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哥。
俞锐就是在这时候醒来的,醒来时,他情绪都还没来得及抽离,手背抬起在眼角蹭了蹭,还有明显润湿的痕迹。
顾翌安应该也早就睡了。
扫眼四周,包厢里没亮灯,只有车窗外隐约划过的一点光亮。
俞锐从枕头下方摸出手机看了眼,凌晨两点半。
想起刚刚做梦喊出的那一声,他有些不确定到底自己有没有像之前那样,真实地脱口而出。
于是放轻动作,俞锐抓着栏杆从床梯下来。
窗外有束光一晃而过,俞锐看眼置物桌,上面还凌乱摆放着电脑跟一叠厚厚的文件资料。
视线往左,顾翌安躺在床上,身上穿着棉质白T跟黑色长裤,薄被搭在腰间,头往外侧着,带着护腕的胳膊搭在额间。
像是睡得并不好,顾翌安眼睛闭得很紧,长睫几乎快要贴到眼睑上,连眉心也蹙得很深。
俞锐怔怔地看着,两只手还抓着床梯扶手,甚至都忘了拿下来。
默然片刻,他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坐到床边,左手轻抬起来,食指微蜷着,缓慢地靠近。
窗外依旧闪动着微弱的光影。
即便清楚顾翌安已经睡着了,即便只是轻微的触碰,俞锐靠近的动作依旧放得很慢,甚至带着犹豫,嘴角抿了又抿。
像是不断克制却又没克制住,蜷曲的指节到底还是贴了上去,俞锐来回轻柔地刮着,像是要抚平对方眉心层叠起来的皱褶。
曾经爱到骨髓的人,距离不过半米,就这么躺在眼前,可到底这样美好的人,已经不再属于他。
俞锐眼皮轻垂下来,视线渐渐模糊。
少年时一场大梦,如今梦醒,留下一点遗憾,遗憾里再带点痛,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眉心渐渐松开,指节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下。
俞锐刚要将手撤回来,顾翌安搭在额间的那条胳膊忽然动了下,而后猝不及防地一把拽住他手腕。
“翌哥€€€€”
嘴巴惊讶地微张着,列车进入隧道,沿途昏黄的隧道灯光连接成片,透过车窗落进来,就这么刚刚好地照在俞锐的脸上。
以至于他眼底那些满溢的涌动的情绪,压根儿就没来得及收敛半分,全部毫无遗漏地,被顾翌安深深地看进眼睛里。
“你刚在做什么?”顾翌安紧盯着他,嗓音带着明显的哑意。
“没...你没睡着啊?”他试图转移话题,手也试图往后抽,顾翌安却抓得更紧,甚至用力把人往身上拽。
一时不察,加上重心不稳,俞锐差点直接扑到顾翌安身上。
距离陡然拉近,鼻息间全是顾翌安身上清冽干净的味道,俞锐头皮瞬间发紧。
他另只手撑在床沿边上,再次试图起身。
忽然间却是一阵天旋地转,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人就已经被顾翌安翻身压打了下面。
这一切始料未及,俞锐皱了皱眉,低声开口:“翌哥...”
顾翌安没应,抓着俞锐的那只手腕压到他头顶,他自己是一条腿撑在地上,另条腿曲跪着,眼神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
俩人位置颠倒,俞锐在暗,顾翌安在明,加上距离又如此之近,俞锐只一抬眼,便能将顾翌安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我再问你一遍,你刚在做什么?”说话的时候,顾翌安原本清冷的眸子里像是燃着一团火。
俞锐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出声,眉头依然是皱起来的,眼里复杂的情绪开始散去,渐渐又恢复到以往的平静。
“行,很好,”他低声冷笑,“没做什么是么?”
顾翌安面色发冷,轻扯嘴角笑出一声嘲讽。
而后,他凑到俞锐耳边,轻吐呼吸,开口嗓音勾得俞锐耳朵都发颤:“那你刚在梦里叫我,又是因为什么?”
俞锐脑子瞬间“嗡”地一声。
这话说出口,跟直接把他扒光了没差别。
他猛地将头侧到旁边,然后抬起另只手想要将顾翌安推开,却又被顾翌安按住。
“嗯?”顾翌安话尾上挑着,再次追问,另只手还把他头再次掰回来,用虎口卡住他下巴不让再动。
他是用单手握着俞锐两只手腕,俞锐想要挣脱并不难,可掌心触及到护腕,俞锐又忍不住将力道尽数收回。
俞锐狠狠皱了皱眉。
被迫四目相对,俞锐只能瞪着顾翌安,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一直在压抑,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不是不后悔么?”顾翌安死死地盯着他,掐着他下巴往下抬起来,“不是说要认命么?”
