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江凛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离开时季明伦背起他,和众人一一道别后坐进后座里,让代驾把车开回去。
江凛醉酒后睡得很安稳,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揉着胀痛的脑袋坐起来,起床时身边没人,他以为季明伦在厨房,走到客厅一看,家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芝士跑到脚边来蹭他小腿。
他拿起手机想给季明伦打电话,解锁后看到了季明伦上午发来的微信。
【你爸约我出去聊一聊,你醒了就给我发消息,锅里热着豆浆和虾饺,记得起床先吃饭】
第51章 这次一起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季明伦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敲门声。
服务员打开门,恭敬地将江见臣请进来。
江见臣的脸色比起那天好了一些,季明伦站起身,做足礼数迎他坐下,给他倒了杯刚沏的普洱茶。
江见臣没碰茶杯,只扭头对跟进来的服务员说声“等等再点菜”,待服务员关上包厢门后才转向季明伦。
“江叔。”
季明伦叫完他便坐下,屁股刚挨到椅子就听见他问:“江凛是不是还住在你那。”
“对。”季明伦坦然承认。
江见臣靠到椅背上,右腿架到了左腿上,望过来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压迫感。
“你们两个这是说不通了是吧?”
“江叔,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季明伦不想浪费时间,索性敞开了说,“我和江凛之间唯一的问题只是性别,你也是担心以后公开了会影响到我们的工作生活,这些其实我都考虑过了。”
“我尊重江凛的想法,以后不管他想公开还是一直瞒着我都没意见。而且现在的大环境不像以前那么封闭,我身边也不止一个喜欢同性的朋友,我和江凛的性格从小就独立,做任何决定之前我们都会深思熟虑。”
季明伦语气诚恳地说着,不过意料之中的,江见臣仍是不理解的态度,开口时也不控制语气,食指敲了敲桌面:“那孩子呢?你觉得你爸妈就可以容许你们这么胡来吗?”
“我明年就毕业了,”季明伦平静地反驳着,“说句不好听的,这么多年他们除了给我钱之外,在其他方面都没管过我,难道等我成年了反而有话语权来插手我的选择?”
不过短短几句,季明伦就把江见臣还未说完的斥责话语堵回了嗓子里。
季明伦看似在怪季卓€€和程昱没管他,实则把江见臣也拉进来一起说了。
江见臣和季卓€€认识了十多年,虽然是因为两家的孩子读同一所幼儿园才开始有了交集,但他和季卓€€在双方的家庭问题上有着很一致的遭遇,都是夫妻早早没了感情,为了孩子勉强维系着家庭关系。到孩子们读初中的时候,季卓€€先和程昱离了婚,而汤颍也在那之后没多久因病去世。
江凛和季明伦虽不是亲兄弟,但从小就跟一家人一样相处,在汤颍去世的那段时间里,季明伦更是寸步不离地陪着江凛。这些江见臣都看在眼中,可那时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亲情可能会发展成现在这种让人措手不及又无法面对的关系。
“江凛和我说了那天跟你谈的内容,”季明伦放在桌上的双手互相交握,依旧恳切地看向面色不悦,盯着墙上一幅抽象画的江见臣,“那不是他一时冲动才说的,这些年他一直很委屈,过得没你想的那么轻松。”
“你有再婚的妻女,有完整的新家,可江凛什么都没有了。他一个人住在那套老房子里,九年了,汤姨的房门一直锁着,连我都没进去过几次。”
“江叔,就算你的本意真是为了江凛好,那么到了现在才来关心他,会不会太晚了点?”
季明伦端起面前的茶杯,把已经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作为晚辈,这些话由他来说不太合适,更何况他现在还有了另一重身份€€€€江凛的男朋友。但恰恰是作为男朋友,他不得不替江凛说几句。
因为这些话只有他来提才能让江见臣明白,那些过去他都参与了,比起江见臣的缺席,他才是从头到尾都陪在江凛身边的人。
江见臣的脸色很阴郁,目光仍锁在那幅看不出具体形貌的画上,尽管一言不发,但是季明伦没感觉出来他在动怒,也不知道是真的听进了觉得有愧,还是在想其他的理由拆散他们。
话说到这里,季明伦觉得已经可以了,便又提了下自己家的情况。
“我爸妈和你一样都再婚了多年,如果这件事被他们知道了,会有情绪反应很正常,但我相信他们想通以后是懂愧疚的。”
“我和江凛在一起,除了不能有孩子之外其他都不是问题,我也相信对我爸妈来说子女能幸福才最重要,而不是被形式主义禁锢。”
待他话音落下后,江见臣有了动作。
他平移过视线落在季明伦脸上,侧身的动作没变,依然是那副向后靠着,右手搭着椅背顶端的姿势,眼神也看不出情绪的波动。季明伦让他看,眼神无畏且真诚,片刻后他就收回了视线,搁在桌上的那只手挪到茶杯上握住,转了一圈后端起来喝了,起身离开。
整个过程,江见臣没有再说过一个字,但到了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了,回头看着季明伦道:“你和江凛始终太年轻了,等你们踏入社会就会知道,你们现在看重的感情才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季明伦没有反驳,只是看着江见臣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然后转过脸迎接玻璃窗外晴好的夏日阳光。
每个人的追求不同,他不会完全去否定江见臣的观点,但他也很难想象自己可能活成江见臣那样。
挑了挑嘴角,季明伦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江凛打了个电话。
和江见臣谈完以后,季明伦又陪着江凛过了几天宅家的日子。
蠢货
江凛不喜欢社交,而他只要跟江凛在一起,也就没了交际的心思,那些打来约他打球游泳泡吧的电话全被拒绝了。江凛怕他闷,提了几次让他出去跟朋友见面,每次都被他堵住了嘴。
季明伦虽然不说,但是江凛心里清楚,这是因为他们剩下的能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所以季明伦不舍得出去。
可他又何尝舍得?
