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给他吃什么了!??”
“它今天什么都没吃!狗粮也吃很少,我在家都盯着的€€€€”
李可唯也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一阵心悸的凉意从脚底窜到了天灵盖,在原地焦躁地转了几圈:“现在凌晨两点了,上次去的那家宠物医院应该关门了。”
“这样,我先去叫车,你手机看一下最近还开着门的宠物医院在哪里,打到车我们马上就过去。”
过了十多来分钟,季想和李可唯两人才合力把雪媚娘从五楼给搬下去,期间等车的时候它又昏昏沉沉地吐了一次,平日里中气十足的叫声也逐渐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哼哼,擦完嘴后歪着头虚弱地窝在季想怀里,像个小孩一样。
出租车跑了快十公里才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宠物医院,尽管心焦如焚,李可唯还是把雪媚娘的情况用冷静的语气一五一十地跟医生阐述了。
“这狗多大了?”医生的表情有些凝重。
“八岁多一点,我们领养它的时候它两岁,有皮肤病,但是后来治好了。”李可唯回道。
“你什么时候发现它有呕吐抽搐的症状的?”
“就刚才,我们一发现就马上送过来了。这几天它精力和食欲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好,有一些乱尿的情况,但是不频繁我就没有在意,以为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医生听着李可唯的话,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打了一行字,叹了口气:“之前有定期做体检吗?”
李可唯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一旁的季想道:“去年有体检过。但是它的身体一直很好,精力旺盛到隔三差五就拆家一次,我们就没有放在心上,而且我们……工作太忙了。”
“先做个血液生化吧,一会再做个肾透析。”
医生将打印出来的单子递给他们:“症状像肾衰竭,但是具体指标要检验之后才能知道,但是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李可唯有点懵了,他不知道雪媚娘的病严重到什么概念,只是感觉一切好像来得有点太突然了,甚至连一点征兆都没有。
在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他和季想并肩坐在医院的家长等待室里,和对面笼子里的流浪猫大眼瞪小眼。
李可唯看着对面苍白到空洞的墙壁,感觉心脏有点发慌。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身旁的人沉默地握住了他的手。
说来也奇怪,一小时前吵架吵到红眼的两个人现在竟然诡异地默契了起来。季想什么话都没说,李可唯却仿佛能从那宽厚的手掌感受到那人有力的心跳。
于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反握那只手,像努力攥着某种岌岌可危的关系一般,将季想的手背都生生握红了。
大热天里,两个人的手心都闷出了汗,滑腻腻的。
但是李可唯不敢放开,也不舍得放开。想来有点可笑,危急关头的这一刻居然是近两年来他们最“心有灵犀”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检测结果终于出来了。
“嗯……这个血清肌酐和尿素氮超太多了。对了,你们应该知道肾衰竭是一种不可逆转的疾病吧?”医生推了推眼镜,道。
李可唯看着报告单上几个超了标准区间十几倍异常标红的数据,陷入了一阵恍惚。
“你们家平时有给他吃人吃的东西吗,比如肥肉内脏之类的?”
季想回道:“没有,我们都喂的狗粮,已经吃了好多年了。”
“什么牌子的?”
季想皱了皱眉,回忆道:“我们都吃进口的,美素迪家的。”
“哎呀……难怪了。”医生叹了一口气:“你们没关注爱宠公众号什么的吗?这个牌子的狗粮前段时间就被查出有问题了,但好像没什么人知道。”
“狗狗长期吃这种不健康的狗粮,肯定肾脏会出问题的。”
“那……医生,雪媚娘、它有什么治疗方案吗?治疗多久才有可能好啊?”李可唯听完连手都在抖,不敢直接问“雪媚娘还能活多久”,只好拐弯抹角地问其他问题。
医生摇了摇头,语气中有一丝不忍:“这位先生,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肾衰竭是一种不可逆转的疾病,就和癌症一样,单纯通过药物或者手术是治不好的。”
“而且你这只,比其他慢性肾衰的狗都要严重很多,可能……所有治疗都没有意义。”
季想闻言也怔忪了很久,道:“那……你刚刚说的肾透析呢,不做了吗?”
