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性 第28章

回到房间,时聆脱下外套搭在椅背,摁亮手机就是四人小群的聊天界面,他们刚刚在聊校运会的事儿。

他发出去那条语音下面是张觉的文字消息:时聆儿你嘀嘀咕咕什么呢没听清,那个背景声是你叔叔?

时聆的语音刚好六十秒,点开凑耳边,他的声音小得快被商行箴的覆盖住了。

即使再重温一遍他也没听出来商行箴到底在用什么招数对付齐文朗,他不担心商行箴不搞齐晟,只怕对方搞得不够狠。

如果商行箴的想法仅仅是给齐文朗一个教训,那他必须借商行箴的力量让齐晟分崩瓦解,让齐家流离失所。

删掉语音,时聆打开录音软件开始练琴,心无旁骛练了俩钟头,纠完错收好谱子去洗澡。

晚十点,他耷拉着一头半干的头发团在床上写卷子,写到数学最后一题犯了难,四人小群有个数学拔尖的学委他不请教,有个拿过市数学竞赛二等奖的隔壁班长他也不私戳,爬下床从外套兜里掏了掏将什么东西抓进了手心,敛起卷子跑去敲响商行箴房间的门。

商行箴正陷在沙发里看项目书,有个项目预计十一月动工,他过几天要找监理单位的人吃个饭。

门压根没锁,只敲门不吭声的他一律按时聆处理:“进来。”

时聆攥着张卷子进来了:“叔叔,你数学行吗?”

商行箴看他那架势就是来请教的:“得亏你没问我生物。”

时聆将卷子压桌上:“你生物不好?”

“正好相反,怕把你教过头。”屋里就一个小沙发,商行箴起来把时聆按进去,将卷子摆正了,手掌撑上去压着一角,“哪题不会?”

时聆转了下笔,抬脸问:“生物怎么教过头?”

眼皮撑开自下而上的仰望可真要命,商行箴兜住时聆的后脑勺让人转过头去盯题目,怕教个数学也教过火:“我问哪题不会。”

寒暑假堂弟来家里小住的时候也偶尔会问商行箴作业,但商宇好动又跳脱,商行箴通常拽张打印纸写个步骤扔给对方自己动脑,到时聆这边,他一步一步讲得又细又慢。

结果时聆听一半就懂了,唰唰几笔写完,全然不需要他操心。

他倒想操到底,然而时聆笔帽一盖,根本没给他机会。

但写完题的时聆不挪位,推了推桌上厚厚的项目书,问:“你工作真的不累吗?”

商行箴习惯了:“还行。”

时聆焐热了沙发,屁股蹭着坐垫微微转身,从睡衣兜里摸出个印着远山图腾的扁圆形挂件放进商行箴手心。

“怎么?”商行箴问。

“是手机绳,”时聆晃了晃自己的手机,他也有一根,海浪图腾的,“它能远程感应,你按一下上面的图案,我这边的就会振动发光。”

挂着这个回公司不得被员工在背后说笑,商行箴掂了掂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时聆是中午跟班长出去买物资的时候顺路买的,买完回来也觉得有点傻逼,但送都送了:“没什么用,你上午工作累了可以按它,我感应到你的情绪,中午就折腾去你办公室陪你。”

商行箴怔然,没料到是这么个用处,也大概意识过来时聆为什么问他工作累不累,因为他从未对时聆诉过苦累,时聆便理所当然认为他不需要他的一个拥抱。

他沉默,是不知作何回应的动容,在时聆眼里却变了味儿,犹如昭告着“好丑好幼稚不喜欢很嫌弃该怎么不伤人自尊地婉拒要怎么不留痕迹地毁灭”。

五指一抓,时聆要回那个东西:“不要算了,我给张觉。”

商行箴掌上空空,张觉,那个时聆帮他挨刀的张觉?那个为了时聆有把自己掰弯嫌疑的张觉?

他不顾以后会被员工传成怎样一则笑话,此刻先把挂件夺回,这辈子连蝴蝶结都打不好,却穿针引线般把挂件系上了手机壳,弄完按了按:“不是说会亮?”

