本就站不太稳,险些被他摇进水池里,幸亏身旁的组员护着。贺蔚的架势令人难以拒绝,而且今晚确实没有其他的事,于是许则说“好”,说完之后才想到贺蔚不可能一个人出来吃饭,自己中途插入他们的饭局应该不太合适,但不等他提出顾虑,整个人就已经被贺蔚押走,过程中只能听到贺警官对其他组员说:“那许医生我就带走了,到时候会送他回去的。”

组员们说了什么,许则没有听到,他的视线定格在某个方向,一动不动。

浓绀色的训练服在不够明亮的光线下看起来接近纯黑,像alpha的瞳色。陆赫扬一手撑着下巴,侧头看过来,另一只手半握着水杯,食指指尖搭在杯沿上。

不知道为什么,许则觉得那个水杯在陆赫扬手中显得格外小一些。

“好巧哦,刚好在说你,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你了。”贺蔚拉着许则走到餐桌旁,笑眯眯地问,“许医生是跟赫扬坐还是跟我坐?”

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犹豫,许则说:“我坐这边就可以。”

“好滴。”贺蔚往里挪了一个位置,让许则坐到自己身边。

坐下去之后,许则和陆赫扬差不多是面对面。从余光里许则看到陆赫扬拿起水杯喝水,他忍不住抬眼,没想到却和陆赫扬目光相撞。

许则立刻别开眼€€€€他自以为动作迅速且隐蔽,实际上意识不到自己酒后的反应已经迟缓到了一定地步。

陆赫扬从旁边拿了新的水杯,倒了半杯柠檬水,放到许则面前。

“谢谢上校。”许则低声说。

“许医生这么见外啊。”贺蔚点完单,去勾许则的肩,“你俩以前不是还挺熟的嘛,虽然赫扬记不太清了,但也没必要搞得跟上下级一样吧。”

目前是别人说什么都会接受的状态,许则回答:“好的。”

“我们小则,看来是真的喝醉了。”贺蔚说着就用手背去贴许则的脸。

“上菜了。”陆赫扬说。

上菜怎么了,又不需要客人自己端€€€€想是这么想的,不过贺蔚还是停下手,对服务员说:“甜点也可以上了,不等饭后了,我朋友现在就要吃。”

许则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现在就要吃’这种话。

“想起来我都没怎么跟你一起吃过饭呢。”贺蔚边吃边说,“那时候你跟赫扬经常在一起吧?你俩都干嘛去了,说出来让他回忆回忆,搞不好能想起什么。”

头晕,渴,许则喝了口水,抬手去摸领带,想将它松开一点,摸到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松的了。

“没有很经常。”许则顿了顿,说,“做了什么我也忘记了。”

他其实记得比谁都清楚,只是当下的时间、场合、人€€€€所有要素都不适合提及那些,尤其是他和陆赫扬之间发生的,许则希望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因为说出来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愿望,都没想过还能和陆赫扬这样面对面地隔着桌子坐一坐,这就够了。

贺蔚已经不像高中那样粗线条,能听出许则在回避。他感到理解,如果被朋友彻底忘记的是自己,在过了那么久之后,大概也不会再心心念念地希望对方能够靠一些往事来记起什么,这是很不现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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