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聆趴在作业本上,藏在校服外套肥大袖子里的手抓着手机,窗外经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着习题念念有词:“叔叔,你别折腾周哥了,我看他天天犯困,让他在车上多睡会吧。”
商行箴乐了:“不折腾他,就折腾你行不行?”
时聆一下没拿稳手机,机身从指间脱落,隔着袖子“咚”地砸在桌面。
他忙把手机从衣服里拽出来,幸亏没挂断,他放回耳边:“叔叔,你说什么啊。”
商行箴话出口才觉有歧义,他扔下筷子,就这三言两语没纾解分享欲,先把自己聊燥热了:“从学校往绘商跑一趟是挺折腾,但休息室的床垫软,比趴在课桌上舒服。”
时聆不趴桌了,起身挪到靠近篮球场的窗边:“午休就俩钟头时间,不折腾了,但你要是工作累了想抱我,我就跑一趟。”
商行箴长这么大人就没对谁道过想念,他独立性强,从来都不认为这种感性的情绪会在他身上植根。
一旦承认就相当于有了软肋,商行箴对时聆纵容是纵容,但不代表甘愿自己被他拿捏,缄默半晌,道:“不愿折腾就算了。”
篮球场上有个傻逼在篮筐下倒立背书,扔在地面的书包摊着英语课本,时聆憋气许久才忍住笑,呼出来成了轻轻的一声叹:“我哪天考试成绩不理想就把自己折腾到你办公室讨个抱吧。”
挂电话后楼下那人已经跑没影了,时聆揣好手机回座位上,刚静心解了大题第一小问,就有人兴冲冲地从前门跑进来了。
仗着午休没人管,张觉堂而皇之地串班,将脏兮兮的书包往地面一扔,反着跨坐在时聆前桌的座位上,占了时聆课桌的一席之地放自己的饭盒:“饿死我了。”
时聆用笔杆敲他饭盒:“洗手没有?”
“洗了,咋啦?”张觉掀开盒盖,将米饭和菜汁拌匀,“你吃没吃?”
“早吃完了,不然哪看见你在楼下倒立背书。”时聆说。
“靠,不就缺了篇英语作文忘写了嘛,老曾总变着法子整治我。”张觉呼噜了两口饭,从兜里掏出个折成方块儿的纸张,“对了,我上午去办公室补交作文发现了这个。”
时聆不搭理他,解完第二问抬头才看见张觉按在桌上的是个校运会项目报名表,他感觉好笑:“你们仨什么体质啊,跟学习不沾边的消息来得比谁都快。”
“可不么。”张觉又低头扒饭,吃完了得赶紧回宿舍午休,省得查寝被记名字,“我到时报三千米,你给我加油啊,但别喊太响,不然你们班的人说你胳膊肘往外拐。”
时聆说:“还不知道高三级能不能参加呢。”
“能吧,往届的都参加,这届没了我带头罢课抗议。”张觉看了看报名表,“看吧,有高三的,趁着这两天挥霍一下最后的青春。”
时聆拿起勺子堵张觉的嘴:“赶紧吃吧,青春等你,宿管阿姨不等你。”
张觉吃完还想看看时聆的伤口恢复得怎么样,时聆扯着借口说天气冷了不想捋袖子,把人赶出了教室。
回到座位,时聆捡起张觉扔在他习题册上的报名表,如果日期不延迟,也就两周后的事了。
果然下午的体育课临解散活动时老师就宣布了这个事,班里一阵欢腾后,夏揽搭上时聆的肩膀:“我到时意思意思报两个项目,你会来给我加油的吧?”
时聆说:“不是三千米就行,我被张觉预定了。”
“靠,那就一千和跳远吧,行不?”
时聆也不能保证:“其实我想趁校运会出校外一趟。”
“我操?”夏揽道,“为啥?”