....
顾翌安抽出几张纸巾细细地擦手,余光瞥他一眼:“还用我帮忙吗?”
俞锐没出声,眼皮都没撑开,脑子乱成一片。
看他这样,顾翌安再没说什么。
片刻后,俞锐听见包厢门被拉开,顾翌安走出房间,门再又被阖上,俞锐这才睁眼。
缓了好一会儿,他翻身下床,重新拿了衣服走进卫生间。
抬起水龙头,俞锐掬了捧水浇在脸上。
随后,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视线半垂下去,自己都忍不住发出一阵轻嘲。
而立在门外并未离开的顾翌安,垂着眼睫,整个人都笼罩在灰黑色的阴影里。
直到屋里响起“哗哗”的水声,他才转身往车尾方向走。
作者有话要说:
改第三遍了....第六遍...无语
第41章 兄弟
宁城转北城的高铁上,俞锐支着下巴,头歪靠在车窗上发呆。
高速动车,沿途风景疾速变幻,广袤无垠的平原绿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荒芜干涸的黄土高坡。
前排椅子上坐着一对母女,小孩儿时不时扒着靠背站起来,乌黑圆亮的眼珠子总也忍不住往俞锐脸上看。
“妈妈,”小女孩儿忽然指着俞锐说,“你看这个大哥哥,好像被狗咬过。”
俞锐愣了愣,转头过来,正好跟女孩儿母亲的视线撞上。
对方表情僵硬,像是既羞赧又尴尬,不停说着“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
接着便将小女孩儿抱了下去。
俞锐怔怔地眨了下眼。
两秒后,他反应过来,瞥眼看向车窗,透过玻璃的反光镜面看着自己的脖子。
还真是惨不忍睹。
衬衣衣领不够高,只能挡住锁骨那部分,但从他颔骨往下还有好几处牙印,不但清晰可见,还带着干掉的血痂,全都是顾翌安昨晚给他咬的。
不仅脖子,他眼底还挂着两片明显的青黑,看就是熬了一整夜没睡觉。
俞锐轻扯嘴角,自嘲地笑了声,也难怪前排女孩儿的母亲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其实,不只是他没睡,顾翌安也整夜没睡,甚至离开包厢后就没回来,直到列车进站宁城北,他才出现。
这场意外来得措手不及,也实在荒唐可笑。
至少俞锐的脑子里已经黏成了浆糊,甚至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面对顾翌安。
没再说一句话。
直到从火车上下来,俩人都站在月台上,四周人头躜动,脚步声滚轮声匆匆忙忙。
站内换乘的方向并不同,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可他们就站在拥挤的人潮中,沉默不语,默契到谁都没有迈出第一步。
僵持半晌,像是强忍着满身疲惫,俞锐用尽最后那点力气,哑着嗓子开口:“翌哥,你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隔着行李箱,顾翌安和他并排而立,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嘲讽地笑了声,反问道:“你猜我是为什么回来?”
俞锐抿了下唇,说:“我...猜不到...”
“是么?”顾翌安转头盯着他,“你是猜不到,还是不敢猜?”
落在他脸上的目光过于炽热,俞锐不由得皱了皱眉。
等了好一会儿,俞锐依旧没出声,车站广播已经好几遍催促前往江北的乘客检票进站。
顾翌安收回视线,最后沉声道:“俞锐,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耳边是嘈杂鼎沸的人声,俞锐像是好几秒才接收到,然后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他抬起头来,看向顾翌安时,对方已经拉动行李箱,背对他往换乘出口走去。
默然长叹一声。
此时再看脖子上那些痕迹,俞锐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视,他捏着眉心,仰头靠回椅背。
头重脚轻,明明很困却又始终睡不着,芜杂的思绪在脑子里乱飞,以至于手机都在裤兜里震动好几轮了,他才反应过来。
迅速地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号码俞锐并不认识,但归属地显示北城。
犹豫两秒,俞锐按下接听。
“嘀”声接通后,对方立刻表面身份:“俞主任你好,我是柴羽的经纪人,梅姐。”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俞锐脑子瞬间清醒,眉头皱起,连脊背都跟着僵直起来。
紧接着,对方语气焦灼,直入正题:“柴羽在排练的时候突然晕倒了,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您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急救电话打了吗?”俞锐立刻就问。
“打了,120正在赶来的路上。”
“行,你先别动他,”俞锐镇定道,“我给你拨视频过去,你让我看看他现在的状态如何。”
挂断电话,俞锐先是瞟眼前方屏幕显示的时间。
高铁到站北城还有三个多小时,视频通讯能让俞锐快速完成查体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