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很多事没法解释。
就像蒋麓在十年里快把自己的人生都拴在这部剧里,就像他一度跟着卜愿,见证这里从山上空地变成基地,再变成如今的空洞模样。
到底谁陷得更深,也不得而知。
“沉沉,这里夜风太大,我们回去。”
“嗯。”
唯一不变的,竟是酒店高层里蒋麓的房间。
再站在房门前,他们对视一眼,像是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苏沉脸颊发烫,按下了他的密码。
9496,我很想你。
门打开的那一刻,他们相继坠入黑暗里,以吻感知对方的全部。
夜风呼啸,情绪零碎。
有无数的爱随着今天所见所感的一切剧烈升起,又有共通的绝望悲伤在互相碰触。
他们不必谈论此刻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像是十指相扣就足够联通心灵之间的感应,然后知道对方的一切。
他摸索着把手探入蒋麓的发间,好扣紧对方的后脑勺吻得更深。
然后身体突然快速腾空,就这么被托在腰间唇齿交缠。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至少最初见到蒋麓的那一刻,鬼使神差地接过那枚蓝莓糖时,他不曾想过现在。
可也还好走到了这一步。
在万物的轮转覆灭里,你还能看见留在原地的我,为我保留最后一方寸的记忆。
拥吻时,苏沉发觉唇侧有涩味的泪,来自谁已不重要。
于是试探着舔吻男人的脸颊,将泪痕细细舔舐掉,悉数咽下。
他在黑暗里已分不清楚,是谁在一点点卸除心防,把看似软弱的留念悉数暴露。
但他们在斩断这些。
用更剧烈的痛感,以及无所保留的爱意,一起将全部过往都竭力斩断。
他不想对他说谎,他也能一眼悉数看出。
也许蒋麓也是一样。
苏沉等待过、徘徊过、绝望过,在这九年里喜乐哀怒无数。
蒋麓与他拥有最接近的人生,心境相通到此刻体温心跳都是一样的滚烫。
风声呼啸里,白光一晃而过,紧接着聚拢更多。
人一旦陷入溺水般的状态里,会竭力抓紧身旁的人。
哪怕指甲深扣,抓出道道红痕。
他要窒息了,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
于是用力更深,像是渴望被救起来。
蒋麓,救我。
救我出去。
第146章
开学报道之前, 苏沉把另找住处的事和家里说了。
他的明星身份很敏感,住在学校里大概率会被私生粉混上楼骚扰,住在学校附近确实是个好选择。
至于蒋麓买下的房子, 梁谷云明显存在抵触情绪。
她始终没有把儿子喜欢蒋麓这件事告诉丈夫, 像是担心引燃另一座火山。
不拆散, 也不代表赞同他们同居。
苏沉说出自己打算和蒋麓一起住这件事时,梁谷云正在整理衣柜。
她面对着成摞的幼儿衣物, 嘴唇颤动了几秒,只能苦笑。
“我拦不了你们。”她没有转头看儿子的表情,许久才道:“沉沉, 保护好你自己,不要做无可挽回的事。”
“你要和他谈恋爱,至少不是为了惩罚父母, 也不是为了惩罚你自己, 对吧。”
苏沉靠着衣柜看她,慢慢道:“我对其他男人都没有兴趣。我只是喜欢麓哥。”
“一定是爱情的那种喜欢吗?”梁谷云再次问了同一个问题:“你怎么就确定,一定是爱情, 不是依赖,不是信任, 不是相处太久了以后产生错觉?”
“妈妈一直都觉得你不是同性恋, ”她像是要花很多勇气来讲这个尖锐的词, 此刻连笑容都勉强不出来:“我后悔过很多次, 该让你拥有平常简单的人生,不该一时好奇送你去海选。”
这句话能引申出许多她的心境,但此刻再说什么都无意义了。
“罢了, 至少蒋麓不会伤害你。”她垂着头, 喃喃道:“我也看过很多新闻, 有的明星有钱之后,会被人设局引诱去赌博吸毒,把家产全都败光……我该知足。”
苏沉想起蒋麓的那句话,此刻心疼母亲,又觉得有些好笑。
但凡他或蒋麓当中有一个人是女生,搞不好已经公开订婚了,家长们只会举双手赞同。
性别这个事,需要卡这么死吗?
