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从天而降顾小狗
齐楚刚走到车旁, 身后便是一叠声的呼喊:“等等、等等€€€€”
“哎呦,”紧赶慢赶才追上齐楚脚步的齐守财举着拐杖喘气,另一只手紧紧摁住齐楚的车门, 生怕他真走掉, “你着急什么啊, 你是为爷爷好,三叔都知道, 但这突然放弃治疗,也得让家里有个准备不是,也不是三叔不肯点头, 三叔也见不得你爷爷受罪了,但你姑和小叔他们都不同意放弃啊。”
这也不是齐守财瞎掰,早在老爷子刚不行的时候, 他就将齐四姑和齐小叔叫回来了, 众人是合计了半天,才决定把老爷子送到镇上医院来。
原本齐守财也明白自己父亲这个病就是老年病,没办法强求的, 但奈何齐四姑哭哭啼啼,说什么也不肯看着亲爹就这么撒手人寰, 齐小叔也是, 唉声叹气抹眼泪, 坚持要送医, 就是要治。
齐守财只能把老爷子连夜拉到医院来,谁成想,前脚抹泪哭天抢地的妹妹根本不在老爷子身边伺候。打送进医院里就来了两次电话, 在电话里假模假样地问用不用过来换个班, 转头又说得伺候怀孕的女儿, 实在是抽不开身,等得空了一定去。
齐小叔就更欠抽了,虽然在齐守财家住着,但也没来医院待过,总说自己一个大男人哪里会伺候病人端屎端尿的事?这种细活儿就得女人来,他姐没时间,那就换他嫂子呗,家里女人不少,闲着也是闲着。
为这事,齐守财媳妇儿没少发火,在她家伺候老太太就算了,这下好了,还得跑到医院伺候老爷子,难道她是神仙呐,长了三头六臂了?!
这一阵更是抱怨连天,叫嚷的齐守财耳朵都嗡嗡直响,苦不堪言,于是乎到今天,来医院的就只有齐守财一个了。
“你要是能说服他们,咱今儿就把老爷子拉回去。”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齐老爷子刚到家,原本躺屋里玩游戏的齐小叔就跳脚了,“三哥,怎么能把咱爹从医院拉回来啊!这要是出点意外怎么办?!”
齐家小叔,应当是齐家唯一一个顺顺当当考上本科的,然后靠着齐楚给他的资助,在国考和考研中反复横跳,至今还没一个考上的,也是够本事,虽说活到老学到老,但他是真不嫌丢人。
齐守财抹了把脸,往后一指,开始甩锅,“这都是小楚的意思。”
“小楚的意思?”齐小叔来劲,当即拦住慢悠悠上楼的齐楚,扬声质问:“小楚,你这是怎么想的啊!?你爷爷的命你不要了?!那可是你亲爷爷!!”
他嗓门够大,嚷嚷的齐家后院几乎都能清晰听到。
人大约都有这种通病,越是自己没底气的时候,声调越高,好像声音高了,原本自己不占理的事情也就变得占理了。
齐小叔本就因为齐楚几个月前突然停了给他每个月的生活费深感不满,他平时忙着备考,根本没时间出去工作,这突然没了接济,简直要断了粮。
一开始齐小叔还不信邪,直到去齐楚公司要钱,都被保安挡出来,才意识到齐楚是在动真格的。
齐楚这不就是想逼死自己吗?
实在是没钱了,齐小叔只能灰溜溜从大城市公寓搬回了老家,蹭吃蹭喝地啃老。
但自己到底是个大男人,说是为了这个事难为小辈,还真有点丢脸且张不开嘴,正巧有了齐老爷子的事,给了他借题发挥张牙舞爪的机会,当即就觉得自己已经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顶点了。
“小叔,你这么在意爷爷,也没见你在医院里陪着爷爷一起挨冻啊,知道家里暖和,是吧?”
齐楚上下扫视齐小叔,发觉这人比自己想象中过得更加滋润,到底是齐老太太最小也最宝贝的孩子,他只比齐楚大一点,却和齐楚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日子。
在齐小叔小时候,可谓是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
就连齐楚早死的亲爹,都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对这个弟弟爱护有加,毕竟这是他们家里的老幺。
而且,齐楚当年作为公费生都上不起的大学,到了齐小叔一年学费四五万的私立三本,就突然上得起了,齐老太太不糊涂的时候,讲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小儿子供到大学去。
可其他几家做兄长的哪能看着老太太真把棺材本掏出来供弟弟上大学,只能挨个掏点凑凑呗。
那时候齐楚盘下来的小饭店初见起色,有了点收益,人还又单纯又傻,想着自己多掏点钱,肯定能让家里人对他另眼相看,也能让自己更融入这个家庭,获得些许关注。
事情也的确如他预想的一般,两万块一掏,齐老太太见到他就眉开眼笑,连带着齐二叔齐三叔更是对齐楚刮目相看,连说是个好小子,有出息,莫名地,小叔的学费和生活费就全落到了齐楚的身上。
‘齐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从那一刻这句话就仿佛无形的紧箍咒似的落在了齐楚的脑袋上。
但就算是孙悟空,遇事不平,还有那么几分痛掉脑袋也绝不屈服的脾气。可从前的齐楚,脾性自始至终像个软和的面团,谁都能捏两把,不恼也不急,总想着把事情往好处结去化解,哪怕自己吞点委屈也没什么。
齐楚是个传统的人,自始至终的想法就是阖家团圆,太早没了父母叫他对正常的亲情有很大的误解,以至于哪怕是这种畸形的家庭关系,都能接受。
因为他最怕的,就是再也没人要自己。
不过现在,这种顾忌已经彻底烟消云散,心死而道生,无欲则刚。
“你这叫什么话,医院不是有三哥吗€€€€再说,我去不去医院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也到今天才去的医院吗?”
