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要的就是让人信。
信这里真有一堵墙,哪怕看不见但是会被撞到。
信油漆真的湿哒哒弄得人满手满身都是,搞得人狼狈到行动都被限制。
苏沉演的时候全程没出过声,反而更显得有说服力。
他能演出脚踩在粘稠液体上的粘连,演出第一下后背衣服没从墙上拉开,再猛然一下挣开的茫然和惊讶。
好演员要能演复杂宏大的剧本,也要能演平凡简单的小人物。
在这一点上,他已经做到满分。
这一趟考试全程都流畅顺利,苏沉拿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有同样结束出来的考生问能不能一起合影,他也欣然应允。
出口光线略暗,他们走到草坪边合影。
一张照片刚拍完,苏沉不经意间侧头,看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眸子一缩,像是意识到什么,仍在盯着仔细看。
“苏沉和那个学长认识吗?”合影的考生道:“他人蛮好的,刚才接待的时候还跟我说加油。”
“这是时戏院的学长?”
“嗯,是啊。”
“你帮我盯一下他。”苏沉利索道:“我去叫老师。”
“诶?!”考生有点懵:“好,不过为什么啊?!”
“他是贼。”
苏沉两三句话交代完,转身回教学楼用最快速度拦住一个老师。
“打扰一下,我想跟您说一件事。”
女老师很快认出他来:“你不是那个……”
“对,苏沉。”少年思路清晰,语速很快:“两年前我哥哥蒋麓过来考试,刚买的外套被人偷了。”
“外套内有我妈妈亲手绣的出入平安四个字,在暗袋里,一般人根本不会看到。”
“我刚才在草坪看到穿着他外套的人,而且尺寸款式都完全没错,已经托人拦住那人了。”
“老师,辛苦您帮忙拦住这个人,我们聊聊。”
女老师听得惊讶,觉得不太可能:“现在还有偷人外套的?会不会是巧合啊。”
苏沉冷然一笑:“就是要在这种特殊的时候,穿出来招摇才有成就感。”
“辛苦您帮忙查看一下,如果是我看错了,我会立刻道歉。”
女老师犹豫了一下,同他一起出去,唤住那个大二的学生,让他把外套脱下来检查一下。
这学长本来都要去吃饭了,是被那个路人考生帮忙拖住,看见老师过来临时有点慌。
“干嘛啊,这是我外套,你们想干什么?!”
女老师本来还半信半疑,看见他神色慌乱,这才觉得不对劲。
“脱下,我检查一下就还给你。”
“如果你觉得冷,我们可以找个办公室检查。”
学长已经看到苏沉,目光从不可思议到恼羞成怒,厉声道:“老师你这是偏袒外人啊?他一个明星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我凭什么配合?!”
“这不是你的外套。”苏沉平静道:“脱下来。”
另一头,蒋麓在车里敲键盘回文件,手机响了起来。
“考完了?”
“你来学校一趟,来表演系教学楼401办公室,保安如果拦人就说是董主任叫人问话,不用解释别的。”
蒋麓怔道:“怎么,你考试考到一半跟人打起来了?”
苏沉在电话里闷笑一声:“哥,我把你的外套找回来了。”
蒋麓完全忘了这件事,先是答应了伸手关电脑下了车,往学校跑了几步才想起来两年前的那件事。
这事时间隔得太远,又仅仅是丢了个外套,证件钥匙都在包里,早被他抛在了脑后。
不出十分钟,蒋麓敲开办公室的门,看见好几个表演系老师都在这里,系主任沉着脸色在喝茶。
“失主来了。”苏沉平缓道:“道歉吧。”
蒋麓先是看见一个年龄相仿的男生,已经在旁边又是抹眼泪又是耸肩膀,搞得像是被往死里打了一顿。
然后才看见他那件外套放在办公桌上,有个暗袋被翻了出来,里面有红线缝过的痕迹。
蒋麓怕影响苏沉艺考,碰到这种事态度反而很软。
他客客气气跟一圈老师打过招呼,然后笑着给人解围。
“这潮牌卖的满大街都是,也不一定是我那一件。”
苏沉把衣服抱起来,挑起红线的那一角给他看。
“麓哥,我妈那天说帮你熨一下衣服,是给你缝过字的。”
“她之前知道你吊威亚出过意外,一直不放心你,拿红线给你绣了出入平安。”
为了表示证据的真实性,他当场把自己的外套解开,在类似的角落翻转过来。
“我的衣角,她绣了喜乐常在。”
两处衣角并在一起,娟秀小字一模一样。
只是一个明显是新绣的字迹,另一个明显被洗的褪了色。
蒋麓自己都不知道这行字的存在,怔在原地没有说话。
旁边老师也没想到两个热播剧的名角都在这,连忙出来打圆场。
“你们好,我是这个同学的辅导员,现在他自己也承认了这件事,我们会严肃处理。”
“介于他之前有闭卷考作弊被抓的情况,结合现在艺考时盗窃他人财物的问题,学校方会尽快讨论出处罚结果,真是非常抱歉。”
“我们重视每个学生的权利,这件事也不会影响苏沉同学的艺考,请你们放心。”
系主任只觉得丢人,喝道:“哭什么哭!道歉!”
