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很好,顾西野。”顾铭爵掏出个文件袋,“我给你带了点东西,有关齐楚的,你想看吗?”
“你去调查他了?”顾西野喉咙肿痛,嗓音嘶哑,“谁让你去的?!”
“我不去难道你去吗?还是我不去眼睁睁看着你把自己的身体搞垮?!”
“我不想看。”顾少爷闭上眼,拒绝亲爹的任何馈赠。
顾铭爵冷笑,“不想看?不想看倒是好得很,我还怕你这幅德行,看了之后得准备跟他一起去死。”
“你说什么?”顾西野立马睁开了眼,撑着床头的输液杆站起来,“你不许胡说!”
“胡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他生病了,脑瘤,严重的很,从A市到京市找那个叶维安治病,现在已经住院了!他在医院治病,你在家里治病,你们两个倒是真朋友!”顾铭爵抖抖手里的牛皮纸袋,“你不想见他就算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也就再也见不到了。”
顾西野劈手夺过那牛皮纸袋,手背上的输液针被他猛然的力道带歪了位置,针眼开始回血。
杜夫人皱眉,“呀,西野,你先坐下,你的手!”
顾西野充耳不闻,他颤抖着手打开面前的纸袋,哗啦啦的照片掉了整整一床。
照片中的齐楚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那肥大的衣服像是一个桶一样罩在他的身上,空荡荡的样子好似吹一阵风都能将他化作飞到天上去的风筝。
五六天不见,哥好像又瘦了。
这是顾西野的第一感觉,他总是很好奇,齐楚为什么天天和他吃同样的东西,却半点不胖,不运动也很苗条。
他以为齐楚是天生的,可实际上,真正的抗癌患者一把一把药片吃下肚,在癌症这慢性消耗病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都是愈来愈清瘦的。
眼泪莫名其妙地涌了出来,模糊了顾西野的视线,他一遍遍伸手擦掉眼泪,企图看清眼前复印病历上的字迹,找出些许破绽。
但都没有,这好像是真的。
可他一直以来竟然没有发现。
他好像也问过的,这些事,他一直在问。
‘哥,这些是什么药?’
‘以后就告诉你。’
‘哥,你要去哪里?’
‘秘密。’
他问了很多很多遍的问题,现在找到了答案。
“所以你是准备什么时候再告诉我呢?”顾西野捂着心口跪在床边,突如其来的心房阵痛和抽搐叫他喘不上气,连说话都变成了颤抖的气音,“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呢?”
其实根本不准备告诉他吧?
意识到这一点的顾西野突然发觉这比他给自己的惩罚,还要痛苦千万倍。
他用力捶打自己的心口,却比不上那好似撕裂一般的剧痛千分之一。
这一刻,心痛到死似乎不是一个夸张的说法了,因为不止心脏,连他的灵魂都要一齐被搅碎了。
顾西野发出悲怵到极点的嚎啕,趴在床边哭到呕吐。
杜行慎和顾铭爵被他巨大的反应吓了一跳,忙冲出去叫医生。
留在屋子里的杜夫人惊叫起来,“你们快点啊!西野吐血了!!”
顾西野耳边只剩下了老式播放机嗡鸣的噪声,眼前闪过天线断连的雪花点和黑洞洞的原野,最终,变作血红的天幕。
他怔怔看着自己掌心中的赤红一片,口腔中粘腻腥甜满是血腥味提醒他,这血似乎是他吐出来的。
推开了想搀扶他的杜夫人,顾西野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了,现在却发现,死亡才是真正再也不会失去。
死亡,才是他们故事的终点。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日记】
我好难过。
€€€€
破心综合症,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会暂时性的冠状血管痉挛和心肌梗死,也会发生晕厥,发烧,呕血一系列过激症状。
第48章 放下执念
几近失去理智的顾西野执拗地要在深夜出门去医院, 顾铭爵和杜行慎两个男人都拦不住他,只觉得这年轻人似乎拿出了搏命的力气往外冲,好似那动物园里发狂的野兽。
最终, 是医生给顾西野打了一针安定, 才让这近乎狂躁的人安静下来。
关上房门, 杜行慎和顾铭爵这俩老胳膊老腿都折腾的不轻,面面相觑, 心有余悸。
杜行慎试探地看着自己的妹夫,“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顾铭爵扶着腰在杜家客厅坐下休息。
“就是西野和那个什么齐楚的事€€€€”杜行慎可不信顾铭爵面对唯一的儿子变弯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坐下喝茶。
“不就是好朋友吗?”
“对对,好朋友。”杜行慎点头, 不再多提,“你是把西野带回家,还是留在我这里?”
“他都已经休息了, 先留在你这吧, 但是你把人看住了,他病好之前不许出门。”刚刚吐那一手血给顾铭爵吓够呛,好在医生检查之后说不是内脏损伤, 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好。
杜行慎点头又迟疑,“但他要去看他朋友啊, 那孩子不是病的很严重吗?”
