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越头发半干,睡衣的钮扣扣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块水汽未褪的锁骨,宋思阳自发地要给对方吹头发,却被对方攥住了手腕。
他眨着眼询问,下一秒就陷入了柔软的被褥里。
宋思阳觉得自己方才已经给出了满分答案,但褚越应当是生气了,只不过没有立刻表现出来,而是留到现在才发作。
所有人都知道宋思阳怕褚越生气,却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就连褚越都未必知道。
大家都以为宋思阳是因为担心得到惩戒,比如不能出大门、又比如褚越不可为外人道的一些手段等等,但其实这些都是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
宋思阳只是怕褚越发病而已。
他是亲眼见过褚越发病的,嘴唇青紫,胸膛剧烈起伏,平时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痛得蜷缩成一团,上一秒还死死盯着他,下一秒就瞳孔涣散失去了意识。
宋思阳至今都无法忘记当时漫天的恐惧感,他的脑袋像是被套进了一个塑料袋里,越是用力呼吸氧气就消耗得越快,头昏脑胀,连自己的心跳声都那么清晰,仿佛褚越的痛也蔓延到他的心脏口,要将他鲜嫩的心头肉狠狠地钩下来一块。
那次过后褚越动了场大手术,差点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可惜宋思阳做了“逃兵”,没有去看对方一眼,至少在褚越看来是如此。
再遇之后宋思阳听医生这样说过,“褚先生的病情控制得很不错,但平时还是要多加注意,不要过于操劳,也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加重心脏负担。”
年少时他就被灌输过不能惹褚越生气的思想,现在就更是把“别惹褚越生气”这个准则刻进基因里。
他想褚越平平安安,无病无痛地过下半辈子,哪怕是搭上他一生的自由。
褚越扣得严实的睡衣只是一个幌子,宋思阳温顺地任对方动作,很快就与对方没有阻隔地贴合。
似乎只有深度的负距离才能让褚越消气。
在做这事的时候,褚越强势得没有商量的余地。
宋思阳没什么话语权,他大多数时候是享受的,被弄得受不了也不懂得逃走,就算全然没有缓冲的时间,被迫一次又一次地抵达临界点也只是紧紧搂着褚越的脖子,埋在对方的怀抱里湿着眼呼吸凌乱地承受。
他叫褚越的名字,希望对方能别那么激烈,哭得有点可怜,但依旧念着要褚越高兴起来,所以乖乖地被摆弄,还抽噎着说:“我真的不想出去.....”
听起来像是为了逃避惩罚下意识的讨好。
褚越听他哭,看他求饶,对掌控宋思阳上了瘾。
尽管这个人现在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可每次想到宋思阳曾经抛弃过他,内里还是不由得升起一股隐隐的暴戾€€€€过往究竟是如何褚越其实已经调查得七七八八,可依旧无法释怀。
他偏执地希望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情况,宋思阳都得义无反顾地选择他。
褚越不后悔将宋思阳禁在这里,说直白点难听点,他就是奔着将宋思阳养废的目标在进行着这种定然会被外界诟病的行为。
最好是养到宋思阳丧失自主生活和社交的能力,养到宋思阳只能像一株需要人精心浇灌才能活下去的娇贵植株依附着他而活。
他恨不得宋思阳的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宋思阳哭得枕头都湿了,一张脸湿哒哒的,鼻子小幅度地抽动着,显然是到了承受的极点。
褚越抱着他,感受他的温度和战栗,周身的冷厉逐渐融化,终是肯结束这一场太过漫长的床事。
每次到最后宋思阳都有点失神,呼吸绵长地趴在褚越怀里动也不敢动,怕再给自己惹来祸端。
现在褚越已经收敛很多了,刚到这里的时候,褚越像是要把两人分开的四年时光弥补回来似的,宋思阳简直是被对方整治怕了,有好几次他听到褚越过快的心跳声,吓得要褚越停下来,褚越却用力地捂着他的嘴堵住他的声音,不悦地让他专心点。
宋思阳缓过一阵,懒洋洋躺着地让褚越摸他。
这样动人的温存被褚越轻飘飘的一句话打破,“家里年后让我去见张老的孙女。”
宋思阳还不太能回神,闻言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等反应过来褚越这句话里的含义,脸颊上的红晕被风刮走,只剩下了淡淡的粉色。
他想坐起来,褚越却按着他不让他动弹。
宋思阳慢悠悠地回味过来下午陈姨模棱两可的话,他大概知道褚越为什么会跟父亲吵架了,也明白了陈姨的担忧从何而来。
褚越过了年就28了,家里给褚越张罗对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唯一的不定数是宋思阳。
宋思阳垂在身侧的十指蜷了起来,刚才热出来的汗现在变成一层霜附在他的躯体上,凉飕飕的。
褚越接着问:“你怎么看?”
