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列得一清二楚,这笔贷款将在今年十二月到期。
走廊响起脚步声,时聆将合同夹回曲谱里,低头装作在收拾书包,孟管家叩了叩门,和蔼地提醒他下楼吃午饭,他仰脸一笑,说:“好。”
这份合同时聆没让它在商行箴眼底下露面,一是他在博得商行箴信任的过程中长路漫漫,他不能前功尽废;二是他还没弄清商行箴和齐家结仇的渊源,不知道商行箴具体抱着怎样一份态度,是要作对,还是要扳倒。
隔天早上,时聆六点半就出了门,周十五正挨着车窗打呵欠。
时聆站在车门外侧,问:“你能行吗?”
“行,怎么不行。”周十五拧开保温壶喝了一口,朝后勾勾手掌,“上车。”
清晨风大,比闷着车窗开冷气舒服,时聆还像平时那样趴在窗框上,等那只闯入视野的小羊。
周十五问:“你这值日按啥规律排啊,每周一?”
其实时聆只负责擦黑板,打湿抹布擦两遍,五分钟就完事,他们小组的人体谅他走读,将最轻的活儿留给他干。
但五分钟不足以支开商行箴,时聆扯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按学号,很久才轮一次。”
“哦,行吧。”周十五说,“都你一个人搞完全部啊?扫地拖地、擦窗台擦讲桌什么的……”
“我就负责擦黑板。”时聆看见小羊了,瞬间抬起脖子,就差把脑袋探出窗外。
而周十五在前面差点被他的话气吐血:“你擦黑板要半个小时?用脚擦的是吧?还是说抹布就眼镜布一般大啊?”
“你气什么呢,”时聆无所谓道,“我动作慢,就爱擦半小时。”
“你这……”周十五及时刹住嘴才没把小屁孩喊出口,“我以前在部队,顶多三分钟就要搞好自己的内务去出操,哪像……”
“部队?”时聆打断他,转过身来扒住前排的座椅,“你以前当过兵?”
“是啊,”周十五引以为傲,“我射击成绩全连队第一。”
“你几岁入伍的?”
“十八,高中毕业后。”周十五说,“我高考成绩不太行,也不知道能学啥,就跑去当兵了。”
时聆默默计算了下,周十五今年刚满二十六,他给商行箴干了……不,是给商行箴当了六年司机。
“你退伍就来叔叔公司应聘了?”时聆问。
每次听到时聆喊商行箴叔叔,周十五都特想笑,但他憋住了,只眼尾飞着笑意:“不啊,我走了后门。”
时聆瞪大眼,看着后视镜中周十五眉飞色舞的样子卡了壳。
“前两年是我爸给商先生开车的,”周十五说,“后来就换我顶上了。”
“……哦。”时聆知道自己又误会了,都怪商行箴没让他搜出丁点儿桃色新闻,“我以为你是叔叔的第一任司机。”
周十五不知时聆的话带着引导性:“不啊,我爸才是。”
时聆记得绘商可不止成立了八年,他问:“那没招到司机之前叔叔都自己开车吗?”
“什么没招到司机,绘商的大老板一直都有专人车载车送的好吧,”周十五说,“不管是商先生,还是以前的……”
他猛然住口,讪笑了声:“算了,跟你说那么细干嘛。”
时聆松开抓在前座的手,坐回去:“谁知道你,话那么多。”
周十五“靠”了声:“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商先生让我多陪你聊天解闷。”
时聆一愣,无措地抓了抓勒在胸前的安全带。
高三的教学楼像一座不灭的灯塔,时聆这么早回去已经看到班里亮了灯,几个女生正埋着头刷题。
今天还没轮到他值日,时聆看了看值日表,夏揽负责打扫走廊,他抄起工具就出去了。
刚扫到楼梯口,夏揽端着碗食堂打包的生菜粥跟陈敢心肩并肩上来了,吃惊道:“时聆儿你怎么还帮我把卫生搞了啊?”
时聆将垃圾拨簸箕里:“我无聊。”
夏揽一脸感动:“那拖地……”
时聆将笤帚靠墙一放:“你自己来。”
陈敢心哈哈大笑:“你要是真帮他把地给拖了,我就得怀疑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了。”
“你也跟张觉一样中毒了是吧。”时聆走过去,“你们刚刚在看什么?”
陈敢心递给他一张纸:“国庆放假通知。”
“这么快?”时聆看了看,毫无悬念地,放七天,补两天课。
“还没下发,不知哪个老师掉楼梯上,憨宝捡的。”夏揽一手搭对象,一手搭好友,低笑了两声。
陈敢心一听他这么笑就知道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在琢磨国庆上哪玩?”
夏揽作为班里的学习委员,竟带头玩时贪日:“可不是么,小长假。”
“聊什么呢。”张觉也回来了,自觉地凑上前加入讨论。
陈敢心近墨者黑:“在讨论国庆上哪玩。”
张觉作为隔壁班除英语外处处拔尖的班长,摩拳擦掌道:“我也去。”
夏揽拍了把他的后背:“少不了你。”
三人一同抬头看向时聆,时聆刚才走神了,迷茫道:“干嘛?”