时聆抓了抓外套的链头,撇开眼不看好友不解的表情:“快校考了,抓紧找老师帮我多上一节小提琴。”
“也是,没剩几个月了,可怜的艺考生。”夏揽拍拍时聆的后背,“成吧,还好我有对象,哈哈哈。”
哨声尖锐长鸣,人群解散了,夏揽松开时聆的肩膀,趁着还没到下雪的季节,抱着篮球往球场里扎了。
十月份的天气也就开头和末尾变个脸,中间则扯成了一条起伏不大的线条。跟齐晟签约合同那天,商行箴搭了套不算严肃的藏蓝西装,简约之余配一枚“S”形的裂颏海蛇胸针加以装饰。
并不为了裂颏海蛇毒性强烈,他纯粹是看中这个形状与时聆首字母相关,让它替时聆看看齐文朗点头哈腰收人恩惠的模样。
合同签约很顺利,齐晟地产作为贷款主体,关联了旗下几家公司作为保证人,向绘商的商行箴和顾清姿借款共八千万,而掌有齐晟股份的齐文朗和他的母亲许屏,以及他的两个叔叔以自然人身份向绘商旗下的小额贷款公司每人借贷五百万,两项加起来统共一个亿便进了齐晟的口袋。
和商行箴握手时,齐文朗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逗留良久,商行箴牵起客套的笑:“齐董还有事?”
齐文朗心头大石落地,笑容亦轻松:“没事,这次真谢谢商董出手相助了。”
商行箴抽回手置入口袋:“客气什么,你的弟弟就是最大的赠礼。”
齐文朗有意避嫌,讪笑了两声,装出跟时聆没什么牵连的样子:“我那弟弟挺乖的,商董喜欢就多玩会儿。”
合同签约谈了两个小时整,商行箴回到绘商顶层刚好到了午饭时间,秘书拎着打包的两份餐厅外卖正要送进去。
“给我吧,辛苦了。”商行箴接过,“买多了,两份?”
秘书解释道:“是温特助让买的,他说你办公室有个客人?”
商行箴不明就里,等秘书走后径自推门进去,偌大的办公室整洁如斯,多了个谁都一目了然。
听闻动静,时聆自办公桌的电脑后抬头,自如的做派仿佛他才是拥有这个办公室使用权的人:“叔叔。”
商行箴放下两份饭,拆开了给时聆推过去一份:“在写什么?”
时聆合上本子:“抄单词。”
“英语考砸了被罚抄?”
“没有,今天的听写我故意写错了两个单词。”时聆扯了个椅子过来,“虽然不是考试,但应该也算成绩不理想吧?”
原来是为了兑现昨天中午的那通电话,商行箴再一次感叹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惯会奇想天开:“是为了见我?”
时聆“啪”地掰开一次性竹筷,特不给面子:“也没有,我是想试试你休息室的床垫有多软。”
峤中的午休时间有限,时聆吃完饭在办公室内走了两圈就钻休息室午睡,才进去不到半分钟又探出头来:“叔叔,你睡吗,不睡的话我就躺正中间。”
商行箴在写下午主题会议的纲要,说:“往边上挪挪。”
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商行箴预估着开会的时间见好就收,起身脱下外套和马甲,特地放轻脚步边松纽扣边进去,结果发现时聆还在摆弄手机。
“还不睡?”商行箴问。
时聆将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拽高了被子只露着上半张脸:“忘记调闹钟了。”
商行箴解下手表放到床头柜,衣衫半解敞着胸口坐上床沿:“留我点被子。”
时聆还不闭眼:“你不是习惯裸睡吗?”
商行箴默了两秒,撑着床褥回头:“你从学校跑来一趟,折不折腾?”
时聆如实道:“床垫真的比课桌舒服多了,不折腾。”
商行箴翻身上床,将卷着时聆的被子往自己这边一扯,有点凶:“我先被你折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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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年龄代沟
尽管商行箴的休息室暖气充足、床垫松软,外套一剥被子一卷就能酣然入梦,但时聆不常跑去绘商午休,主要是他发现仅有的两三次过去,反而还害得商行箴睡不好觉。
峤中和绘商所在的中央商务区说近不近,不堵车的话也要二十多分钟车程,时聆下午两点上课,手机调的闹钟一点半就响了,每次还未醒全闭眼摁掉,转过头还是能对上商行箴没掺进半分睡意的双眼。
后来时聆就不去绘商了,午休依旧留在教室趴台,一连几天过去,商行箴终于忍不住在饭桌上发问:“最近英语听写都是满分?”
