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性 第12章

“那我也去,你带上你小情人让我过过眼不?”

商行箴果断地掐了线。

他给油驶过路口,打右灯拐进僻静的街道,在一个小区附近停了车。

还没把手机抓到手里,他就瞅见了路灯下东张西望的时聆,估计车头灯太晃眼了对方没看清,商行箴依照惯例按了两下喇叭。

果然时聆又撒丫子冲这边奔来了,书包在背后一晃一晃的,不过今天他的步子有点碎。

商行箴开了车锁,时聆开门钻进副驾,卸掉书包放脚边:“叔叔。”

“你同学续场子去了?”商行箴问。

“还没,他们说要等午夜场。”时聆抓了抓左边的裤腿,“我觉得我不能那么晚回家。”

商行箴察觉到异常,一抬手摁亮阅读灯,拨开时聆护在膝上的手:“你这里怎么了?”

只见早上穿出去时还好端端的裤子,这会儿蹭了脏、起了球,时聆低头不语,商行箴语气强硬道:“裤腿撩起来我看看。”

时聆看了他一眼,听话地把裤腿捋了上来,瓦数不高的灯下,他的肤色依然被衬得白皙,以至于卧在膝盖下方那小小的一片擦伤变得非常显眼€€€€也可能是涂了红药水的缘故。

商行箴没闲心想别的,手掌垫在时聆的腿弯处轻轻一托,蹙眉道:“怎么弄的?”

时聆下午就想好了借口:“下公交的时候没留神脚下有路牙子,磕了一下。”

“疼不疼?”

“现在不疼了。”

紧贴腿弯的掌心温度和打量伤口的灼灼目光不分上下,时聆碰了碰商行箴的拇指,说:“真不疼,我在同学家已经处理过了。”

商行箴蓦然松了手:“下次注意点。”

阅读灯熄灭,车头灯扫过四下街景,商行箴把着方向盘调了个头。

时聆弯身将裤腿放下,分秒间眼底闪过晦暗的神色,再挨上椅背时又换回满眼明净:“叔叔,你这么好,为什么没有女朋友……或男朋友?”

商行箴把车窗升上去:“我哪儿好?”

时聆只知道对方理解能力低下,没想过连重点都能抓错:“懂关心人。”

商行箴真没料到能得到这般评价,笑了笑没答话。

时聆不死心地追问:“你还没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没对象?”

“很稀奇吗?”道路畅通,商行箴却开得不快,“没有就没有,不想找。你怎么总爱关心我这方面的事儿?”

“我就问问。”时聆缠着裤腰绳玩儿,“那你更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商行箴避重就轻:“没谈过,不知道。”

话题差不多被堵死了,时聆还想问什么,中控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商行箴看了看,是周十五的电话。

连接蓝牙后周十五的声音响彻车厢:“商先生!那小屁孩怎么还不让我去接啊!”

小屁孩本人将这个带着贬义色彩的称呼听得清清楚楚,不高兴地抿了下嘴。

商行箴看在眼里,闲情逸致道:“这才几点,急什么。”

周十五生怕被误会消极怠工,解释道:“我是不急,我怕你急啊商先生!”

这下连商行箴也听不下去了,一句话阻止了周十五的胡说八道:“他在我车上。”

车里死一般的寂静,周十五颤悠悠地问:“现在?”

商行箴道:“现在。”

“商先生……”周十五罕见地用上了敬语,“您连着蓝牙吗?”

商行箴回答:“连着。”

省得周十五继续没话找话,商行箴干脆地挂了线,只听旁边的人小声嘟囔了句:“口不择言。”

商行箴颇觉好笑:“别跟他计较,改天他就向你道歉了。”

时聆对商行箴的大度感到好奇:“你们真的是上下级吗?”

“不然呢?他工资不是我支给他的?”

时聆说:“我觉得你们更像朋友,你调侃他,但也包容他。”

商行箴惊奇于时聆观察得透彻:“怎么说,他那人实在,没什么坏心眼儿,虽然看着毛躁,但做事蛮细心,确实值得交情。”

时聆还记着初见时那人把他扛肩上晃得他脑壳疼:“没看出来。”

商行箴陈述事实,说:“我容不得身边的人犯大错,但老周给我干了六年多€€€€”

余光看到副驾上的人大幅度地转过脸面向他,商行箴瞟一眼,读出时聆眼中的震惊,他微怔,随后失笑:“就是字面意思,他给我当了六年司机,从来没出过纰漏。”

“哦。”时聆有点困,敷衍地应了声。

商行箴问:“你刚才瞎想什么。”

时聆支着扶手箱撑住脸,上半身随姿势往主驾那边歪过去,懒懒地说:“没什么,谁让你说自己男女通吃。”

