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在考试,他们过来干什么?
一听到他的名字,考场里有些人这才反应过来。
啊?苏沉在我这个考场??
什么情况?是重名了还是电视上那个苏沉?!
苏沉快步来到考场外,发觉父母都神色仓皇。
“别收拾东西了,”梁谷云脸色惨白:“快走,下楼了我跟你解释。”
苏沉下意识道:“最后一科了……”
苏峻峰摇了摇头,握着他的肩道:“我们去赶飞机。”
出事了。
剧组出事了?
麓哥还是卜爷爷出事了?
学校里人多眼杂,苏沉甚至连笔袋都留在了考场里,什么都没拿就跟他们一起上了车。
父母同样什么都没有带,装换洗衣物的书包都不在车里。
“卜导演他……”梁谷云攥紧手机,说话时都有些发抖:“他在抢救。”
“我们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应该来得及赶过去。”
苏沉像是被当头棒喝,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元旦的时候我都在跟他打电话……”
“他拍第二部的时候就去做肿瘤手术了。”苏峻峰双手握紧方向盘:“他知道你心思太细腻,怕你多思,才一直不让我们跟你说,也不让蒋麓跟你说。”
“第二部的时候做了手术……”苏沉喃喃道:“然后过了两年,现在怎么又?”
“他得的是肝癌,而且后期一直在复发。”
苏峻峰没法立刻解释生老病死的事,自己说这些话时都觉得事情太突然。
“他今天本来在拍第四部的戏,突然人就不行了,现场还吐了血。”
“蒋麓他妈妈给我打了电话,说现场已经有人在抢救,送到医院的时候人还清醒。”梁谷云没发觉自己说话的时候都在流眼泪,反复翻看手机里有没有更多的消息。
苏沉五分钟前还在考场上做英语听力题,此刻情绪都没有转换过来,压着声音道:“肯定没事的……他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从学校出发到机场,从机场到渚迁,再一路急行到渚迁市第一人民医院,统共花了三个小时四十分钟。
隋姐已经哭得眼睛红肿,迎他们过去时说话都发着颤。
苏沉在医院楼下就有些站不住了。
他没法接受这么突然的事情。
爷爷不是之前还在电话里跟他开玩笑吗?
手术室结果会是什么?
本能的恐惧从脚底蔓延而上,让他想抓住些什么。
再往上走,答案会是什么?
隋虹狼狈地用手背擦脸,仓促道:“卜老还在抢救,结果还没出来。”
“铃姐去紧急公关了,医院外面的警察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没事的,”苏沉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强行控制自己走进电梯里:“会好的,医生抢救了这么久,一定有进展……”
手术室前红灯常亮。
走廊前挤满了人,已有人在低声哭泣。
有护士拿着血包疾步进去,顾不上跟他们解释什么。
蒋麓坐在蒋从水的身边,脸上没有表情。
他手里的病危通知书被指甲压出刮痕,有几个字已经破了。
四个小时以后,有被溅了半袖血迹的医生一脸疲惫地走出来。
“可以送ICU了。”
“病情暂时稳定了,但是情况不乐观。”他说话时才发现镜片上也溅了血斑,机械性摘了眼镜反复擦拭:“基础病太多,期间又大出血了一次,预后情况不佳。”
没过多久,卜愿戴着氧气罩被推了出来。
直到这一刻,苏沉才看清他现在的样子。
卜愿已经瘦得脱相了。
他的皮肤散着病态的褐黄色,短短数月居然瘦的连眼眶都痕迹突出。
老人是真的老了。
额发泛白,皮肤上还横着斑纹。
如同勉强撑着皮肉的骨头架子,被针头插管固定在冷白色病床上,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像是救回来了,又像是没有。
总制片人姜玄自下午起电话就没有停过,多半是消息灵通的投资方那边沉不住气,要逐一安抚提点。
姜玄只来得及过来看老友一眼,又捂着电话快步出去,继续回答那些人的一万个问题。
闻长琴像是骤然老了,倚靠着墙久久不语。
卜愿出事以前,整个剧组像由他这个树干凝聚在一起的树。
树根强健,树枝茂密,每一枚叶子都闪闪发亮,吸饱了阳光供给能力,要让整棵树都直冲云霄。
可是卜愿突然就垮了。
他好像也知道自己是整个大团队的主心骨,他不能垮。
于是一直硬撑着,成瓶的止痛药不住地吃。
哪怕癌症蔓延,眼睛里的血丝再也遮不住了,也只是戴个墨镜继续忙碌。
所有人都习惯一抬头就看见强壮有力的树干,由他把精神气拧作一股绳,剧组如浩大工厂般流水线地运作产出,创造出凝聚无数惊人才华的作品。
树干倒下的那一刻,很多人惊慌到哭都哭不出来。
像是一瞬间天昏地暗,主心骨消失了一样。
卜愿骂人的时候骂得那么凶,新一年还精神气十足的开除了十几个跟不上团队进度的人。
他眼光那么毒,做事那么准。
他怎么会倒?
他怎么会一点点无人察觉般瘦成这个样子,垮在病床上犹如被摧枯拉朽了一样?
从推出手术室,到送入ICU病房,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是懵的。
像是从美梦里醒来,被一击重拳打在心口上。
疼得说不出话。
第75章
接下来的三天, 一切都安静到恐怖的地步。
剧组停滞不前,在进度还剩五分之一的时候仓促停下。
ICU病房不允许进门探视,亲人在门缝前驻足也会被护士礼貌劝离。
可没有人敢离开医院, 也没有人想得清接下来该怎么办。
直到第四天, ICU都没有给出病危解除的消息。
医生进去又出来, 每每与蒋从水低声交谈时,都会讲一系列的陌生术语。
肝腹水, 甲亢,心脏衰竭,动脉粥样化病变。
最后一次, 是第五天。
ICU的门忽然打开了。
蒋从水进去了很久,然后通知了五个人,让他们进来见哥哥, 陪他再说说话。
总制片姜玄, 总编剧闻长琴,蒋麓,苏沉, 和副手般陪伴他多年的葛导演。
苏沉跟在蒋麓身后时,第一眼看见插着氧气管的卜愿, 感觉老爷爷像是身侧泛着奇异的光。
如老树将死之前, 竭力展开最后几缕叶子。
他本能地知道会发生什么, 即将会发生什么, 可整个人恐惧到颤抖的地步,没有办法再掩饰一分半点。
病房里挂着时钟,秒针一格一格的走。
每咔哒一下, 都听得让人心惊。
最先要托付的是姜玄。
他是对接资方的掌舵人, 是主导整个剧组生死大权的总制片。
其次要拜托的是闻长琴。
叫她不要抽烟, 叫她安心活着,不要有任何执念和愧疚。
然后是视为己出的蒋麓。
卜愿一辈子无儿无女,自十几岁进老剧组打下手之后,一直活在无休止的工作里直至今日。
妹妹生的儿子机缘巧合被他抚养至今,早已结下最深刻浓烈的亲情。
他用枯槁的手一遍又一遍摸着蒋麓的脸,良久露出平和而宽慰笑容。
蒋麓也发着抖,眼眶都是通红。
“舅舅。”他俯身去抱枯瘦的老人,小心到不碰到任何一根导管:“舅舅……”
“你和苏沉,将来是注定要受苦的。”
老人前面已经说了很多话,最后一点气力已难以调动,平复许久吃力地呼吸着,又看向了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