时聆压着笑扔下个说明书,抓起卷子夺门而出:“要下挨屁屁连蓝牙!”

商行箴浸润社会多年,金融术语不懂一千也会八百,给员工开培训会妙语连珠,跟外国合作商打交道区区小事,现在因为年龄代沟,琢磨个新鲜词儿要先费劲把自己的思想扳正。

下好APP连上蓝牙,他按了按,挂件亮起一瞬蓝光,将要熄灭又亮了起来,贴着指尖振动了一下,那丝儿麻意似乎顺着脉络传遍了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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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被掐变形

颜秘书最近发现一个怪事,老板开会前不爱把手机交由她保管了,转而放置于讲桌上或会议桌尊位的咖啡旁,会议讨论环节歇口气,他就拿起手机看看时间。

明明腕上就戴着手表。

这种情况出现的频率很高,很快座位靠前的下属都眼尖地瞧见了商行箴每次抓过手机时在底部晃来晃去的手机绳,很普通的锖色钛钢制品挂坠,跟商行箴的风格很不搭。

实际上挂饰设计简约大方,外表看并不觉半点幼稚,只是商行箴叱咤商场的年纪,从十七八岁的少年手中收获这一件暗藏玄机的礼物,他个人感觉有些别扭。

但从没摘下来过。

商行箴很忙,不是每天都会在绘商大厦内部走动,很多时候要去见客户,或是为了一个项目,从拿地开始到开发销售去打通层层关系,为取得利益最大化而磨破嘴皮子。

以免不慎碰到印着远山的挂坠致使另一枚印有海浪的收到感应,而时聆为亮起的灯光从峤中折腾到绘商顶层却不见他在办公室,商行箴一般不轻易触碰挂坠表面,而是捻着挂饰的细绳,就像抚过时聆的头发。

虽然手感大不相同。

这天中午他约了监理单位的人吃饭,监理单位地址在旧城区,为方便对方,他把约见地点安排在那边。

周十五早上才送了他的车去做保养,临时开了自己的大众来接他,商行箴在后排伸展不开双腿,埋怨了句“这车真小”。

不过胜在低调,商行箴把项目工程资料放在腿上翻看,忽觉车速放慢,他抬起头:“怎么了?”

“平时走的那条路在施工,要绕远路。”周十五说。

不是什么大事,商行箴看表,时间还充裕:“那就绕。”

绕远路意味着要经过金地湾,素日周十五都留个心眼避开那个地方,眼下他从后视镜瞥见商行箴正全神贯注看文件,心一横,打转方向盘拐了头。

吃个饭,聊了正事,委托协议签完又天南海北扯了几句,结束的时候已经下午快三点。

周十五开车从原路返回,这次商行箴不看资料了,手肘搭着车门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

于是在经过金地湾的时候,周十五特意给了点油准备加速驶过,谁料还没冲过去,商行箴突然大声喝住:“停车。”

灰色大众刹得又急又狠,商行箴握紧了车门把手才稳住身形没往前甩去。

为商行箴打工这些年周十五绝无如此冒失的时候,他惶恐抬眼,商行箴却没闲心谴责他,目光远远地投向了窗外。

午后时分,金地湾褪色的铜字被阳光镀了金边,门卫亭前,有个穿红色外套的人正伏在小桌上登记出入信息。

€€€€就是上周被商行箴嫌弃过老气的那件红色班服。

商行箴也希望自己看错了,毕竟那人躬身填写,面目遮掩只露着耳朵,不能完全确定是时聆。

可当他搁笔直身,左手握住的手机晃下一条眼熟的挂饰,商行箴无法再为时聆找借口了。

周十五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不是时聆吗?他来这里干什么?!”

商行箴也自问,是啊,来这里干什么?