对方不动箸,时聆的手也搭着双膝没拿上来:“我们不是天天都听写。”
平时商行箴带桃酥出去玩,小侄女会抱怨她妈妈老是揪住她背书,背熟了才准上床睡觉,此时他虽不是家长,也不是法定意义上的监护人,却过问起时聆的功课学业:“语文课没有抽背?化学课没课前默写?就没背错一两个字写错两三个符号什么的?”
时聆饿得脑袋发晕:“没有,我背谱子在行,这些也不在话下。”
商行箴就搜刮别的,想起堂弟今天发了朋友圈说体侧体前屈连脚尖都碰不到,他正要拿这个问问时聆,时聆巴巴地望着他:“叔叔,我饿。”
商行箴不琢磨时聆能不能碰着脚尖了,说:“吃啊,要我帮你剥蟹壳?”
时聆说:“你先吃。”
这都搬进来多少天了还在饭桌上搞自降身份这一套,商行箴有意纠正时聆的坏毛病:“这里不是齐家,你不用看我眼色。”
时聆依旧不动,商行箴换个方式:“帮我剥蟹壳。”
这招儿果然有效,时聆挑了最大的那只掰掉蟹腿掀开蟹壳,往商行箴面前一递,后者接过,用勺子挖出蟹膏搁时聆碗里,这才另外拿了一只重新剥壳。
白米饭被蟹膏蹭上嫩黄,无人察觉之处,时聆用指甲盖儿在拇指指腹压了道浅痕,是为对方这般举措的一霎无措。
最后时聆认命地比商行箴先动了筷子,咬一口蟹肉,说:“我们学校下周开运动会,班长要负责购买物资,文娱委员负责订班服,我反正中午在班里没事儿做,就帮他们一把。”
商行箴还心心念念时聆的身体柔韧性是否足以碰到脚尖儿,便问:“运动会有没有体前屈项目?”
时聆擦净双手,摸过手机点开:“哪有学校运动会搞体前屈比赛,有的话我早报名了,省时又轻松。”
商行箴一听放了心,缓过神后也不知自己上的哪门子心。
眼前晃过亮光,时聆把手机推到他面前:“这是我们的班服。”
屏幕上赫然一片喜庆的红,商行箴平时穿惯了黑蓝灰,浑然不解订班服的人是怎么说服全班人通过这个决定,更不懂这帮少男少女是以何种心理接受这个略显老气的颜色。
“好看吗?”时聆问,“咱班的人说红色在开幕式抓眼。”
商行箴想到时聆那天穿的牛油果绿,孟管家买回来的时候他还让人把衣服扔出去,嫌丑,后来裹在时聆身上怎么看怎么顺眼。
再瞧一眼手机里的图片,他得出结论,原来不是衣服颜色有问题,是模特长相老气:“不错。”
手机自带来电铃乍然作响,时聆一向调静音,不关他的事儿,他往边上一瞥,商行箴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高权(锐鑫银行)”的端正字样。
商行箴走开两步接通:“高行长,有信儿了?”
“之前你不是让我忽悠齐文朗把那个亿存银行么?”高权道,“他今天刚亲自过来存上。”
“行啊你,”商行箴笑道,“使什么法子了?”
高权说:“他原来向锐鑫借的八千万不是还没到期么,我说那笔钱不急着还,手上这个亿拿去做定期存单质押,以后想续贷还更顺利。”
商行箴侧了下身子,余光瞄到时聆在压着声儿给同学发语音,看着像是担心打扰他。
可真怕打扰就不会选择发语音,商行箴握着手机回餐桌旁坐下,毫无回避继续跟高权通话:“这一来他就得同时支付绘商和锐鑫两笔贷款的利息了。”
高权道:“确实,你这手段真没谁了。”
挂掉电话,时聆的语音恰好发了出去,空气一时凝固,商行箴搁下手机时机身与桌面碰出轻响。
就聊个电话的工夫,他的盘子里多了只剥好的螃蟹,商行箴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时聆差不多吃好了,边喝小吊梨汤边捣鼓手机,汤碗见了底,他抬起脸:“叔叔,我能借你手机用一会吗?”
放往日商行箴二话不说就递过去了,今天多嘴问了句:“干什么用?”
时聆藏在桌底的手捏了捏口袋,说:“没什么用……我上楼练琴了。”
时聆没讨到手机就走了,商行箴对着放凉的饭菜纳闷儿,他也没说什么吧,怎么感觉被扣了极大罪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