“肾透析的话,一周最好要做三个疗程,确实是一个治疗比较有效的手段,但是……”
医生停顿了一会,道:“但是,可能如果再早一点来做才比较有用。”
“我现在是建议你们先输液几天看看,再做一次生化。当然如果你们不想输液的话,可以直接带回家,我给你们一点止吐针。”
“回家之后给它喝一些粥水,在最后的时间里多陪陪它吧。”
李可唯在出租车上抱着昏睡过去的雪媚娘,透过车窗看着凌晨五点的C市。
天是黑的,地是黑的,浓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远处此起彼伏的山峦上,空荡荡的十字路口亮着正在倒计时的红绿灯,仿佛成为了世界里唯一的一点鲜艳颜色。
他其实很少像这样把雪媚娘亲密地搂在怀里。
一是因为收养雪媚娘的时候它已经是头两岁的巨犬了,他根本就抱不动。
二是因为雪媚娘生性活泼好动,是撒娇的好手,不用别人伸手去抱,它自己就能扬着爪子扑到别人怀里,仿佛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般,将李可唯的肚皮囫囵地踩得生疼后,还天真地咧着嘴笑。
每当李可唯下班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时,隔着一道门都能听见雪媚娘兴奋的挠门声。当他开完锁后,这团粘人精就会吐着舌头围着自己打转,再不厌其烦地往他身上扑。
每一日,都是如此。
季想这几年一直在全国各处工作奔波,因为有雪媚娘,李可唯才有了一种家中有人等着他的归属感,仿佛那是联系着这个家的灵魂所在。
但从今晚开始,一切都猝不及防地变了。
“你先去休息吧,我看着它。”
到家的时候,季想声音低哑地对李可唯道。
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好似映出了一道被抹去的泪痕。
“那你呢?”李可唯茫然地问。
“等你明天睡醒了我再去睡,不然我们两个人都在这看着没有意义。”
季想将雪媚娘抱到了它一直都很想躺的床上,轻轻摸了摸那耷拉着的脑袋。
那你的工作呢?
李可唯原本想开口问,但后来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自从从宠物医院回来后,他整个人好像连脑子都被掏空了一般,整个人有点魂不守舍的,连走路的脚步都是虚浮的。
季想说的对,他现在精神状态太不对劲了,能休息着睡一觉也好。
第27章
第二天,李可唯把雪媚娘送去宠物医院住院输液。
临走的时候雪媚娘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硬是虚弱地咬住了他的衣角,呜咽着不让他走。
李可唯心头又发酸了,但为了不耽误医生治疗,还是狠心地扭头走了。
骑车去公司的路上,他在胡同里路过了一座黑瓦红墙的城隍庙,向来不信神佛的李可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银行取了三百现金,郑重地包在红包里,朝着那庙里不知姓甚名谁的虔诚地伏了几叩首,将钱投到功德箱里了。
第三天,季想的手机开始跟烧开了的水壶似的,焦急地响个不停。
临走前,他嘱咐李可唯道:
“公司一直在催我,我先离开几天,如果雪媚娘状况不对直接打我电话。”
“记住,直接打我电话。”
李可唯点了点头,再一次看着季想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楼梯的拐角,直至连下楼的脚步声都不可寻。
第四天,原本精神有所好转的雪媚娘情况又恶化了,不仅连原先的指标都上升,还出现了拉血的症状。医生委婉地建议他把它带回家,但李可唯还坚持地想试试能不能转院到更好的医院去做治疗,于是拜托医生再替他照看一晚上。
那一晚,李可唯打电话把在实验室跑数据的傅轻云叫了出来,两个人拿着几张化验单分头跑遍了城南城北的宠物医院,得到的结果都不大理想。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据说很权威的医院,还得提前三天预约医生挂号,李可唯没办法,只好先帮雪媚娘预约了,之后再等几天办转院手续。
直到第五天,雪媚娘才拔了输液的管子,被李可唯抱在怀里回了家。
这时,它全身上下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了,原本白得发亮的毛发也开始黯淡干枯,仿佛昭示着一个鲜活生命的消逝。
“雪媚娘,我们回家了。开心了吧?我在这陪着你,别怕。”
李可唯将雪媚娘抱到它每天睡觉的狗窝,又从玩具箱里拿了几个它平时最爱玩的玩具放在窝旁,心疼地摸了摸那消瘦太过的身躯。
雪媚娘似乎闻见了周围熟悉的气味,原本紧绷的四肢渐渐放松了下来,哼唧了几声便一头栽在了窝里,像沉进了一个美好的梦乡。
李可唯看着它被病痛折磨得全身发抖,还苦忍着一声不吭的样子,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了满脸。
“我们雪媚娘最坚强了,一只狗在医院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终于可以回家了,好开心是不是?”