“我今天才来,是因为今天三叔今天才通知我,而且我平时很忙,不像你,在家还能打打游戏。”齐楚扫过齐小叔手机里灰暗DEFEAT的界面,“好玩吗?考研怎么样啊?”
“你还好意思问!?”齐小叔黑了脸,他十二月份的研究生考试没考成。
但这都怪齐楚,要不是齐楚不给他钱,叫他在市区待不下去了,他至于回到这个小破村吗?
“又没考上吗?”
“你不给我钱€€€€”
“我不给你钱不是理所应当吗?这和你考不上研有什么关系?”齐楚抬起下巴,鄙夷不屑地视线扫过齐小叔。
他现在也是心宽到一定地步了,要是从前被家里这几个倒霉鬼用这种仇视的目光盯着,说不定心里要拧巴成什么样了,不过现在,也是真不在乎了,半点感觉没有。
“我给你交学费,给你固定的生活费,是我希望你能好好读书,资助山区学生是资助,资助你这个自家亲戚也是资助,这种东西我根本不计回报,钱多花不完,所以我乐意做大善人。”
“那我……”
“但我不明白,那你考试没通过还有脸找我要钱出去旅游散心?是怎么好意思张开这个嘴的?把我当ATM呢?”齐总无语到发笑,“这事往外讲讲,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我是你爹呢,是吧,小叔?”
亲爹气不顺了还能抽儿子一顿,他齐楚做爹做了这么久还得被指鼻子瞪眼,简直亏的慌,齐总时至今日可算明白什么叫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了。
他小叔,明明白白一条有着双标价值观和那不值钱男性尊严的白眼狼。
“齐楚!?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齐小叔的脸红地像是根朝天椒,这明晃晃羞辱叫他肺管子快气炸了,矢口否认:“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找你要钱了!”
“这会儿不承认了?但小叔,说出来的话就跟泼出来的水一样,收不回去的。”齐小叔越跳脚,齐楚就越冷静,“你要非想要点证据,我公司里的监控摄像头都是超清的,想看看吗?”
“你€€€€”
“既然小叔这么不愿意承认找我要钱,那我也不逼你了,但以后,也记得你今天的话,不要再向我开口。”齐楚绕开齐小叔上了楼,撞见站在墙角听热闹的齐守财,“三叔,我爸和二叔都走了,那小叔就交给你了,总不能让我那瘫痪在床的爷爷和神志不清的奶奶去为他砸锅卖铁吧。”
“呀!小楚,这、这……”这玩意儿怎么就落自己头上了?
齐守财还不知道齐小叔,这玩意在外面根本就没好好学习,天天拿着齐楚给的生活费把自己当成城里人潇洒快活。
扭头看到弟弟,怒道:“考了这么多年都没考上!那就不要再考了!回家种地吧!”
“凭什么,我是大学生呐€€€€”
“闭嘴吧!你那大学生值几个钱!去矿上打工都没人要你!”
齐小叔一把年纪买了,被家里养成了妈宝男,只是现在气的跺脚也没用,因为他妈已经老糊涂了,说话也不管事了。
他站在楼梯上大吼:“你们就是趁爸妈都病了才敢欺负我的!你们这么对我!我以后都不回来了!”
“别拿爸妈说事!不回来正好!你见谁家三十好几的儿子还在家里啃老,你脸上也不臊得慌?”齐守财冷哼,他是家里的三儿子,夹在中间,说不被忽视那是不可能的,家里这么多孩子二老根本没法一碗水端平。
这个弟弟,平时念在他年纪小,又是亲妈一把年纪拼老命生的,齐守财就算看他不顺眼,也时刻记着齐老太太的话,对齐小叔照顾有加。
但现在,老大老二都没了,齐四姑嫁出去,齐小叔又没能耐,这齐家的顶梁柱就是他老三齐守财,他爹妈都住着他的房子,靠着他的照顾,他才是这老齐家最靠得住的儿子!
