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安河算了算:“二十八天挺短的,过完这周末只剩下一半。”
“十一天也不算长,”莉莉娅看不出是不是在嘴硬:“刚满三分之一个月。”
及时止损。丛安河半真半假叹了口气:“好无情。”
莉莉娅却道:“不如你。”
丛安河置若罔闻,问她,也像在问别人:“变回陌生人很容易,你能接受吗?”
莉莉娅亦装聋作哑,不答反问,问题突兀:“你有过几位前任?”
丛安河始终没看她,目光放得很远,太阳已经落山,于是便看云。
不谈爱很难谈关系,他只能把范围泛化处理:“……一些。”
“所以这种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莉莉娅定定地看着他,“若无其事轻轻揭过,睁开眼睛又是新的一天。”
“成语用得很好,伊万诺夫娜记者。”丛安河夸她:“但你没必要这么试探我,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
莉莉娅:“我……”
丛安河补充:“不过我不一定会回答。”
“……”
莉莉娅闷闷喝一口酒,不说话了。
丛安河看了眼时间,今天晚上是高珏和黎宵主厨。高珏慢性子,另一个却是急脾气,估计饭已经做好了。
话题尖锐,他轻轻放下,招呼莉莉回去。
莉莉娅再次沉默仰头,玫瑰味的果酒滚进喉咙,馥郁的甜后是呛人的辛辣。听起来美丽温和,度数竟然不低。
“戚举和你出门了?今天。”她不知道跟谁学的倒桩:“早饭的时候,他和你都不在。”
丛安河很轻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莉莉娅以为他不愿回答,于是自讨没趣地耸耸肩,不再追问。
刚迈出一步,却见丛安河手一撑。人从二层围栏底下钻过,又轻盈跃地。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他落了地,很平静。
“过去是,现在也是。所以你不用担心。”
开锁进了门,高珏正在餐厅摆盘,霍流馨下班路上顺来几份网红店的点心,她站开几步,挽上头发,左右上下地换角度拍照片。
“右上角显得有点空,小高你觉得呢?”霍流馨盯着屏幕的取景框,问。
高珏凑过去,沉吟,嗯了声。
正巧丛安河路过,把果酒撂在桌角。
“这样可以么?”
高珏脸上浮起笑,霍流馨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谢了。”
莉莉娅默不作声在霍流馨身侧落座,丛安河深藏功与名:“客气。”
该吃饭了。高珏背过身去布置碗筷,催促:“安河,我腾不开手……你叫叫他们。”
“在房间?”
高珏摇头:“都在阳台,他们聊了好久。”
落地大窗敞,窗帘被风掀开缝隙。
丛安河撩开一角浅豆绿色的帘子,室内的光同室外的影割出条线,线外是熟悉的人影。
黎宵难得站得板正。三米多长的阳台,他僵立角落一动不动,叼着根烟没抽,眼睛没有焦点,像在受刑。
戚不照撑着脸看他,似乎兴致盎然,有很多话要说。
丛安河敲敲玻璃。黎宵反应极大,活像匹受惊的马,看清来人,烟啪唧砸到地上。
丛安河解释:“吃饭了,我来叫人。”
烟在地上,因为没被点燃,看起来像根无辜的棒槌。
黎宵半点儿没有要去捡的意思,仿佛往前迈一步就是无底深渊。他手忙脚乱,摸完头发又理衣服:“那什么,你们聊,你们聊,我先走了,我饿得要死,我,我,我这就走。”
胡言乱语慌不择路,表情十分精彩生动,也不等丛安河说什么,螃蟹爬一样横蹿出阳台,飞速冲向餐桌。
戚不照:“……”
丛安河:“……”
丛安河指他,无声问怎么了,戚不照云淡风轻答,谁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丛安河纳闷:“你和他说什么了?”
“冤枉。”戚不照举手投降:“他问我今天是不是跟你出门,我如实说是。然后他又问,你到底哪里好。”
丛安河也问:“我哪里好?”
戚不照答:“目前没发现不好。”
夸张。丛安河不信:“就这样?”
