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可能在早期没有保存好,有些发黄褪色,人的五官都略微模糊。
但时熠还是在最后一排找到了陆景明。
其实很明显,因为陆景明肤色最白,长相气质也很出众,放在学校里妥妥的校草级别。
照片里的陆景明正好穿着一件蓝白校服,留着标准的学生短发,给时熠一种陌生又新鲜的感觉。
要是能看到更清晰一点儿的照片就好了,读书时代的陆景明一定又帅又漂亮,估计给他递情书的人肯定也不少。
“对,就是他。”徐院长说,脸上浮现出了有几分怀念的表情,“十年前,他也就是十六岁,还没离开去上大学……这孩子十七岁就读大学了,在当时的同龄人里算是早的,因为以前都是七岁才读一年级,他跳了级,功课很好。”
这点时熠能看出来,陆景明就长着一张成绩很好、人很聪明的脸。
“他……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吗?”时熠还是忍不住好奇了,他想听一听陆景明的过去。
“景明来的时候,其实也不小了。”徐院长回忆着,表情却逐渐不那么愉快,“他是十一二岁那年被送来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是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我值元旦节假期的班。”
十二月三十一号,也就是跨年夜?
时熠皱了皱眉,想起半个月前,在跨年夜喝得醉醺醺的陆景明。
“这么大的孩子已经懂得很多事了,其实比还不知道事,就到这里来的孩子更可怜。”徐院长叹口气,“他妈妈是得了病无力抚养他,又没有别的亲戚,才把他送这儿来的。与口兮口湍口√。”
所以那晚陆景明梦魇时说的“不要走”,其实是“妈妈不要走”?
因为生病没办法照看孩子,那应当是很重的病,不知道他妈妈现在怎样了。
“景明刚来的时候,身子很弱,我们院有大点儿的孩子喜欢欺负他。”徐院长继续说,“但他从来不跟我们说,有很多事我也是听小花卷说,小花卷也是我们这儿的孩子……”
陆景明住进福利院没多久,就生了一场比较严重的风寒,每天夜里都发高烧,就连过年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
他是新来的孩子,生了病身子骨又弱,院里从院长到护理姐姐们都给他更多的关照,没少去看望他,给他带点儿小零嘴放在床头边上,叮嘱他快点儿好起来,等好了就能吃了。
但许多年纪相仿的孩子却理解不了这种关心。
他们只看到了小陆景明的与众不同€€€€他长着张干净漂亮的脸、他有自己带来的衣服和书本玩具、他有挑食不吃肝脏和白萝卜的习惯、他的字迹工整漂亮在以前的学校是大队长……
于是满怀恶意的欺凌在他病好之前就开始了。
有人偷走他带来的东西,撕碎他的作业本,将鸡肝倒进他吃到一半的碗里。
最糟糕的情况是挨一顿拳脚,院里的小孩都很精,知道打在大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正好陆景明是个一声不吭的小孩儿,就像哑巴一样。
当时只有小花卷会站出来帮他。
小花卷是个还没换牙的小女孩儿,扎两个羊角辫,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头发又黄又稀疏。
她是典型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什么都没有,自然从来没人欺负过她。
但陆景明知道,如果沾上自己,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
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独来独往,远远见到小花卷就要绕路走,甚至有时人家好心给他递张纸擦擦伤口,陆景明都不会接,只会冷着脸一瘸一拐走开。
情况的转变发生在第二年的冬天。
市里要来人参观他们的福利院,陆景明被选中穿白衬衫红马甲白裤黑皮靴,能与大人物一起合影。
几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从外边搞回来了泻药,商量着在那天早上倒进陆景明杯子里,好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出丑。
但他们实施计划的时候被小花卷撞破了。
陆景明听说的时候刚换好礼服,袖口的扣子还没来及扣,就迅速跑向他们所在的地方。
他看见鲜红的血从小花卷脏兮兮的嘴角流了下来,她的羊角辫也被揪掉,头发蓬乱。
陆景明终于控制不住,上去给了对方兜脸一拳,对方瞬间鼻血狂流,大叫“陆贱民发疯了”。
于是瞬息之间他就又挨了一脚,此刻所有人都傻了眼,因为陆景明从来不会动用暴力,就连口头上骂脏话都不会,这个乖宝宝突如其来的反抗,让他们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但他们也就愣怔了那么三秒钟,更多的拳脚加入了进来,小花卷哭得喉咙都快哑了。
这是陆景明到福利院来,伤得最狠的一次,小花卷倒是没大事,她是挨了一下,正好碰上换牙期,牙掉得突然所以血崩得厉害。
但从这天开始,陆景明忽然就明白了,对付野蛮人和疯子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拳头。
不出一个月,整个福利院再没人敢欺负他,他的称呼由“陆贱民”变成了“陆爷”,大家但凡收到什么好东西,都第一时间过来上供,不少人还过来给他道歉……
但陆景明从来没搭理过他们任何人,他还是独来独往,拿到好东西就直接塞给小花卷,然后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走掉。
“后来我们得知这么个情况,都很痛心,也愧疚。”徐院长说到这里喝了口茶,茶水已经凉了不少,“我们对实施过暴力的孩子进行了批评教育,包括景明,他也被罚扫了一星期的地……”
故事还没完全讲完,徐院长的门被敲响,竟然是陆景明本人推门走了进来。
他一眼便看见拿在时熠手里的老照片,快步走过来,将相框给拿走了。
时熠有一瞬的心虚感,因为他在好奇之下,忍不住听了陆景明的一段过往,“陆哥。”
所幸陆景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相框放回了原位,转过身道:“你们队的双胞胎让我喊你下去,天黑了,该回去了。”
时熠点了一下头,于是礼貌告别了徐院长,跟着陆景明一起下去。
才四点刚过,天色就已经黯淡了许多,天边堆积着阴沉沉的云,仿佛又在酝酿一场新的大雪。
走出福利院大门,却没看见Crush专用的保姆车。
时熠这时接到了森然打来的语音电话,森然在电话里愉快地说:“熠熠!我们等你好久都不来,只能先走一步啦,你顺路蹭一蹭陆总的车吧!”