雪媚娘闻言努力地摇了摇尾巴,似乎想站起来像以前一样朝李可唯撒娇,但最终还是喘了几口粗气赘赘地倒下了。
李可唯揉了揉眼睛,感觉有更多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爸爸最近工作太忙了,之前每天都带你去小溪公园溜圈的,现在一周才溜了一次,真的太过分了……”
“等雪媚娘身体好了,我们天天都出去玩,和你最爱的路易玩€€€€虽然你们大型犬和小型犬体格有点差距,爸爸以前不让你们一起玩其实是怕你压死它。噢对了,还有芋泥呢,你不是最喜欢跟它抢矿泉水瓶吗,爸爸给你抢回来!还有那只金毛,你也老缠着人家闻它屁股的……叫什么来着?”
“爸爸再也不凶你了,也不让你罚站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撕卫生纸就撕卫生纸,想喝马桶水就喝马桶水,想吃狗零食就吃狗零食,好不好?”
雪媚娘听到“出去玩”的时候耳朵还是本能地动了一下,半阖的眼睛里闪着波动的光,似乎有眼泪在里头打转。
李可唯见它这副模样,眼泪不由掉得更凶了,手指在雪媚娘的眼睛底下揩了揩:“我们雪媚娘最勇敢了,小时候得皮肤病的时候,医生都说治不好,挺不过来了,但是雪媚娘还是坚强地挺过来了,还长得这么漂亮,楼下兜圈的时候路过的阿姨都要夸一句呢。”
“所以我们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能挺过去呢。”
“如果你……”
他的声音哽涩起来:“如果你真的走了……爸爸要怎么办?季想爸爸要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
雪媚娘鼻子哼了几声,爪子艰难地往地板上刨了刨,用力地刮了好几下,不知在做些什么。
李可唯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发现雪媚娘在看它的专属小沙发。
他走过去,将那粉色的狗爪小垫子掀开来,发现底下藏了几条已经腐烂了大半的小鱼干,一掀开那垫子,腥臭味顿时溢满了整个屋子。
李可唯咬了咬嘴唇,又落下一串眼泪来,蹲下手来将雪媚娘的脑袋搂在怀里:“雪媚娘……这是送给爸爸的礼物吗?”
雪媚娘虚弱地“嗷”了一声,伸爪将旁边季想放在地板上的拖鞋揽了过来。
李可唯注意到了,抹了一把眼泪:“还有季想爸爸的?”
“嗷呜€€€€”
李可唯从来不知道人的心脏可以痛到这种程度,原来当人类在生死大关面前可以变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像沧海里的蜉蝣一般,只能随着命运随波逐流。
“告诉爸爸……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受一点?”
他无力地跪在地板上,但却止不住雪媚娘一次又一次卷土重来的阵痛,这一次小家伙终于忍不住地哀嚎了出声,凄厉的惨叫像一把剪刀一样直直扎进了李可唯的心脏里。
如果这个世界允许的话,他愿意把雪媚娘身上的所有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季想!季想,你能不能回来……”
李可唯哭着打通了季想的电话,“雪媚娘痛得很厉害,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你能不能马上回来,我怕它挺不过去了,你快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