离别的滋味像一团阴云笼在头顶,无论他们纠缠着彼此深入了多少次都没有办法填满这种愁绪。好在江见臣那边暂时消停了,也不知是想通了还是什么,没再打过电话,就连季明伦爸妈那也是没动静。
没有了外界的打扰,他俩这几天过得还算舒心,临行的前一天,季明伦陪着江凛出去转了一圈。
他们没有走远,只是开车去了环岛路兜风,再到演武大桥的观景平台站了一会儿。
这里是厦门市区内看海景色很棒的地点之一,不过与其它沙滩有着明显区别的是,演武大桥后面就是知名地标世贸海峡大厦。两座摩天大楼如倒插的风帆立在海岸线上,当初刚建成的时候江凛和季明伦就来过这里,还到过55层以上的云上观光厅,俯瞰过那时候还没考上的厦门大学的美景。
在演武大桥的护栏边靠了一会儿,夏日正午的太阳实在毒,江凛很快就躲到桥墩下面的休息椅上坐着了。季明伦到不远处的奶茶店买了两杯芋圆奶冻回来,两个人坐在阴影里一边看海一边闲聊,喝完便起身换了个地方,去白城沙滩走景观很美的栈道。
地面的高温在这里被凉爽的海风吹散了不少,这一带有许多游人驻足拍照,他俩穿行其间,虽然不能光明正大牵着手,但是一路走走停停,也拍了不少亲密的合影。
在细沙与乱石之间面朝大海坐了半个小时,季明伦又陪着江凛去剪头发。
暑假只有两个多月,但江凛的头发已经比回来时长了一截,季明伦以为他想稍稍修剪,没想到坐在椅子上,江凛对发型师说要剪短。
上大学以后他的头发一直是偏长的,季明伦看习惯了他绑马尾的样子,问他干嘛突然要剪。他摸了摸脑后的一缕小辫子,说想换个感觉,而且明年毕业了也不好再留这样的发型。
听他们说完,旁边的发型师提了建议,说江凛的脸型不适合太短的头发,可以考虑只剪短一些,然后染一个颜色。
江凛的发色一直都是黑的,从没折腾过染烫,季明伦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江凛却担心染头发太夸张了,季明伦就帮他挑了个巧克力色,只在阳光下明显,室内光线和灯光下都很自然。本来江凛还有些犹豫,结果等染出来一看,效果果然很棒,新发色衬得他皮肤更白,发型看着也很清爽,就是显得年龄好像又小了些,以至于后来逛超市时季明伦动不动就要摸一下他的头逗他。
以前他扎小辫子时就经常被季明伦摸头发,对这人这个幼稚的习惯简直没辙,干脆不理了,专心挑需要的东西。
从三楼逛到一楼,手推车里渐渐堆满了吃食和用品,不过没几样他能带走,都是他给季明伦挑的。
结账时季明伦瞥到旁边立柜摆放的安全套,不知凑到江凛耳边说了什么,江凛再忍不住,抬脚跺了他脚背一下。季明伦嗷嗷叫两声,夸张地去摸没有被碰到的膝盖,满意地看着江凛红了的耳朵以及不自在的样子,笑着笑着,嘴角又撇了下来。
晚上回到家,季明伦拉着江凛换了个放纵的环境,他们在客厅沙发前的地毯上忘情地拥抱彼此,季明伦还恶劣地不把芝士关回次卧,就让芝士在旁边看着,让它骚扰江凛,看江凛一边羞耻到不行,一边却又控制不住声音与颤抖。
到了半夜,江凛终于体力不支先睡了过去,季明伦则失眠到了天亮,几度去阳台上靠着抽烟解乏。
这种一点点从他身边抽走时间的感觉比起去年骤然失去江凛来说更难熬,但无论如何,他们只会再分开一年,这一年里要是实在想念,大不了请个假飞过去见一面,还有寒假和过年,春假这些,江凛也会回来的。
这么安慰着自己,季明伦总算能在江凛身边睡一会儿了。十点的闹钟响起时,他先叫江凛起床,然后去厨房弄早餐,等到都准备就绪后,他拖着自己和江凛那两只同款不同色的行李箱出门了,江凛则抱着芝士跟在后面,一起坐车去往高崎机场。
第52章 填上记忆
这次季明伦请了一周的假陪江凛过去。
本来他想请两周,但是和学校那边沟通了下会赶不及最后入学时间,因此只能请一周。
江凛依旧选了上海转机,他们从高崎落地浦东,在机场吃了一顿下午茶又稍作休息,等到六点便准备开始登机了。
季明伦的签证是今年春季申请的,不久前江凛提签证的事情时他说还在有效期内。江凛看到了他签证上的日期,问他当时申请是不是想去洛杉矶,他没否认,还笑着说其实去年夏天就打算追过去问清楚,可惜最后还是放弃了没去。
聊到这个话题时,江凛的情绪有些愧疚,季明伦倒没觉得有什么,反正都过去了,而且往好了看,没有这一年的分别,江凛也不能彻底意识到对他的感情。
等到飞机离开地面的那一刻,江凛通过窗户望向了身后逐渐远去的浦东机场,心里的感觉有些说不出的酸楚。