听觉敏锐的时熠,还能听见电话那头,正放着十分high的山歌,森皓wowwow地在飙高音,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不等时熠回答,通话便被挂断了。
时熠十分尴尬地看了眼陆景明,对方显然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淡淡道:“坐我车吧。”
于是时熠便又一次上了陆景明的黑色宾利。
车子驶上白皑皑的路,路面有轮胎留下的黑色痕迹,是先行一步的保姆车留下的。
“不好意思,陆总。”时熠还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他能从陆景明夺过相框的动作中觉察出不悦。
对方开车时目视前方,隔了好一会儿却说:“想去看花吗?”
“花?”时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车子转了个弯,驶上山道,重新经过了福利院门前,向着更偏远的地方开去。
赶在日落之前,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一齐下车。
时熠微微睁大了双眼,他看见了好几棵伫立在黄昏积雪中的红梅。
红梅的枝丫漆黑,仿佛用炭笔涂画出来的一般,积雪之下,一朵朵玫红色的花儿开得正艳,在白雪点缀下,它们就像穿上了毛绒绒的棉衣,看上去十分可爱。
“我十七岁那年,离开福利院的时候种的。”陆景明说,“门卫大叔帮我照看了很多年,我回来以后发现花都开得好好的,也很吃惊。”
时熠一愣,没想到陆景明会主动提福利院。
“很漂亮的花。”时熠转过脸时,忽然看见陆景明站在雪里,微仰着脸看花,他脖子上依然系着那条深红的围巾,“陆哥,这种花就像你一样。”
不仅颜色像,就连它所代表的花语,也跟陆景明给人的印象十分相近。
“一点儿都不像。”陆景明在他背后说。
“你就像这样,有一半躲在又厚又白的雪里。”时熠顾自伸手,为其中一朵最可爱的梅花抚落上边的积雪,那朵花因而彻底舒展开来,面向时熠骄傲地开着,“最漂亮的颜色都藏在雪下,是让冬天变得有温度的花。”
陆景明忍不住低下头,下半张脸埋在红围巾里,他白皙的皮肤也正一点点儿透露出好看的淡红色。
“等雪化了,花也差不多该谢了。”陆景明随口道。
“没有这么快。”时熠转过头来,将摘下来的一小株梅花递给他,“它们会一直开到春天来。”
陆景明接过花,时熠又看见他被冻得有点儿红的手,心想这个人就好像不怕冷似的,但因为见过他喝醉的模样,时熠知道他其实是很怕冷的。
时熠将其中一只手套脱下来给他:“分你一个。”
只分一个的话,对方应该会比较好接受吧。
“你自己用。”陆景明说,“你另只手没有手套会很冷。”
“不会啊。”时熠笑了。
急于展示自己的特异功能,没多想就用没戴手套的那只手,去摸了陆景明的手:“你看。”
一只手冰凉,另一只手暖热,在接触到的瞬间,他们两个都没来由地呼吸一滞。
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在他们一动不动的无言瞬间,时熠听见身后传来雪压垮树枝,梅花被抖落一地的声响。
也就是这么个瞬间,时熠忽然产生了想要吻陆景明的冲动。
太奇怪了,这种感觉。
时熠好半晌才将手收回来,陆景明将更多的脸部面积埋在红围巾里,默默穿上了时熠给的那只手套,他们一起步行回到停车的位置。
太阳已落,宾利一路往来时的路行驶,他们两人都出奇地沉默,只有心跳在吵闹。
直到车在山路上开了有三十分钟,他们远远看见视野前方,出现了一大块可怕的障碍物。
混杂着积雪、巨石与藏在雪下的泥土,将双行道完完全全挡住。
几场大雪过后,沉重的积雪不仅压垮了树枝,还引发了山石崩塌,他们无法前行了。
而此刻躺在时熠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时间刚好跳转到十七点,山路变得越来越暗,一直岌岌可危的信号从一格变为了无。
第25章
25
不出意料,酝酿在云层里的大雪在日落之前降了下来。
雪不断落在车窗上,被车内暖气迅速转化为雪水,但时熠和陆景明依然能感觉到些微寒冷。
郊区的山路本就错综复杂,风雪又忽然这么大,眼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沿着原路返回福利院。
“只能先回福利院了。”陆景明说,“晚点儿等雪停了,我再重新带你出去。”
“嗯。”时熠点头。
陆景明于是打转方向盘,宾利向着来时的路开去,车灯打开,在大雪的掩盖下,傍晚五点的天色黑得就好像是入了夜。
车内一如既往的安静,车载音响没有被打开,时熠又开始昏昏欲睡,看着视线模糊的前路发呆。
就在车往回驶了有十五分钟路程的时候,两人一齐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从路旁护栏背后闯了出来€€€€
是个人?还是……鹿?
时熠瞌睡瞬间清醒,其实他们在雪天车速不算很快,但这个黑影离他们实在太近,已经无法提前将车子刹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