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见到接站的梁€€先长叹一口气,“完了完了,我要去挨批了。”
“我都好几年没见过我爸妈了,害怕。”他戴着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耳捂,见梁€€的耳朵冻红了,摘下来给他戴上,“明天晚上我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我要单刀赴鸿门了。”
梁€€接过他肩上的书包,没说话,躲开他的手,不让他戴,“傻死了。”
……
“我穿啥去啊?”杭休鹤站在衣柜前犯了难,“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式的饭局,怎么想起叫我去了啊。”他越想越不对劲儿,“该不是让我相亲吧!”
他扑倒,“€€€€,我终究逃不过联姻的命运吗!!”
正端饭出来的梁€€躲过他的人,“行了,公主,先吃饭。”他冷笑着阴阳怪气:“吃饱肚子您才有力气联姻呢。”
到了下午,杭休鹤还期盼着能收到他爸的短信通知他不用去了,但没有。最后他穿了一件普通的毛衣和羽绒服,很低调很朴素,希望到时候没人注意他。
他要坐很久的公交车去,得提前出发,梁€€坐沙发上看他:“少爷,打个车去呗。”
“nono,打车多贵呢。”杭休鹤低头拉拉链,“咱已经是被赶出家门的落魄少爷了,省着点儿。”
梁€€笑了声,没说话。见他老是拉不上,招招手,“过来。”
“卡住了。”杭休鹤走过去,乖乖让梁€€帮他,伸手摸摸梁€€的头发,“晚上你吃什么?”
“甭管我了。”梁€€重新给他拉上,顺手拍拍他的腰,“多吃点儿。”
“嗯!”杭休鹤的羽绒服版型很肥,走道儿都费劲,走到门口回头看梁€€,“我走了!”
梁€€向后靠着沙发,穿一件单薄的黑T恤,刚刚洗过的头发蓬松在额前,半遮住的眼睛中,有杭休鹤看不懂的情绪。
他觉得梁€€看着有点可怜,又走回去,撩开羽绒服坐在他腿上,“€€€€,你自己在家可以吗?”
梁€€倚着没动,睨着他,“有什么不可以?”
他抬手抱着杭休鹤,抱到很软的羽绒,“去吧,都等着你联姻呢。”
“嗯。”杭休鹤捏捏他的耳朵,“那你自己做点儿吃的,别不吃饭。”
梁€€嘴角上扬,“行了,甭墨迹了。”
“宝贝儿亲一个。”杭休鹤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老想和他腻歪,捧起他的脸亲了亲,本想浅尝辄止,梁€€却掐住他的腰吻回来,不太温柔地咬他的舌头。
一吻毕,两人都有些喘,杭休鹤最后蹭蹭梁€€的额头,“我很快回来,在家等我。”
他又想起什么,神神秘秘地说:“我有小礼物要送给你,晚上回来就给你。”
“嗯。”梁€€答应,“好。”
杭休鹤足足在公交车上晃悠了一个半小时,到了站还要再走一段,眼前的酒店高耸豪华,他在小县城窝久了,看见这种地方都不敢抬头。
刚一走上台阶,就有侍应走过来,问他是否有预定,他不懂是不是预定过了,“杭东信先生应该有预定……”
侍应立刻笑容满面:“原来是杭先生的客人,您请跟我来。”
一路穿过铺满金色地毯的走廊,尽头就是此次饭局的包厢。
杭休鹤被充足的暖气热到出汗,脱了羽绒服拎着,侍应见状想要接过,杭休鹤婉拒了,他这件衣服是为数不多的贵一点的,万一弄丢弄坏了,那可真是一点家当都没有了。
高大的门掩着一条缝儿,其中的奢靡气氛泄露出来,杭休鹤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侍应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门,杭休鹤仿若一瞬间从黑夜走入白昼。
巨大的吊灯垂下一颗颗晶莹的水晶,在灯光折射下璀璨夺目,墙壁上镶嵌着金制的壁灯,无所谓照明,只用来作点缀。
主座后面是一整幅墙壁大小的油画,散发着沉静的历史韵味。杭休鹤想错了,这根本不能称为饭局,这是一个宴会。