宋思阳没想到褚越会问他的意见,半晌讷讷道:“我.....”
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他当然不想褚越去相亲,可是脑袋里又蹦出褚越冷然的语气,“只是养一个无关紧要的情人,也值得你这样大动干戈?”
那时宋思阳被褚越养在别墅里刚满两个月,褚越的父亲褚明诚干涉过,甚至找上门来。
褚越不让宋思阳露面,宋思阳却怕褚越跟褚明诚起争执,躲在客厅的走廊听父子俩谈话,于是就听到了褚越用漫不经心的语气打消褚明诚的顾虑。
宋思阳知道褚越还在怨他当年“背叛”对方,也许将他关起来带有一定的报复意味,但真正听到褚越这样说还是难免伤心。
不过褚越怎样对他,他都是没有怨言的,是把他当恋人还是当情人,只要褚越满意他就全盘接受。
可现在褚越要去相亲了,宋思阳六神无主起来。
褚越迟迟等不到宋思阳确切的回话,眉心微乎其微地蹙了下,不再抱着宋思阳,沉声道:“我答应了。”
普普通通的四个字砸得宋思阳头晕眼花,他眼睛猝然发酸,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哽咽着道:“那你要赶我走吗?”
他说的是赶他走,而不是放他走。
褚越反问:“你想走吗?”
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两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彼此的态度,一个明明掌握大局却执意要对方先表态,一个甘愿画地为牢却又惶恐不安。
宋思阳慢慢坐起来,他不敢看褚越的眼睛,垂着脑袋艰涩道:“我听你的。”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选择权都不在他手里。
但宋思阳想,如果褚越真的不要他了转而跟别人结婚,他也不可能死皮赖脸地待在这里做褚越婚姻里的第三者。
那就太难堪,也太恬不知耻了。
褚越静默地看着对方因为剧烈运动而凌乱的软发,他很失望、甚至恼怒听到宋思阳的回答,但又不可能真的对宋思阳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行为,只能借由别的途径发泄自己的不满。
宋思阳还在难过的漩涡里打转就重新被褚越放倒了。
他红着眼和褚越接吻,眷恋的、不舍的、饱含爱意的。
他想告诉褚越他有多爱对方,让褚越不要跟别人结婚,但话到嘴边,又被怯懦驱赶。
灯光晃得太厉害出现了层层叠叠的重影,他在水雾雾的视线里恍惚间见到了十七岁的褚越。
那么清冷、那么高不可攀。
时间过得可真快,原来他已经认识褚越整整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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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定谔的病弱,心脏可以不行,但男人必须行!
