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士革陷阱 第40章

戚不照长了张浓到锋利的美人面。

夜晚,光线暗下去,人眼对色彩的辨识度大大降低。丛安河只看得见他皮肤苍白,眉眼是纯粹又美丽的黑,山根和眉骨太高,以至于眼窝处沉出两扇阴影。

月光照着月光,同水波流淌*,缎子一样覆在他的发上、眼里,呈出柔和的色泽。

明明清楚是食肉的大型动物,一秒的晃神,丛安河却开始深信他其实温顺又柔软,不会对自己露出爪子。

于是他伸出手,发出邀请:“不掰手腕了,跳支舞吧。”

戚不照有些意外,他把空的那只手落在丛安河手上:“怎么跳?”

丛安河取下戚不照握着的易拉罐,顺手放在身侧的瓷台上,站起身。

他想了想,问:“看没看过《纵横四海》?”

戚不照坦白说没看过。

“没关系,”丛安河把音乐软件打开,手机丢在易拉罐旁边,“那就随意。”

音乐响起,是爵士组曲里的圆舞曲,轻快又俏皮。

丛安河按下轮椅的自动驾驶按钮,拉起戚不照的手。

影子像连体婴,被斜角的光源叠在一处,他向前,他就向前,他向后,他便向后。

很快戚不照就掌握了配乐的节奏,右手牵着丛安河,左手调方向。

丛安河往左,他就要往右。

几次下来,气得丛安河抓住他另一只手,原地转起圈来。

“哥哥,我是陀螺吗?”戚不照喊了声。

丛安河边笑边跑圈,声音在风中猎猎:“你要是陀螺我就该抽你,晕不晕?”

“我怕你晕。”

“我才不会。”

戚不照在风中笑:“真的吗?€€€€你越跑越歪了。”

“……有吗?”

丛安河减速停下,才发现确实偏航。他喘了两声气,觉得地面晃眼也晕,干脆直接坐在地上。

戚不照停在他面前,看他用手背蹭蹭额角,听见他毫无预兆地问:“你之前不是喜欢喊我老师吗,为什么改口不叫了?”

戚不照不答。

丛安河鲜少从这样的角度仰视他,于是视线多几分新奇。

“你不说,我自己也会猜。”丛安河两只手反撑在身后,仰起头,“因为乔颂?”

他喃喃:“上次接的电话里,她叫我丛老师,你听到,所以怕我受刺激。”

戚不照不说是,也不否认:“你不喜欢吗?……哥哥。”

丛安河也没期望能从他嘴里撬出答案,实话道:“没有不喜欢。”

“还有谁这么叫你?”

“没有,”丛安河很诚实,“你是第一个。”

戚不照笑笑:“好。”

二人刚刚胡闹一通,不伦不类地跳了段不像样的舞。戚不照被卷起一道的裙摆又垂下去,此刻安静伏在踏板上。

丛安河曲指,替他整理衣摆的褶皱。

这儿绿化不错,可分明没有花。很突然的,他鼻尖微耸,嗅觉记忆先于理性被唤醒,清冽的香气让他觉得格外熟悉。

没来及回忆,就见戚不照抬手拆散了头发。

丛安河回神,下意识去问他怎么了,他半真半假叫他名字,说,哥,有虫子。

被遗忘好久,丛安河终于想起那罐许愿池边的果酒。

他起身跑过去看,它很安静,像幼儿园等家长来接的孩子。

摇摇罐身,目光探进三角口。大概因为含糖量低,暂时没有飞虫扑进去自溺,这是个好消息。

戚不照跟过来,丛安河把酒递过去。

戚不照学他不久前,装模作样问:“没有杯子怎么办?不然你用手掬着喝。”

“你当我是史前人类么。”丛安河摊开手心,他眉眼舒展,此刻显得柔软,“手刚才摸过地,脏。”

抬眼往上,浅色云层绕月翻覆流动,水声若无声,幻听成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他笑着,突然想到鲁米。

那位诗人写:

整夜,我在挚爱者的屋外绕行起舞,

清晨,他走出房门要给我斟酒。

我却没有杯子€€€€

“这是我的空头颅,”丛安河朝他张张嘴,“把你的酒倒在这儿吧。”

作者有话说:

二更。

*化用海子《月光》

第1章 暴风雨

丛安河惊醒时是凌晨三点半。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大风,撞得窗户发出刺耳的爆鸣。

他有些烦躁,睡眼惺忪地打开天气预报。气象局一小时前预警,受台风影响,百分之百的概率会下暴雨,请市民注意用电安全。

更吵的是走廊。

丛安河推开卧室门,莉莉娅房间的门开着,亮着灯。

霍流馨拎着条毛巾跑出来,解释说昨晚回房前莉莉就不太舒服,高珏起夜才发现她倒在门口。

丛安河探头去看,高珏正坐在她床边照看。莉莉娅整个人缩在被里,露出几缕海藻一样的红发。

霍流馨揉揉手腕:“低烧,三十七度六。”

温度不高。丛安河皱眉。

“要不要去医院?”黎宵还迷糊,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门,关心道:“我开车送她。”

霍流馨无奈:“她不乐意。再看看吧,等天亮。”

黎宵摸了把头发:“行,我随时待命。”

三人齐齐沉默。

霍流馨离开去储物间拿新毛巾,黎宵和丛安河两个alpha,不方便大半夜进omega的卧房,于是一左一右当门神。

黎宵爱面子,丛安河也不是不记仇。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丛安河立在门框左边,盯着楼梯口的门发呆。

黎宵几经犹豫,还是开口:“哥们,咱俩握手言和吧。”

丛安河移开目光,和和气气说:“谈不上,又没吵过架。”

“都是alpha,别装。”黎宵道。

丛安河笑笑。

“草,你别这么笑,你一笑我就掉鸡皮疙瘩。”黎宵讪讪。

丛安河纳闷:“我怎么笑了?”

黎宵扯出一个温柔的笑脸,但动作实在不娴熟,表情有十八分僵硬:“就这样,特公式化。”

丛安河愣了下:“职业习惯,你别多想。”

“怎么说呢,就,你情绪控制得太好了。”黎宵试图解释:“在我心里,这种角色一般都是反派,心黑得很。”

丛安河无语:“你是不是太抬举我了。”

黎宵清清嗓子:“反正那什么,我们之间不存在竞争关系,你记着这个就行。”

“这样吗,”丛安河又看向远处那扇门:“你不喜欢小七了?”

黎宵差点儿被口水呛住,着急得像被火烧了屁股:“不喜欢!我发誓!我要是喜欢他我天打雷劈!我……”

“嘘€€€€”丛安河一把按住他。

里间的莉莉囫囵哼哼两声,高珏也回头,用两只向来温吞的眼睛瞪黎宵,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黎宵后知后觉捂住嘴,鞠躬道歉。

“你被咬尾巴了?”丛安河纳闷:“他到底怎么你了。”

黎宵低声:“没有!什么都没发生!我和他八字不合,命宫犯冲,上辈子仇人下辈子冤家!”

丛安河笑了声:“还有上辈子和下辈子,缘分够长的。”

“……”黎宵恨不得给前几个礼拜的自己来两巴掌:“总之就一句话,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丛安河看他:“你这么讲我更好奇了。”

黎宵心如死灰,恨不得陈尸黄河头埋长江:“算,我,求,你。”

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闲着也是闲着,说说吧。”丛安河根本不听,脚跟抵着墙角,孜孜不倦地劝他。

黎宵像条被踩了尾巴的狗,原地打了好几个转。最终他郁结于胸,仰天长叹一声:“你就这么在意我和他的关系?”

“嗯,”丛安河承认得相当利落:“挺在意的。”

“你既然在意,那就去问他呗。”黎宵迫切道:“这话你也去跟他说,别跟我讲。”

“我不。”丛安河小声快语:“戚不照这人太容易得意忘形,给点儿颜色就开染坊,你退一步他能追三里,说他蹬鼻子上脸都是谦虚。”

罕见能从丛安河嘴里听到这一长串败坏人的小话,黎宵竟然觉得有点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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