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相抵,顾翌安发出低低一声叹息,最后跟他说:“别的什么都可以,除了你…”
“我没办法像老师那样,接受你成为我生命中的遗憾,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行…”
第82章 感恩节
入冬没几周,感恩节就到了。
天气也越来越冷,薄外套不顶风,很多人连风衣都不穿了,开始往外套棉服羽绒服。
前几天刚开始供暖,病区走廊人多温度又高,俞锐查房走一圈,后背愣是蒸出了薄薄一层汗。
回办公室的路上,俞锐长腿大迈,边走边解白大褂前面一排纽扣。
路过护士站签字,小护士抬起一张红彤彤的脸,也不知道是高兴的,还是被暖气给蒸红的,看见俞锐美滋滋说:“主任节日快乐啊!”
“节日?什么节?”俞锐刷刷签完,还一脸疑惑。
他一向不太关注这些,对节日也没什么概念,签完字又站在原地翻看文件上的病程记录。
“感恩节啊!”小护士满脸写着高兴,说话间嘴角都下不来,“托主任的福,从早上到现在,科里全是鲜花果篮,连锦旗跟牌匾都有!”
闻言,俞锐抽空抬起头,顺着小护士努嘴的方向,很快往综合办公区里掠去一眼。
那么大一块红木匾额,连挂都没地方挂,靠墙放在地上,匾上还印着金色的“仁心仁术”四个大字。
“这谁送的?”俞锐问。
正好另一名小护士从病区回来,俩小护士互看一眼,新回来的那位挤眉弄眼说:“就主任你之前手术过的女网红,特别事儿那个。”
俞锐一愣,之后扯动嘴角,无奈地笑了声。
那是一个患有多年三叉神经痛的病人,药物治疗早就已经无效了,看病的时候脸部肌肉抖得根本停不下来。
偏偏都这样了,女网红还死活不让剃头,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让动,非嚷着要直接做手术,住进病房就吵个不停,还闹着要见主治医生。
俞锐过去以后跟她聊半天,女网红压根儿听不进劝,还抓着俞锐胳膊哭哭啼啼打苦情牌,引来一堆人围观。
等她哭差不多了,俞锐抽出胳膊,都没给一句废话,直接手一抬,指了指门外,让她要么剃头手术,要么就另请高明。
女网红当即愣住,可又抹不开面子,折腾一圈自己又办理出院。
可即便出院,她还是气不过,认为俞锐作为医生没有考虑她的职业特殊性,于是利用自己那点人气在网上指名道姓讽刺了俞锐好几回。
后来这位女网红在别的医院相继碰钉子,又怕那些不知名医生把她给治坏了影响她颜值,思来想去,悻悻然又找回八院。
入院前,俞锐再次跟她说完全不剃头是不可能的,但因为是微创手术,他可以尽量减小创面帮她保留绝大部分的头发。
女网红都已经疼得都不行了,哪还管得了剃不剃头,点头跟鸡啄米似的。
手术很成功,头发也保住了,出院后,女网红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又是网上澄清,又是跟俞锐道歉的,现在还特意弄这么个匾过来。
不止是女网红,神外接手的病人多,罕见稀奇的病例有,奇葩古怪的病人也有,时不时就能碰上一两个。
刚好遇上感恩节,科里陆续收下的果篮和鲜花都快把整个办公室塞满了。
花香味也浓,暖气烘半天,味道越来越重,不仅重还腻,从办公区里往外飘,闻着都有些上头。
俞锐站这么会儿就受不了了,捏着鼻子就往自己办公室走。
路过办公区,侯亮亮想叫他,俞锐冲他摆了摆手,脸都没转过去。
“俞哥你办公室有惊喜!”侯亮亮伸长脖子在他身后喊。
俞锐回头看他一眼,还很莫名其妙,另只手按下门把,往里一推,瞬间就愣住了。
喜倒没有,惊是够惊的。
他整间屋子里,从办公桌,小圆桌,到茶几,再到地上,全部都摆满了鲜花。
花店最常见的百合玫瑰康乃馨有,连不常见,甚至不应季的牡丹芍药向日葵,什么品种都有。
这阵仗,简直是百花齐放。
本来外面那股花香味就够重了,俞锐办公室的更是浓郁到不行。
窗户都没开,这么多花香味交杂到一起,又开着暖气在屋里闷半天,俞锐开门的瞬间,屋里的味道直接呛他一鼻子。
他被这些花熏得直犯恶心,站门口都没进去。
屋里屋外全是花,连处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俞锐正一脸头疼的时候,顾翌安会诊结束过来,碰巧撞见这一幕。
“怎么摆这么多花?”顾翌安问。
俞锐刚要开口,鼻子吸进一口气,立刻被刺得打了个喷嚏。
缓过这股劲儿,他重新捏着鼻子,无奈说:“不知道。”
味道实在太重了,办公室根本就没法待人,顾翌安绕开他,径直进去,先把窗户推开给屋子通通风,透口气。
转身回来,顾翌安表情很淡,语气也很淡,问他:“这些花都是谁送的?”
俞锐还捏着鼻子站门口,摇头说:“这我还真不知道,说是感恩节,那应该不是出院的病人,就是病人家属送的吧。”
“病人家属么?”顾翌安背靠书柜,扫眼四周,“又是百合又是玫瑰,满满一屋,送的还不少,哪位病人家属这么有诚意?”