除了他刚进门的时候有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再没有人把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男男女女都穿着正装,只有他一个,穿着脱了线的毛衣和打折买的球鞋。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隆重的宴会要叫他来,小时候杭东信也会带着他参加一些饭局,但他表现得太差,没有聪明的脑袋优秀的成绩,渐渐就不再带他了。
挑了个角落坐下,杭休鹤把羽绒服放在自己腿上,刚打算掏出手机和梁€€吐槽,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杭东信走在前面,一身价格昂贵的西装遮住一切疵玷,杭休鹤发现他也老了,肩背不再那么挺直,头发染过也遮不住苍白的发根。
他笑容满面地去揽身后人的肩膀,杭休鹤被遮挡住视线,但见众人反应不难猜测那人估计才是此次宴会的主角。
男人和众人一样穿着正装,身高腿长颇有气场,额发用发胶抓上去一些,又自然垂下来些,显得英俊又不死板,一张脸远观精致无匹,近观优越如画。
尤其直黑的眉毛下那双令人惊艳的漂亮眼睛,沉沉注视着人的时候很轻易地让人沉醉其中,杭休鹤深有体会。
因为他今天来这里之前还被这双眼看着亲吻,梁€€接吻的时候不喜欢闭眼睛,总要看着他。
他偶尔睁开眼睛看到,还会打趣他:“€€€€你是怕我跑了吗?”梁€€便目光一敛,咬他的嘴唇和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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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有
第27章 冰雪人木头心
“感谢各位来到犬子的欢迎宴。”杭东信高兴得像三婚,揽着梁€€的肩膀,亲昵地拍了拍,眼中流露着浓浓的亲情与爱意,俨然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样。
他对着所有人,包括角落里的杭休鹤,介绍他的爱子:“这是小峻,杭家峻,我儿子。”
还未开始喝酒就有了醉态,可见他是真的高兴了,“以后各位多多关照,当自家亲孩子啊!”
众人纷纷端起酒杯表示祝贺,场面十分融洽热闹,而且心照不宣地没有一个人提到王桢。
突然,角落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清脆的碗碟碎裂声,所有人停下手中动作,往声源处探去。
人群自觉散开,只见一个年轻男生跪在地上,正控制不住地干呕着。或许因为还没吃过什么,什么也吐不出来。
在他附近的人都捂着鼻子离远了些,男生一直垂着头,身上那件起球的毛衣上沾了汤汁,他刚刚摔倒的时候打翻了汤盅。
他撑着地板,一直垂着头,众人看着,竟是没有一个人去扶他。
站在包厢内候着的侍应生见状,快步走过去,单膝跪地,询问他:“您还好吗?”
杭冬信在此时举起酒杯,“大家,尽兴啊。”被打断的宴会因着这句话重新接茬儿,男生和侍应生的对话隐没在交杯换盏的声响之中。
“您好,能......”杭休鹤艰难地吞咽了下,声音在颤抖:“能扶我一下吗?”
他弯了下眼睛,是想笑的,但实在没能笑起来,很不好意思地低声说:“我站不起来了。”
“好。”侍应搀扶着他缓缓起身。他的凳子倒了,侍应拿不准主意,男生抓紧了他的手,眼中竟是哀求的神色,“我想出去。”
侍应在这里上了多年的班,见过很多人,最会察言观色,但他没见过这么伤心欲绝的人。
门打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杭休鹤和那名侍应出去了。
没人注意他们,除了坐在主位的杭东信和他身边的梁€€。
杭东信认出了杭休鹤,但不想在那种情况下点明,撂下酒杯,他看向另一个让他拿得出手的儿子,面色缓和许多,换上哀伤神色,“小峻,你妈妈是......”