他没有见好就收,反而继续问了下去。
“你很在意繁衍后代吗?”
梁谷云握着梁稳的小袜子,无意义地拧了一下。
“婚姻也不是永恒的。”她低声道:“我希望你幸福,沉沉,我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什么都好。”
苏沉很轻地抱了抱母亲。
我会的。
于是,他用行李箱大致装好了换洗衣物,顺利入住庆融小区某独栋小别墅内,正式成为新房子的男主人之一。
蒋麓头一次正式和苏沉同住,虽然先前死皮赖脸一起睡很多回,临场还是表现青涩,走路都带着风。
“你在哼歌。”
“……有吗?”
“还挺好听的。”苏沉把行李箱里的衣物一样样放入柜子里,拿出新买的几本书,随手挑了一本放在床头。
新家很有温馨气氛,不管是几何形状的橘色落地灯,还是种满果汁阳台的漂亮院子,都远胜过从前布置单调的酒店套间。
他们戴着棒球帽去推车购物,看到有很多家长陪孩子过来买生活用品。
其实苏峻峰很好奇学校环境,还特意提出过要帮他布置新家。
苏沉一想到蒋麓挑的大床,心想亲爹看到还不知道血压会有多高,两三句话糊弄过去了。
……不行,客卧还是要适当布置下,至少装个样子。
他们混在结账队伍里,在口罩的保护下不算出挑。
开学日来买东西的人很多,蒋麓排队时盯着装满小方盒的货架看了一会儿,伸手拿了一盒。
苏沉瞥他一眼,算是默许。
前排队伍有个老伯为了几毛钱和收银员争执起来,嚷嚷着超市怎么就不能抹零头之类的话。
蒋麓看向另一款薄荷味的新产品,犹豫片刻,又拿一盒。
苏沉轻咳一声。
蒋麓笑起来像乖巧的大灰狼:“打折。”
他们明明选了最短的队伍,但隔壁同期结账的四口之家都已经有说有笑地出去了,这边队伍还卡着。
老爷子嘟嘟囔囔地拎着东西走了,后面又来个信用卡刷不上的女学生,一时半会看是弄不好了。
蒋麓等着也是等,把附近几个货架都看了一遍,爪子又伸向一盒空气超薄。
苏沉把他的手拍开,凉凉道:“在这批发呢?”
蒋少爷又把爪子摸过去,闪电般拿了一盒。
“多试试,还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
苏沉臊得耳朵红,半晌跟他咬耳朵。
“那你拿那盒草莓味的。”
男人扬唇而笑,俯身有恃无恐地又挑三盒。
“加起来还不够用一个月,先试试。”
“……?”
开学日的当晚,所有学生要集合去42栋的C501教室集合开会。
表演系今年招了五十六人,被系统随机分成两班。
班主任年龄目测四十岁往上,说话时眼梢往上挑,声音不算大,但凭气势能压人一头。
“我叫杨春华,你们可以叫我老杨,或者杨老师。”
“今后,我将陪你们共同完成四门主课和诸多副科的研修,并且指导你们每一年的期末表演。”
“有人已经知道,我们班级比较特殊,有两位已经取得过业内奖项的资深演员。”
她看向坐在最后排的蒋麓苏沉身上,其他二十多个同学也早就按捺不住,悄悄拿手机拍他们的样子。
“但时都戏剧学院从来不会娇惯任何人,晨功考勤、例行考试也不会因为你演过什么片子,就对你额外网开一面,明白吗?”
众人异口同声:“明€€€€白。”
苏沉原本在撑着下巴听讲,左手被蒋麓牵了过去,悄悄画了个问号。
蒋少爷从小没上过早自习晚自习,是跟着奉行放养式实践教育的舅舅长大,至今性格都像狂放不羁的野草。
杨春华在讲台上宣布所有人必须早六点集合练晨功,七点十五下操吃饭时,苏沉翻过蒋麓的手心,从善如流地写了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