夏揽说:“国庆约好了。”
陈敢心附和:“你周六就没跟我们一起看午夜场,这次不许单飞。”
时聆问:“几号?”
其余三人相视几眼,夏揽提议:“这样,我们一号先各自把作业写完,可以连麦互相监督,然后二号轻轻松松去玩。”
张觉点头:“我觉得可以。”
时聆不确定商行箴会给他多大限度的自由,他还在不断试探;也担心到时会有变数,怕开了空头支票,所以折中回答:“你们先定好上哪玩。”
早读铃响,四人作鸟兽散,陈敢心是语文课代表,拿上书就站到讲台前带读。
开头几分钟的读书声总是稀稀拉拉的,时聆也算滥竽充数的那个,他的脑子搅成一锅烂粥,一会儿想那份借贷合同,一会儿想周十五早上的欲言又止,一会儿想夏揽他们的国庆计划。
最后捕捞到险些被遗忘的冷餐会,像是有预警般,他的眼皮轻轻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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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高定私藏
班会下课比较早,时聆留在教室写了会儿综合卷,等到六点才收拾书包离开。
走读的人少,校门就停了一辆接送的车子,时聆钻进去,愣道:“叔叔呢?”
“你的叔叔约了人谈事情,我先接上你再去绘商。”商行箴不在场时周十五也学会拿这个称呼做调侃了,“现在过去应该差不多谈完了吧。”
“哦。”时聆双臂交叠搭在前面的椅背上,“他可真忙。”
周十五挺会体谅人:“商先生他不容易。”
时聆觑向窗外,眼神有些缥缈:“说得谁很容易似的。”
“你这人……”周十五呛了口气,“商先生就是很不容易,你懂什么。”
时聆转回来,这个角度最能看清周十五右脸崎岖不平的创伤,他问:“你的脸弄成这样,你容易吗?”
周十五怔忪,不自然地抬手摸摸脸:“有什么容易不容易的,以前在部队出任务为了保全队友出的意外,我挺自豪。”
时聆眼中划过讶异,良久才道:“挺酷的。”
今天的拥堵路段不长,周十五心情好,语气也轻快:“可不是,商先生也挺酷的。”
时聆感觉自己也跟张觉和陈敢心一样中毒了:“……你好爱夸他。”
“我护主啊,不夸他夸谁?”周十五理所当然道,“真的,商先生身上也有伤疤,比我的更酷。”
时聆追问道:“在哪?”
周十五乐了:“自己探索去吧你。”
时聆才心生恻隐不到半分钟,这会儿差点又要忍不住呲哒他。
车子平稳地停在绘商大厦前的花坛边,这个点大厦已经楼体通亮,时聆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投向被踏步灯勾出层次的门前台阶。
他在这里数着每一豆灯等待过,也被甩上满脸车尾气无视过,按理说他该记恨,可做所有选择之前他就预料过种种结果,无论商行箴对他做什么,都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天色渐渐暗沉,大厦人进人出,时聆问:“他还有多久出来?”
周十五停好车后就发过消息了,他拖下小程序玩不费时的小游戏,已然习惯这样的等待:“商先生乐意多久就多久。”
时聆安静片刻,径自解开门锁:“那我上去找他。”
“随……不是,”周十五反应过来,“哎,你等等,我去!”
就他一回头的工夫,时聆已经跑没了影儿,门卫亲眼见着这人从老板的车子下来的,于是没伸手拦;前台吃小零食的姑娘听他说要找商叔叔,抬眸打量了下他干净的校服,以为是老板的哪个亲戚小孩,热情地为他指了专梯的方向。
专梯直上最顶层,轿厢内空调风冷,时聆走出去时攥了满手冰凉。
也可能是紧张所致,他就想看看,商行箴是不是连他擅自闯进办公区域也一样能包容。
梯门合拢的运转声掩盖了远处两道不轻不重的步伐,刚拐出电梯间,时聆就被眼前所见钉住了双脚。
他从来都知道穿正装的商行箴很养眼,却不知道也会有扎眼的时候。
铁灰色提花衬衫,纯黑领带垂在襟前,西裤再深一个度,皮鞋跟踩在地面的脆响很利落,扎眼的商行箴正朝这边走来,跟身旁及肩高的淡妆女士相谈甚欢。
商行箴也看见他了,意外道:“时聆?”
在家里时聆被对方喊名字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这次他不怎么想回应,两手拽紧书包带,后背卸力隔着书包靠在光洁的大理石墙面,低下头看着自己臃肿的校服:“来接你下班。”
“谁家小孩呀。”商行箴旁边的女人抱着文件夹掩嘴轻笑,“行箴,你忙你的,我先回办公室。”
高跟鞋声识趣地远去,走廊上只剩他们两人,商行箴将抄兜的手拿出来,勾了下时聆的书包带:“你怎么还跑上来了?”
时聆跟在他身侧,浑不在意道:“早知道要等你这么久,我就在学校多做会儿作业。”
“有多久?”商行箴摸出手机看了看,“老周不是才给我发了消息?”
泛着光的屏幕递到眼底下,周十五这条毕恭毕敬的“商先生我到楼下了”上方就有发送时间,距此刻也就几分钟。
时聆很没底气地为周十五抱不平:“你怎么不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