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早就不知道跑到视线外的哪里去了,此刻他整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和人群相隔了一段距离的青年身上。
青年很安静,站定后好像又拉了拉自己颇为扎眼的蓝色围巾,一缕亚麻色的长发尾尖翘起,翘成一个熟悉的弧度。
但这五年间,席€€曾经为了这一抹模模糊糊的熟悉感冲动地拦住过许多人。
每一个人都没有那双熟悉的狐狸眼,最严重的时候,为了吸引浏览量的媒体曾经写过模棱两可的报道,话里话外质疑席€€是不是有滥用药物的行为,所以情绪才频频失控。
无数次的失望堆积在一起,再加上经纪人和助理为难的表情,这两年席€€已经逐渐缓和了下来,不再有那些毫无道理的冲动行为。
表面上而已。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在街头巷尾,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哪怕有一丝熟悉感的身影,他体内冰冷下来的血液就会疯狂的翻腾,叫嚣着和他的理智对抗,催促他不管不顾地去伸手把人拉过来,看一看是不是每一夜都纠葛在他梦境中的人。
就像现在这样。
那个青年似乎也在等人,安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来人后脚步细碎地动了两下,像个稚童一样低着头用脚尖打着节拍。
席€€感觉自己维持了两年的理智,即将在躁动的情绪的主使下,轻易打破自己表面维持着的平静。
青年打了会儿节拍,伸手又拽了拽围巾,似乎因为等得太久,开始转动脖颈张望起来。
隔着一段距离,席€€看不清具体,只能看到宽松厚大的深蓝围巾中露出一小截伸长的细白脖颈,像是洗净淤泥露出本貌的白嫩藕节,又像是一支枝干脆弱的白蔷薇。
淡亚麻色的后脑勺微转,还差一点,就能露出哪怕一星半点的正脸给席€€看。
远处人声中夹杂着一声女性的呼唤声,“小€€€€”
近处身旁忽然传来熟悉的圆滑嗓音,“哥!”
一个穿着西装,身高比席€€矮半个头,戴了副黑框眼镜的身影忽然猛地一下子现于席€€面前,挡住了席€€看向那边那个青年的目光。
“哥,我在这儿呢。”席€€戴着墨镜,小杨看不到墨镜后面那双眼睛在看哪儿,不过看席€€没有出声,忍不住伸手在席€€眼前挥了挥。
席€€拨开他的手,再度越过他的肩膀朝远处看了过去。
那位青年似乎等到了来接机的人,已经离开了刚才站着的那个角落,此刻正和面前的一位利落短发的女□□谈着,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了顶宽大的毛线帽。
席€€盯着那颗一动一动的毛线球,半天没有出声。
那位女性和青年拥抱了下,拉过青年的行李箱,两人向外走出。
仍旧一直只有一个背影。
“...哥?席哥??”
小杨一低头,看到席€€捏着手机的手轻微动弹,手背上明显浮上了青筋。他头皮一麻,几年前的事又浮上了心头。
那时席€€正在一场巡回演唱会,中途半场休息的时候,就从后门出去透个风那么十五分钟的功夫忽然就没了人影。
保安说席€€看到了个人,然后忽然二话不说就开车追出去了。
那时候给小杨吓够呛,赶紧找人稳住现场后和其他助理追了出去,最后在跨城大桥的桥下找到席€€。
找到席€€后小杨却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在看到那辆车的状况后差点直接昏厥过去。
席€€那时候比较低调,心思也不在车上,开的是一辆敞篷保时捷。
他们在湖边上找到席€€时,那辆保时捷半个车头已经冲到了湖里,保险杠歪的像刚从维修厂开出来一样,车牌都不知道刮哪儿去了。
席€€就坐在岸边,手里捏一包香烟,身边全是烟头,望着河对岸的灯火一根又一根地抽着,一声不出。
当时席€€捏着香烟的手,就像现在这样浮着青筋,微微颤动。
小杨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以为席€€是触及伤心事才这样。后来发现不是,席€€脸上阴沉的要命,活像那种警匪片里追杀有血海深仇的反派的样子。
脸上的那个表情只有两个字能形容,暴戾。
后来小杨想,幸好是在河边上找到的席€€,不是在派出所里领人。
小杨收起回忆,咽了咽口水,尝试着再次挡在席€€的身前,脸上摆出一副非常之灿烂的笑容。
“席哥啊,车在外面等了,咱们走吧。”
席€€微微低头,毫无情感波动的一句,“啊?”
小杨啪地一声双手合十,努力作出哀戚可怜的表情,“席哥,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正在读书的妹妹一位,席哥你是知道席袅姐的脾气的,我不能交代在这里啊!”
席€€没说话,正当小杨悄悄琢磨着是不是给席€€的姐姐席袅打个电话的时候,看见席€€握着手机的手忽然一下子放松下来,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垂在身边。
小杨松了口气,拼命扑闪着眼睛,“爷,您这边请€€€€”
“别眨了。”席€€面无表情,“怪恶心的。”
小杨又摆上了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但心里确实着实松了口气。
席€€的偏执他们都是见识过的,真要发起疯来,谁都拦不住,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还好还好。
“席哥,咱们先上车,车就停在接机口外面,近得很!”
*
作者有话要说:
席哥:又不是我老婆,眨什么眼,退!
谢谢宝贝们的评论,亲亲mua!