正是招生的时候,碰到学生偷东西,真叫一个晦气!
自己穿的有模有样也不是贫困生,手怎么就管不住呢?!
那学生这回真是慌了,嗫喏着过来鞠躬,说话又带着哭腔。
“求求你们饶了我,我不能退学啊!”
“你们要外套,我赔给你们,要赔钱也行!”
“对不起,对不起行不行!我知道错了!”
苏沉看这个人跟看空气一样,向来内敛的状态突然显得很有锋芒。
蒋麓道了一轮谢,表示辛苦老师们额外跑这一趟,也全程晾着那小偷没理他。
“怎么处罚是校方的事,我们就不多参与了。这个小事我们也不会对外张扬,谢谢老师们。”
系主任听见不对外张扬这句话,才算是抚平眉头点点头,觉得这孩子识相。
老师留了两人的联系方式,长长叹了口气:“赶紧去休息吧,都辛苦了。”
直到走出教学楼,蒋麓抱着外套都没再说话。
苏沉还拿着艺考用的资料夹,在垃圾桶旁边停了一下。
“扔了吧,晦气。”
蒋麓摇摇头:“它是我的,洗干净以后可以一直穿。”
第一次有人在他的衣服里绣出入平安,他也舍不得。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在这么敏感的时候……为了一件外套和其他人争。”
蒋麓看向苏沉,语气复杂:“如果这件事影响到你的考试,我宁可没有拿到它。”
“如果学校连基本的是非都没有,那我宁可不去。”苏沉走了几步,回头看身后的蒋麓,低低道:“麓哥,这是你的外套。”
我见不得其他人碰你的东西。
蒋麓停了一会儿,没忍住笑,揽过他的肩膀往前走。
“占有欲这么强?”
“要看人。”苏沉别开头,难得诚实:“有……那么一点吧。”
蒋麓跟他咬耳朵:“刚才看见你对别人凶巴巴的样子,真想亲你一下。”
苏沉忍笑道:“可以先欠着。”
€€€€那可不知道欠多少了。
没到一周,艺考复试的通知短信就发了过来,成绩很漂亮。
高三如今已进入冲刺阶段,学校在举行阶段调考,气氛紧张。
苏沉考完一门,出来时看到了艺考成绩,把消息转给蒋麓,意思是让他放心。
蒋麓被带去一场特别的饭局,手机虽然振动两下,但没顾上查看。
他暂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乔海厦作为第八部的注资人之一,凭电视剧的火爆程度大赚一笔。
作为回礼,他引荐了一位业内前辈,单独和蒋麓吃一顿饭。
电影导演,白凭。
白凭看起来很年轻,不仅和乔海厦是私交老友,还是从电视剧转型电影导演的成功案例。
他是编剧出身,先后见证自己合作的诸多演员一夜爆红,也一再跳跃阶层,成为如今炙手可热的顶流导演之一。
饭局里,乔海厦表现得爽快又自然,直接说这是他儿子,蒋麓。
蒋麓先前还是在舅舅的酒局里远远见过白导演一次,如今再以这一层奇妙关系重新认识,又一次想起了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