戚不照笑而不答,显然不是。
丛安河放弃:“好吧。”
他没追问,戚不照却觉得失落。这人有时游刃有余如大局在握,有时却幼稚堪比智力缺陷:“不考虑利诱吗?我会说的。”
丛安河一票否决:“不考虑。”
“好吝啬。”
丛安河把他铲进餐厅,说,你知道就好。
第26章 芝士海飞行
天气预报里周末两天都是晴天,这周约会照最初的设计安排在周六。第二天是周五,截止至凌晨,又是六封密封完好的约会邀请会被塞进后院信箱。
拍摄以来,节目组出手干预的内容比丛安河想象中少得多。
他预期的人物设定是绅士忠诚的骑士,任务只有坚贞如一地守护那位来节目诈骗的公主。整条发展轨迹没有大的变动,或许导演在暗处有安排,却没有落到他身上。
难得六个人整整齐齐吃早餐。吐司煎蛋,果酱酸奶,各位早没了第一周积极准备的兴头,相当朴素。
丛安河心里有事,捡了片吐司,柑橘酱涂歪到大鱼际,他却毫无所觉。
高珏架起平板,刷到什么,哇了一声。
黎宵坐得离戚不照很远。他塞了根油条,两眼青黑,口齿不清,恹恹问:“怎么了?”
“今早的热搜,滑雪联赛薛文拿了亚军。”
平板转过来,亮度太高,视频里白茫茫,差点把黎宵闪瞎
丛安河回神。
薛文。十六岁出道,厚积薄发,二十岁后半横扫各大电影节,九十年代名副其实的一姐,长红二十年,先进依旧活跃大荧幕,名副其实影坛传说。上周周末那部《芝士海飞行》就是她的代表作。
四十代的beta,一般不建议上滑雪场的年纪,在一片刺目的白里竟然仍像尾灵活的鱼。
眼罩没遮住的半张脸几乎漂亮出雕塑感,护目镜反光,眉眼影绰,有种熟悉的锐利。
“好美。”莉莉赞叹。
不是职业联赛,但含金量不低。霍流馨是半个粉丝,听说薛文家里后山单独建了滑雪场,遗憾:“不然还能偶遇一下。”
丛安河建议她考虑应聘场工,她却拍拍黎宵:“没关系,我的签名照已经有着落了。”
黎宵脸色又僵了一个度。
丛安河猜到他做这行多少有些人脉,但能摸到薛文实属能量不小。霍流馨解释,“薛文是他堂姨。”
看电影那天丛安河不在,乍一听到十分意外。
油条被咬断,半截吧唧掉进豆浆里,溅得方圆十公分一片狼藉。
黎宵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手忙脚乱擦起桌子,半天才细声细气哼哼两声。
“是,她是我妈的叔伯姊妹……”他擦桌子倒擦急了眼,快哭出来一样咬牙切齿道:“她怎么就是我妈的叔伯姊妹呢?!”
桌子哐啷晃两下。被吓了一跳,霍流馨无辜缩回搭在他肩膀的手。
从昨晚开始精神状态一直堪忧,丛安河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或许整夜没得安寝,黎宵的两只眼睛泛红,黑眼圈几乎垂到两腮,去演丧尸不太费劲。
戚不照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想着,当事人便开了口:“把脸擦擦,下巴上溅的都是。”
话是对黎宵说的。
莉莉觉得这场景太新鲜,看得饶有兴致。平时骚扰八句戚举都不搭理半个字,今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丛安河舔掉掌边蹭上的柑橘果酱,给黎宵递了张纸。
黎宵乱蹭一通,一口灌完整碗豆浆泡油条,连话都来不及说,挥挥手背包要走人,逃命一样。
戚不照再次出声,好心提醒:“走慢点儿,小心呛着。”
那边黎宵一个踉跄,脑袋差点儿栽大门上。
莉莉娅:“……”
霍流馨:“……”
高珏纳闷:“他,他怎么了?”
落地窗可以看到院子,再往远处就是黎宵的车。
他走到一半惊疑不定回了次头,戚不照掐准时间冲窗口招手,笑看他火烧屁股一样抱头蹿了出去。
丛安河塞了口吐司,什么都没说。
市区有家自助烧烤名气不小,丛安河常去,一来二去变成熟客。当晚他点了外卖,送过来的是辆灰色大面包车。
老板一手架一个烤炉从车上下来,大腿上纹着一团醒目的黑色迷宫,唇色整红,公主切灰蓝色,在暮色里烈得像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