齐小叔哪里听的这种话,两兄弟登时如斗红眼的牛,像是要掐起来一般。
坐观上壁的齐楚看够他俩的笑话,才进了老头老太太的屋子。
齐老太是真糊涂了,自己的老头干巴巴躺炕上都忍不住了,一个劲叫齐守财老婆把那‘鸠占鹊巢’的老东西赶出去。
“妈!那是咱爹,怎么能赶出去啊?”三婶想搀起来做地撒泼的齐老太,但奈何这一把骨头的老太太从前也是下地务农的,真耍倔就跟牛似的,拉都拉不动的。
齐楚见状,上前帮忙把齐老太从地上扶起来了。
“小楚,你来了啊,你奶奶又癔症了,说什么也认不出老爷子,非要把人撵出去。”三婶叉着腰直喘气。
齐老太太坐炕沿儿上,一双枯怵布满皱纹的三角眼看看三婶,又看看齐楚,颤颤抬起手,指着齐楚鼻尖儿,刺声道:“扫把星€€€€”
三婶立马慌了,“妈!您怎么又瞎骂人呐!?”
“她是扫把星啊€€€€”齐老太太继续道:“害死我儿子的扫把星!!”
眼见齐老太的情绪愈发激动,三婶赶忙推着齐楚到了卧室另一端的小客厅,叫齐楚先坐下,“小楚啊,你别生气,你奶奶不是针对你的,她说那的不是你。”
“那是谁?我妈吗?”
三婶眼神闪烁,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齐家相当封建,齐家的儿媳妇也大多不好过,齐楚亲妈在内的几个婶子没少被刁难过,但说来也奇怪,最难为她们的竟然是同为女性的齐老太。
齐楚妈妈是矿上有名的大美女,还是会计师,聪明伶俐。但她是从外地来的,本地人排外,许久也和这里的人混不到一起去。
后来和齐楚爸爸相爱,两人结婚时婚宴上连个娘家人也没有,这更让那些乡里乡亲的猜测纷纷,于是乎不知道从哪传了流言蜚语,说齐妈妈是从前城里做皮肉生意的,和家人闹掰了,城里做不下去人才来的矿上。
这消息不堪入耳,但传言的人却不觉得,只当这是随口说几句的饭后闲谈,可因此,齐妈妈结婚后在齐家的处境却相当难受。
齐老太不给她好脸,可作为长子媳妇儿,还得侍奉公婆。
那一段日子,齐楚记得妈妈总抱着自己抹眼泪,饶是如此,齐妈妈也没讲过婆婆一句坏话,总告诉齐楚长大之后要孝顺懂事。
再多的记忆齐楚也没有了,只知道在父母双双去世后,齐老太拿着两人份的抚恤金,和三姑六婆谈天时,总要提一嘴:“当初我就不让老大娶那个女人,可他就不听,偏娶!”
就这样莫名地把天灾强扯到了‘人祸’身上。
叫人死都得不到安宁。
齐楚深呼吸一口气,“三婶,去把三叔叫进来吧,等一会四姑来了,我有事想说。”
该解决的事,还是要趁早解决。
齐四姑也住在市里,到了晚上七点才赶回来,进屋就开始哭。
齐楚就耐着性子等她哭完。
“齐楚啊,这是怎么了?非要把一大家子都叫起?”齐守财有点不安,他问齐楚好几次是什么事,可人没齐前,齐楚就是不说,“我二哥呢?没来?”
“你二哥这一阵躲债,时不时就跑没影,也没人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
“那不等他了。”齐楚在沙发上坐直,“该来的都来齐了,这话我就直说了,爷爷走后,我们就分家吧。”
“分家?”齐守财猛地站了起来,“小楚啊,你说什么呢?!怎么突然要分家?!”
“也不是突然,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我现在定居A市,除了固定给我父母扫墓,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别之后又在村子里传出我冷血不孝顺的话,还是分家的好。”
齐楚继续道:“当然了,我也不是想要爷爷奶奶的钱和地,你们分这些东西的时候,也不用考虑我,我放弃,只是现在这房子当时建的时候我出了二百万,所以,我只要这房子。”
现如今住在这房子里的齐守财、齐小叔都慌了,“你要这房子?那我们去哪住啊?”
“是啊,小楚,你在A市有房有车的,这老家的房子,你要它干嘛啊?”
齐楚点头,“三叔说的对,我要这房子也没用,这样吧,你们把那二百万凑凑给我,房子我还给你们留下。”
“二百万?!”
齐守财也傻眼,“去哪给你凑二百万啊?”
“三叔,其他人跟我装穷就算了,你也装就不合适了,你有多少钱,我心里也有数,二百万顶多叫你出出血,但也不至于要命。”
“小楚你也知道我那农家乐这一阵不好弄啊,哪有人来吃饭啊€€€€”
“你那农家乐自打弄起来,食材成本就为0,哪家餐饮不挣钱,你家都挣,我那大棚都快让你薅秃了,不是你家大棚,你搬起来是真不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