时聆偷听他打电话,他可以视而不见;时聆有意留心并录音他与高权的通话内容,他也心软不计较。

之前种种他可以全部算作是自己恶意揣测,却不知如何解释此时亲眼所见这一幕。

相距不远不近,是降个车窗放声喊个名字刚好就能让对方听见的距离,商行箴却存着丝侥幸,捻住挂饰细绳的手下移,轻轻托起那枚扁圆挂坠,指腹触在上面浸染一层柔柔的蓝光。

门卫亭前的人动作一顿,捏住手机下晃来晃去的挂坠,随即印有远山的这枚灯光更佳,在他的掌上小幅度地振动了两下。

商行箴的心沉了下来。

周十五大气不敢出,放在方向盘的双手垂落放在腿上,生怕自己不小心按响喇叭乱了事。

车厢静得连电话拨出去时间断的拨号音也清晰可闻,商行箴沉着气,只盼时聆接通,又怕时聆接通了对他说谎。

隔着绿化带,他目不斜视盯着那个背影,时聆没让他等太久,拨号音只响到第六声就被接通了。

“叔叔。”时聆嗓音无异,似猫爪挠过他的听觉。

商行箴问:“运动会开幕式结束没?”

“上午就结束了。”时聆被门卫放行了,但没立即进去,逗留在外面转头张望,“这会儿都开始比赛项目了。”

时聆的脸转向这边时商行箴偏过了头,随即想到周十五今天开的不是往常的车子,又回过头继续盯时聆的方向:“你呢,报没报项目?”

时聆揪着挂坠轻按:“我报明天下午的接力赛了,昨晚吃饭才跟你说过,其实你那会儿是不是压根没听我说话呢。”

那边一直按,远山挂坠就贴着商行箴的手心不住轻振,他早观察出来时聆会在焦虑或紧张时便会做许多小动作,背包上的小羊挂饰就这么被掐变形的,狮头胸针要不是做工精细,估计也被时聆抠下来两颗红碧玺。

商行箴问:“那现在闲着?”

时聆松开挂坠,朝公寓大门内看了看:“要轮到夏揽上赛道了,我给他打气去。”

商行箴原本忖度着,只要时聆说自己在校外,他就给时聆一个解释的机会,但现在似乎没什么必要。

他忍让过多回,每次带着威胁性警告完反省自己过重的语气他都会后悔,对时聆他一再放低底线,没想到时聆还要踩着那条底线向他挑衅。

心潮越汹涌,怒火越炽烈,商行箴的声音越镇静:“时聆,今天下午我约了人,可能得谈很久,谈完不回公司了。”

“直接回家吗?”时聆说,“那今晚周哥就接我一个。”

“对。”商行箴说,“早点回家。”

跟商行箴通话时聆向来都是等对方先挂断,现在冗长的沉默钻进来,他迟迟未听见忙音,敏感地觉出对方情绪的不对:“叔叔,你是不是累了?”

商行箴笑了声,回答也隐晦:“原本不用这么累的。”

手机握了太长时间,挂线后时聆发现自己左手的指头都冻僵了。

他用另一只手的掌心贴了贴左手背,印着海浪的挂坠贴在腕间,他想起商行箴为他处理伤口那次用绷带为他绑蝴蝶结。

似安慰似回馈,他摁亮了海浪图案。

没得到回应,灯光两秒就暗了,时聆体谅商行箴事务繁忙,揣起手机举步朝门内走去。

金地湾八年的楼龄,因物业管理规范,园内常年保持整洁的风貌。靠近出入口的就是一座,时聆没像平常似的搭乘电梯,这次走了安全通道。

他过来这边的次数历历可数,但没有哪次像此刻这般沉重。

每踏上一个台阶,就有一个问题压上他的心头,商行箴的哥哥叫什么名字?

性格和商行箴像吗?

八年前走上顶楼天台是否走的安全通道?

应该是吧,没有人急于赴死,往往会留给自己回顾人生的时间。

这幢楼统共十六层,他哥有没有哪步退缩过?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时,是对亏欠家人的愧疚更多,还是对齐晟掌权人的痛恨更多?

长埋于黄土八年,还恨着齐家吗?他走过这一段路,有没有怨魂附在他身后?

时聆脚步一顿,他竟然在担心那位亡人会不会连他也记恨。

到十二楼,时聆止步,拉开通道的门进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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