商行箴警告:“我没说过,别血口喷人。”

回去后时间还早,时聆打起精神练了会儿琴,今天太累了,感觉比在绘商楼下蹲守大老板那几天加起来还累,他洗完澡出来后就扑到了床上,决定把周末作业留到明天下午。

卷着被子往床中央一滚,时聆陷在枕头里,摸出身下的手机上了会儿网。

他的网页浏览记录全是关于绘商和商行箴的资料,这个企业包括这个人都快被他盘包浆了,他也还是没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信息。

举手机的手有些发酸,时聆垂下手臂看着昏暗中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等手腕的酸软劲过去,他再次将手机举到眼前。

可能是背谱子锻炼出来的记忆力,早上周十五报给他的电话号码,他现在仍记得特别牢,将号码存进通讯录,管对方睡没睡着,他发过去一条短信:今晚很抱歉,让你等我电话那么久。

估计是职业习惯,对面很快回了:你谁?

时聆:叔叔的小屁孩。

周十五:……靠。

周十五:没事,那啥,我也给你道个歉,我这张破嘴也就这样了,绝对没有侮辱人的意思。

时聆:嗯嗯。

房门微响,时聆放下手机,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学习室灯光亮起,时聆翻个身,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让商行箴对他放松警惕。

听觉捕捉到椅子被轻轻拉开的声音,他又翻回床畔,贴着枕头冲外间喊:“叔叔。”

商行箴很快出现在隔墙一侧,就站在光暗交界处,问他:“喊我?”

时聆酿着睡意,声音听起来很黏:“你能过来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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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你别凶我

睡房没开灯,商行箴背光,看不清时聆脸上挂着怎样的表情。

他以为时聆洗澡的时候碰到了擦伤疼得直哼哼,便走过去立在床沿:“怎么了?”

时聆躺平了身子,打着商量的语气:“下周一早上轮到我做值日,我要早点回学校。”

前段时间商行箴比往日早一个小时出门已经是极限,他问:“有多早?”

时聆试探道:“比平时提前半小时?老师说不能影响早读。”

商行箴打趣道:“教室那屁大点儿地方要扫个半小时啊?”

何况值日小组又不只一个人,时聆说出来自己也觉得离谱:“我……我动作比较慢。”

商行箴读书那会哪有这么多规定,他答应道:“行了,我明天跟老周说一声,让他陪你早起。”

时聆悬着颗心:“那你呢?”

商行箴说:“把司机让给你吧,我自己开车,晚点儿再出门。”

时聆悄悄松了口气:“谢谢叔叔。”

气氛安静了几秒钟,光线太暗,商行箴不确定时聆闭上眼没有,他转身欲走,才两步又折回,双手撑着床沿俯下身。

这会儿他看清楚了,时聆还没睡,正睁着眼和他在黑暗中对视。

这回轮到时聆问他,声音轻轻的,像被黢黑的环境吞噬掉大半:“怎么了?”

“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商行箴问。

时聆不懂:“什么表情?”

商行箴说得更明白:“今天你给我发了两次的那个表情。”

公司的员工会给他发鲜花,合作伙伴会给他发抱拳,家里人会给他发幼稚的表情包,只有时聆发这样一个看着可怜兮兮的表情。

时聆拽高了被子想把自己罩住,商行箴直接一掌下来将被角按在床褥上:“发都发了,有什么不敢说的?”

时聆小声道:“你别凶我。”

商行箴隐约记得时聆那天被他掐疼了脸都没现在这般委屈:“我没凶你。”

“我说那个表情,”时聆说,“就是‘你别凶我’的意思。”

这个解释在商行箴的意想之外,他伏在时聆上方看着对方在黑夜中如水的眼睛,改了改自己上一句的回答:“我不凶你。”

撑在脸侧的手拿开,时聆重新滚到大床另一端,思绪放空了好久。

翌日上完小提琴课,时聆回卧室写作业,昨天出门前凌乱扔了满桌的书本在一宿之后被码得整齐,他翻出要用到的,然后将别的塞回书包里。

碰到那本从齐家带回来的亨乐原版《帕格尼尼二十四首随想曲》,他不露声色地掠了眼房间门外,将顺手藏在曲谱里的几张纸抽出来。

白纸黑字排版严谨,是一份盖了章的借贷合同,借款方是齐晟地产,贷款方是锐鑫银行,而在签名页,齐晟地产的法定代表人填的是齐文朗。

时聆关心的是借款总金额,他快速锁定具体数字,和他记忆中的无差,是八千万。

齐文朗代表齐晟,向锐鑫银行借贷了整整八千万,而商行箴带他去雪鲸广场那天,跟商行箴攀谈的银行行长说起要追的大债时,手指比的就是数字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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