第003章 冰裂
苏冶坐在副驾驶上,苏岚看了眼苏冶微红的鼻尖和苍白的脸色,心里心疼了一下,伸手把暖气又调高了一度。
苏冶看到了,笑了起来,“岚姐,我真没事。”
“没事没事没事。”苏岚翻了个白眼,“你看你刚才那两个喷嚏打的,还说没事。”
苏冶把羊毛围巾扯松了些,车里的气温上来了,裹过头了一会儿出去吹了凉风,冷热交替反而更难捱。
那些被人嘱咐过的细碎小知识,他都记得。
下半张脸露出来,苏冶略有些勾人的美丽面容完全显露出来,像是破开云雾的一轮清月。
苏冶气质柔和,但却是那种夹了丝丝缕缕冷雾的柔和,温柔之下是拒人千里的疏离,偏偏又是一副柔情长相,此刻眼角仍旧带着一点淡淡的红,让人联想到一种带着细碎冰裂的漂亮瓷器。
苏岚朝后视镜瞥了一眼,顿时又心疼起来了。
“哎,我们小冶,这个外形条件放哪儿都是出色的,白瞎耽搁了这么多年。”
苏冶垂眼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把手指缩在暖融融的袖口里,用面对长辈时特有的撒娇语气歪坐在副驾驶上,“没办法呀岚姐,时运不济,现在不是回来了嘛。”
车子开到了收费口排着队,苏岚抽出一只手揉了揉苏冶的头,“我的乖乖,怎么这么让人疼。”
苏冶乖巧又配合地歪过头去,笑着任由苏岚揉头顶,像一只调皮又自在的猫。
这个时间段开私家车来接人的人很多,苏岚的车停在原地等着,缩回手后带着一点点试探开口。
“小冶,你回来的事和国内的朋友们说了吗?”
苏岚说出口之前酝酿了一下,不好说得太过直白,只能折中选一个“朋友们”的说法,也不知道苏冶能不能听懂她的弦外之意。
苏冶当初上升期忽然退圈,在圈里和粉丝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除了这个,更不好处理的是苏冶和以前团内队友的关系。
苏冶是在曾经辉煌无比的top男团Oril中作为门面出道的,Oril当初背靠顶尖经纪公司星立传媒,外加四位成员精挑细选各个出众,出道就是万众瞩目的流量和小公司沾都沾不到的资源。
Oril成团的那半年,没有任何一个偶像团体能与其争辉,甚至被戏称为“皇族团”。
所以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出道于这么一个别人挤破脑袋都挤不进来的男团的苏冶,为什么会突然在顶峰期选择退团,然后再也没了音讯,淹没在光辉岁月里,变成一朵再不起眼的浪花。
苏冶外貌条件出众,个人素质也不差,作为门面出道时可以说是Oril最初用来吸引粉丝的一张王牌,所以当他退团后,昔日粉丝们对他的爱意全部反转成了最尖锐的恶意,吞噬了苏冶过去的所有光芒。
问候家人都算是轻的,甚至有咒骂苏冶去死,让苏冶自杀谢罪的。
苏冶变成了一个不可原谅的符号,到现在都还有粉丝时不时拉出来鞭尸,辱骂一通。
这也是苏岚担心苏冶在机场现身会引起麻烦的原因。
苏岚看向副驾驶上的苏冶,那些言论不知道当初的苏冶有没有看到,不过闹得那么大,恐怕多少都是有看到一点的。
很少有人想过苏冶是什么心情,她是琢磨过苏冶心态的少部分人之一,但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但只有一点很确定,苏冶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好过半分。
苏冶脸上很平常,还挂着一点刚才撒娇似的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忍不住心里一抽。
“没什么特别需要说的呀。”
苏岚看着苏冶这样的表情,总觉得有些不安,但起码比崩溃破防要好得多。
她忘了,她这个侄子经历过的不少,心性本来就不会太差。
“也好。”苏岚敲了敲方向盘。
确实没什么可以联系的,苏冶退团后Oril名声急转而下,再加上不久之后主唱席€€也跟着退团,整个团难以再续辉煌,星立苦苦挽了半年后终究还是散团了。
男团本来就是一种生命周期极短的东西,可以说崩塌的首要导火索就是苏冶的退团。团内的其他三个孩子苏岚不熟悉,但是恐怕对苏冶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想想也是,大家都有梦想,因为一个人的退出江河日下,就是恨上苏冶也是极有可能的。
“那小冶,你这次回来考虑过复出吗?”
苏岚斟酌酝酿半天,最后还是问出了这个很关键的问题。
她正在经营一家叫曜天的经纪公司,苏冶如果想复出,签在她手下她才放心。
她以为苏冶会沉默一会儿再回答,苏岚实在心疼,也不忍去看苏冶是什么表情,没想到身旁很快响起了轻快的声音。
苏冶低着头,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嗯,我答应了妈妈,要让她在电视上看到我。”
苏岚握了握苏冶的手,想起星立的那个合同,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神情。
“星立也是真会做人,锅全部推给你,自己拍拍屁股撇的一干二净,还要求你五年内不能再签约任何公司,明摆着是要榨干你最后一点人气,又不想让其他公司分一杯羹。”
黑红也是红,苏冶当时无疑是话题顶峰,骂他的人再多,没了星立也会有一堆公司上赶着递合约。
“嗯嗯。”苏冶跟着苏岚的话点点头,“肥水不流外人田,岚姐你就收了我吧。”
“你这孩子。”苏岚被苏冶逗笑了,从厌恶的情绪中抽离,“肯定是要签在自家公司下面的,你想去其他公司我还不让呢。”
两个人笑了起来。
收费口排到了苏岚这边,苏岚打开车窗,“小冶,帮我拿一下卡。”
苏冶把扶手箱里的卡递给苏岚,那边收费窗口里的值班员正好伸手过来接,一瞬间看到了副驾驶上苏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