梁€€的视线从关合的门上收回,落到杭东信的身上,手无意识地敲着膝盖,轻轻啊了一声,配合着杭东信演深情演悲伤,“癌症,没救回来。”
杭东信叹了口气,“那时候医疗水平不够,如果是现在,应该能有转机。”他惋惜:“梦莹没赶上好时候,现在医疗水平多发达了……”
旁边的中年男人应和着:“是啊,现在癌症都能治了,这才几年,看看发展多快……”
梁€€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面无表情地转过脸,重新看向那张无人坐的已经被扶起的椅子。
出来吹吹凉风,杭休鹤就感觉好多了。刚刚那个房间好热,他可能是因为坐了太久车晕车了,才会想吐。
侍应生从口袋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擦擦脸吧。”
他没说,这人就像感觉不到自己满脸的泪一样,还对他笑,“谢谢。”
他走出旋转门,寒风扑面而来,随着还有冰凉的雪粒,他仰起脸自言自语,“又下雪了啊。”
走了几步,你低头去拉羽绒服的拉链,又卡住了,最近总是卡住,回去要让梁€€帮他修一修,梁€€什么都会修。家里的门啊窗啊坏了,梁€€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给妙妙做的逗猫棒,他随便画了张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草图,梁€€就能顺着他的心意做出来。
杭休鹤用力也拉不上拉链,却固执地低着头,眼睛越来越模糊,不用眨眼睛就往下掉泪,吐过的胃很难受。
这件羽绒服穿了太多年已经不暖和了,买的时候不是很贵吗,为什么现在不挡风了,冷风卷着雪往他身上扑,钻进他的骨缝儿,穿过血肉来到心里,每一处都冷,冷得发疼。
要让梁€€给他去买件新的,他讨厌逛街,到时候磨着梁€€让他去买,梁€€一定会冷着脸说:“我不管,我不给猪买衣服。”
可他最后还是会去,还会买一件好看的保暖的。他总是这样,嘴里和心里想的不一样,是杭休鹤见过最面冷心热的人。
可是他的梁€€现在在哪里啊。杭家峻,峻是哪个峻?到头来,他真的是哥哥,我是他的弟弟,杭休鹤心想,太荒唐了,太荒唐了,我是他的弟弟,我却想和他生孩子。
他足足走了一站地,才停下来,要去坐公交车。
雪越下越大了。杭休鹤从车站的檐下走出来,抬起脸去看,落下来的雪变成一条条白色的线,坠下来,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脸上紧绷着,抬手去摸才知道上面的泪痕凝成了冰,他一直在哭。流出来是热的,淌在脸上变凉了。
裤子口袋里有两枚小小的木头戒指,是他来之前说的小礼物。
学校门口的夜市上有个小摊,很多人去,因为很有意思,那里有粗略加工的戒指或者别的首饰,客人先挑选,再自己用工具去精细加工。
杭休鹤现在确实是口袋空空,他买不起昂贵的戒指,这个小摊上的首饰也比平常的要贵,因为有材料费和加工费。
他经过小摊几次,总是乐呵呵地看着情侣一起做,女孩子埋怨男朋友手太糙,开玩笑似地吵架,他还跟着乐,不走心地劝架。
摊主是个漂亮姑娘,高马尾摇摇晃晃,脖子上戴着一颗木头心,问他要不要试试,他说美女姐姐,我要两个可以便宜点儿吗。
姑娘很爽快,“情侣戒嘛!姐姐我向来是喜欢成全有情人的,给你打折!”
他便等了个马扎空了去坐,手工就不是他擅长的,想来也没有什么是他擅长的。
砂纸打磨的时候,戒指没磨平多少,手指头都要磨没了,摊主实在看不下去,“你这是要把自己的血融进去吗?你这浪漫够血腥啊。”
说着帮他打磨,丢给他几个创可贴,“洗一下贴上吧,血流成河了都。”
最后做好了,姑娘问他要刻字吗?他说不了不了姐姐,怎么感觉刻字有点土啊!
姑娘眉毛竖起来,你丫砸场子的吧!
雪下得足够大了,够堆个雪人儿的。杭休鹤蹲下去捧起雪,滚起一个雪球。慢吞吞在雪球上戳了个圆圆的洞,把那两枚戒指埋了进去,再抓起一把雪填平了。
又捏个小雪球,做成一个小雪人,他捧着小雪人四处看了看,最后放在一棵树下面。
他蹲下去,手指点点雪人脑袋,留下浅浅的指头印,说:“好丑。”
公交车来了,他没坐,这是回家的方向,他哪还有家啊。前面那个站才有他要坐的,他想去长途车站。
但是他要去的县里,今晚已经没有车了。他反应迟钝地哦了一声,“那明天什么时候有车啊?”
“八点。”
他点点头,搂紧了羽绒服,又问:“那我能在这里过夜吗?明天有车了我再走。”
卖票的小姑娘不忍,“你去对面找个小旅馆住着也好啊,下雪了这里多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