“迟几天看又能怎样, 其实没那么严重。”顾铭爵从西装口袋里又掏出几张照片, 齐楚坐在病患休闲区一个人举着三根冰棍, “看看,还能吃冰糕呢,比起来, 你侄子才是真像要死了, 那不争气的东西。”
不争气的顾西野被注射安定后第二天临近中午才清醒, 他起地太猛,引起一迭声的咳嗽。
杜行慎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饭和药,“醒了?把饭吃完,然后吃药,这次再让我发现你把药倒掉我就真的打断你的腿。”
顾西野伸手抓起药片塞进了嘴里,硬生生吞了下去,“我要出门。”
“不行,你爹说了,你恢复健康之前不能放你出去。”
“我要去找他,我现在就要看到他!”顾西野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无法抑制的心慌,他现在只想见到齐楚,只想确认齐楚还好好的、还活着。
杜行慎长叹一声,“你想看到他,但他想看到你吗?你有想过他为什么没告诉你自己的病吗?”
顾西野倔犟偏头,不肯听。
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甚至想通了所有徐笠看向他时的意味深长。
他是个和齐楚同床共枕很多个月还没发现齐楚生病的蠢蛋。
而齐楚不愿意告诉他,无非就是从没把他当成身边亲近的人,哪怕他们一起生活了很久,顾西野不过也就是他从街边捡回来的陌生人而已。
“我知道,他从来没喜欢过我,也没把我放在眼里,甚至一直在心底给我设下一道防线。但那和我喜欢他、担心他没有关系,是我非要喜欢他,我难过也是活该。”
外甥想法太极端,杜行慎又劝:“也不一定这样啊,他有可能是怕你担心所以才不告诉你,不愿意让自己在意的人担心,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顾西野不吭声,显然,他已经不觉得自己是齐楚会在乎的人了。
“你听我的,先把病养好,等你养好病,我一定让你出去见他,怎么样?”
顾西野摇头。
“摇头也没用,病不好不可能让你出门。”
杜行慎无语,扭头就把卧室房门锁了,并叮嘱杜夫人看好他。
杜夫人皱眉,“他想见就让他去见,你这样锁住他干什么?再把他逼得干傻事。”
“他那破纸壳子一样的身子怎么出门?走半路我都怕他晕了,就关他三天,等他稳定了,我就派车给他送京市医院去!”杜行慎退让了。
但,单单一把门锁是关不住一个坚定想要出去的人的。
顾西野的房间,位于杜宅二层西侧,卧室接了一个大阳台,离地面大约七八米的高度。
就这样,顾西野决定跳楼了。
顾小狗像是个壁虎似的,爬过阳台顺着阳台下的镂空柱子滑了几米,看看高度合适,才敢松手,但他忽略了自己此刻是个病号,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腿一软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摔的有些疼的顾小狗歪歪斜斜站起来,一声不吭地拍拍身上的草和尘土,一瘸一拐往外走。
正门口有警卫,顾小狗不想惊动杜家人,只能继续偷摸绕过花池翻墙。
等到从杜家彻底翻出来的时候,顾小狗已经灰头土脸的了,黑色羽绒服上全是灰扑扑的印子,里面米白的居家服更是脏兮兮的很,像是逃命出来似的,脚上的鞋还是棉拖,路上没跑丢一只都是好的。
路边被他拦下的司机都傻了,“先生,您这是去哪啊?”
“京市医院。”顾西野脸色惨白,眼底阴郁,浑身还脏兮兮的,有点像是个疯子。
“啊,好的好的。”感觉这人不该是去京市医院,该去精神病院啊。
司机一路不敢搭腔,一通猛开,生生将两个半小时的车程缩短到了一个半小时。
到地方的顾小狗下车后收拾了一下自己,拍拍衣服上明显的脏土,又默默把羽绒服带毛圈的大帽子带上了。
这一身棉拖羽绒服的打扮进入住院部,没有引起任何侧目。
因为这个季节很多病人都这样穿,住院部里有循环全天的供暖,即使只穿着单衣也不会特别冷。
齐楚就是拗不过王铮,出门的时候,身上披了一条厚厚的毛绒毯子。
“其实我不冷。”齐楚如是道。
“齐哥,你那是已经浑身上下都成冰块了,所以不觉得冷。而且今天外面降温了听说要下雪,你要是去休息区,就得穿厚点。”王铮那个操心啊,齐楚这生活习惯实在是太不好了,大冷天出门就穿个病号服,回来的时候浑身都冰凉的,他还不觉得冷。
“我小时候住在乡下,那里的冬天比这冷多了,我还挺抗冻的。”齐楚披着毛毯,坐在他固定思考人生的长凳上跟王铮聊天。
小时候没有好衣服穿,那时候手经常长冻疮,长大了反倒好多了,只是特别冷的时候手会有点痒。
王铮嗯嗯啊啊的听着,在一旁给齐楚倒红枣姜茶,“好嘞,哥,快把这杯茶喝了,一会你从头到脚就都暖和了。”
齐楚只能接过茶,小口小口喝,辣的他天灵盖发涨,这东西可没有冰激凌好吃了。
“你不用在这里陪着我的,我就坐一会,你去随便转转吧。”
“齐哥你这话说的,我在这也不碍着你坐着啊?”王铮放下热水壶,又从随身背包里掏出小蛋糕,“这是徐哥给你买的,你要想吃甜的,就吃这个吧,别买冰糕了。”
小心思都被揭穿的齐楚尴尬接过蛋糕,撕开包装吃了一口,又觉得€€甜,长叹一声放下了。
“哥,你是不是有啥心事啊?”王铮突然问:“其实你别担心,很多病没有想象那么可怕,而且前几天我打听说,叶医生是咱们医院特别牛的首席呢,你肯定能好好地治好。”
“小王啊,哥问你个问题,如果一个病要么只能活五年,要么可能一辈子成为一个瘫子、傻子活着,你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