一年多前他也是从这里离开,但当时的他刚与季明伦决裂。其实也不算决裂,是他单方面地躲季明伦,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哪天走,更不可能有人来送行。那时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对未来两年的生活充满了彷徨,不像现在,季明伦就坐在他的身边,还在飞机腾空时握住了他的手。
感受着指尖传递来的暖意,江凛弯起嘴角,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季明伦在看他身侧的窗户,也在看他,盛载着笑意的眼眸中倒映着窗外蔚蓝的天幕,还有看不清模样,但是小小一个的他。
“笑什么?”季明伦好奇地问。
江凛摇了摇头,垂眸望着彼此牵在一起的手。
他们买的是商务座,一排左右各两个座位,私密性较好,就算季明伦在扶手上牵着他也不用担心隔壁那排的人会看到。他捉紧季明伦的手指,片刻后才说:“现在和上一次飞洛杉矶的区别很大。”
季明伦听懂了他的意思,认同道:“嗯,那时候你都到洛杉矶了我才知道你走了。”
“本来我很想马上追过去找你问清楚,可惜那时候还没办签证,后来冷静下来又很生气,也不想去了。”
“气我不辞而别?”江凛问。
打量着江凛指尖上已经好得差不多的湿疹,季明伦说:“气你太狠心,不喜欢就算了,十几年的交情一声不吭就跑,电话不接门也不开。”
“我那时候以为和你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说到最后,季明伦有些走神,兴许是回到那时的情绪里,他脸上的笑意没有了,眼神也变得黯淡。
“对不起,”江凛捏了捏他的手,待他抬起眼睛看向自己了才继续说,“当时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
江凛欲言又止了下来,季明伦问:“其实什么?”
盯着放在大腿上的手机,江凛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其实那时候我想走,除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也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天晚上的自己。”
“什么意思?”
这次江凛安静了更长的时间。
看他一直说不出口,季明伦忽然记起了什么,靠近他试探着问:“是不是想说其实那一晚你也有感觉?”
被戳中了无法宣之于口的想法,江凛的耳朵迅速滚上热度,转头去看窗外,手指却紧张地绞住了左侧座椅的扶手。
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季明伦说:“那看来把你亲硬了不是我的错觉。”
江凛已经回忆不了那一晚的画面了,因为现在在飞机上,季明伦只凭着一句话就让他有了反应。
抽回牵在一起的右手,他努力镇定下来,望着窗外的云海放空思绪,想靠着这种方式让身体冷静,身边那个家伙却不放过他。
灼热的呼吸一直拂过耳畔,不肯拉开距离,见他不回答,季明伦就接着说:“一开始你没有推开我,我以为你是吓到了,现在想想,那时候你让我亲了好一会儿。”
“舌吻的时候你没躲,搂腰你也没拉开,”季明伦越说越上瘾了,“后来还是撞你了你才反应过来。”
季明伦亲了一下他滚烫的耳廓,察觉到他肩膀都瑟缩了下,不禁笑着低下头,将额头贴在他肩膀与上臂的位置:“要是能早点亲你就好了,如果当时你没有出国,也许我们能更早在一起。”
江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盯着窗外缓缓翻滚的云海,看到了眼眶发热,眼球都有些刺痛了才闭上眼。
季明伦说的每一个字都凿在了他心上,虽然这场对话起源于他突然间的坦白,但其实他自己也不理解为什么会主动跟季明伦提起,明明一点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可是听着季明伦在公众场合说出不能被外人听到的亲密话语时,他竟然会有种难以言喻的刺激感,莫名想听季明伦说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