小褚:嗯。
ps:为了阅读的连贯性,接下来写少年时期直到恢复现在的时间线。
第3章
盛星孤儿院坐落在S市,自创办以来收留了几百个失依儿童,今天是孤儿院成立的十二周年。
一大早和蔼的周院长就将孩子们召集起来,准备迎接他们的资助人。
孤儿院的资助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大多数是商界巨擘,也有政界人士,为博一个好善乐施的好名声,未被领养出去的孩子们吃穿用度都靠这些资助人捐赠,因此自然得拿出最高的礼遇来对待他们的“衣食父母”。
半大的小孩都穿上了相对崭新的衣物,嘻嘻哈哈地从宿舍楼出来。
宋思阳作为孤儿院最大的孩子,承担起了叫醒年幼弟弟妹妹的责任。
他是这里的异类,其他小孩都盼着投入温暖的家庭,只有他从十岁来这里后,每当有领养人到来他就躲得远远的,就算被叫出来问话,也只是抿着唇一语不发。
宋思阳五官清秀,一双圆眼清澈得像是早间的露珠,年幼时两腮带着点婴儿肥,极其讨人喜欢的长相,这样的小孩是很抢手的,也有几对夫妻试图将他领回家,可每次他都站在周院长面前默默地哭,说自己想要留在孤儿院。
他执着地一遍遍重复着,“我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宋思阳十岁以前也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双亲是普通的工人,过得虽不富裕,但很疼爱他,可一场意外的车祸剥夺了他的快乐,让他失去了自己的父母,成为无依无靠的小孩。
刚到孤儿院时,宋思阳每晚都躲在床上哭,他很懂事,知道哭声会打扰其他睡觉的孩子,就咬着被子的一角将委屈都湮没在棉絮里。
十岁的小孩并非不能理解死是什么含义,在小小的宋思阳眼里,死就是永别,可别离阻隔不了人的思念,他不可能再叫陌生人爸爸妈妈。
几次下来,周院长被宋思阳打动,再加上宋思阳相比孤儿院其他孩子年纪稍大了些,留在孤儿院也能搭把手,就不再执意让宋思阳出来见人。
上个月宋思阳刚中考结束,因为求学途中耽搁过一年,已经十七岁了。
他是孤儿院的大哥哥,是周院长心中最知事明理的小孩,孩子们都爱粘着他。
此时他正抱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从房间里出来,小姑娘乍被叫醒,不高兴地撅着嘴,抱着宋思阳的脖子不肯撒手。
宋思阳只好哄道,“等见完叔叔阿姨们,哥哥再带茵茵回来睡觉好吗?”
他把小姑娘抱出去,院子里已经站满孩子。
最大的十五岁,叫施源,因为左耳失聪一直没有领养人将他带走,因而也成为了盛星孤儿院的“钉子户”,是宋思阳的好朋友。
最小的连路都不会走,由护工抱着,正在流着口水吮手指。
周院长站在最前头跟孩子们交代注意事项,她今年已经四十七岁了,将有限的一生都投放在了助孤事业里,至今未婚,把孤儿都当作了自己的孩子。
宋思阳抱着茵茵站到队伍的最后头,站在了施源的右边。
施源性格活泼开朗,拿手逗茵茵玩,掌心摊开躺着一颗水果糖。
茵茵眼睛发光,“糖!”
孤儿院只有逢年过节才有零食吃,一颗水果糖就安抚了茵茵早起的不高兴。
宋思阳问道,“哪来的?”
“护工姐姐给我的,还有一颗,思阳哥你要吗?”
宋思阳喜欢吃甜,但中国人讲究礼让,他是孤儿院最大的小孩,得起表率作用,通常时候都会把为数不多的零食留给弟弟妹妹,这几年没怎么吃过糖,他难得起了点馋,可还念着施源,于是小声问,“那你呢?”
施源嘿嘿笑道,“我早吃过了。”
他将塑料包装撕开,喂给宋思阳。
橘子味的,酸酸甜甜,宋思阳满足地抿着唇笑了笑。
周院长谈话结束,和护工一同将大家的领进院子里,听闻今天来的有盛星最大的资助人,姓褚,周院长叫他褚先生,孤儿院近些年大半的开销都由他捐赠。
大家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接资助者。
临近十点,资助人陆陆续续来了,有男有女,衣着皆光鲜亮丽,面带微笑和拘谨的孩子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