俞锐这才觉出一点不对劲来,盯着顾翌安看半天,最后没忍住笑。
手松开,也没管味道不味道的,俞锐抱臂靠着门框,笑了声:“不是翌哥,你认真的?”
顾翌安就看着他,也没别的表情,就挺认真地点了点头。
曲指蹭了蹭鼻子,俞锐从满屋花田穿进去,脸上还在笑,都快笑眯眼了。
来到跟前,俞锐微仰着头,小声问他:“真吃醋啊?”
“我吃醋,你好像还挺开心?”尾音上扬,顾翌安垂眸和他对视,眼尾是柔软的,嘴角也挂着浅浅一点弧度。
那都不是挺开心,简直开心坏了。
胳膊搭上顾翌安肩膀,俞锐盯着眼前这张清冷又温柔的脸,仔细看了好半天,最后凑上去说:“我就爱看你吃醋,贼帅,迷人到不行。”
顾翌安也没忍住笑,顺势就捏了捏他下巴。
说是这么说,俞锐转头还是冲外面喊了一嗓子,把猴子给叫进来。
很快,侯亮亮应声进屋。
情话讲完,解释还是要解释的,俞锐下巴指了指地上那些花,问侯亮亮:“这花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知道啊,这花还是我签收的呢!”侯亮亮回他。
“你签收的?”俞锐盯着他又问,“那谁送的?”
“白三妹。”侯亮亮说。
“白三妹?”俞锐有些惊讶,“你确定是她?”
侯亮亮点头,肯定说:“我签收的时候看过了,寄出地点是云南一处花田,应该就是那位白三妹没错。”
“有什么问题吗?”顾翌安听完他俩的对话,略带疑惑。
俞锐摇头,跟顾翌安说,白三妹是他年初时候接诊的一位脑静脉血管畸形患者,不是本地人,老家在云南。
最早的时候,白三妹好几次发病晕倒在家里,后来病情越来越严重才被送到当地医院,检查完又辗转来到北城八院,挂了他的门诊。
俞锐大概说了一下白三妹的病情。
但顾翌安听完很快判断出白三妹病情不算太严重,于是又问:“这个病为什么非要来八院,本省的三甲医院不能做吗?”
“单就这个病而言,肯定可以,不过€€€€”
俞锐顿在这里,斟酌了一下措辞,又说:“白三妹的个人情况有点复杂,老家还有省会三甲,连北城其他医院看完过后,都不太敢随便收她。”
顾翌安有些意外:“她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俞锐还没来得及开口,侯亮亮点头连续“嗯嗯”两声,接话接得飞快。
“白三妹是个聋哑人,也不识字,门诊的时候连既往病史都说不清楚,哪家医院的医生敢轻易收她啊,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俞锐皱眉瞥他一眼,侯亮亮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说完还自动冲他俞哥比了一个拉链闭嘴的手势。
顾翌安表情闪过一瞬的惊讶,目光再次转向俞锐。
俞锐点头“嗯”了声。
门诊过程中,病人的既往病史,家族遗传史,药物过敏史,乃至个人的基本信息都是主治医生判断病情、制定手术方案的重要依据。
如果是聋哑人,那就很好理解了。
不能听也不能言,甚至连字都不认识,也就意味着,病人根本无法主诉个人的身体情况。
这样一来,主治医生不但没办法确切判断出病情,就连治疗方案和最基本的用药都不敢轻易决策,因为稍不注意就会出现问题。
这样的病人,哪怕是俞锐接,顾翌安想想都觉得有些过于冒险。
“你€€€€”顾翌安话音才刚出口,侯亮亮跟他肚子里蛔虫似的,立马就说:“俞哥收她没问题,俞哥手语唇语都会。”
“唇语?”顾翌安明显一愣。
侯亮亮连连点头,还张嘴就来:“要不说怎么是我偶像呢,简直无所不能,我们当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简直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顾翌安顿时看向俞锐,还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连唇语都会了,我怎么不知道?”
侯亮亮说得起劲,可俞锐都没当回事,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可说的。
顾翌安问他,他也只是轻点下头,回得也很随意,跟顾翌安说:“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有时间就学了一点,也不会太多。”
闲聊半天,鲜花还摆得到处都是,窗户跟门开了这么久,空气倒是流通了,可老这么放着也不行。
俞锐起身出去,打算叫人进来把花搬走,顺便分给科里其他医生和护士。
他走了,屋里就剩俩人。
尤其偶像一走,侯亮亮丝毫没觉得尴尬,还无所忌惮地,自顾自开始跟顾翌安聊起闲天儿来。
他跟顾翌安说白三妹家里都是种花的,父母好像都是聋哑人,出院的时候白三妹特意问了小护士八院的地址。
当时他们也不知道白三妹要地址做什么,直到今天收到这么一整屋子的鲜花,这才明白过来。
八院的病人有很多外地来的,有些还是从农村出来,做了几天几夜火车,好不容易才挂上的门诊。
那些常年务农的人大多没什么钱,很多连医保都没有。
可是得到八院神外看病的,绝大多数病情又急又重,别说住院费了,他们很多连检查费都付不起。
人命大过天,像这样的病人俞锐向来是有多少接多少,全都收到自己手下,没钱缴费的,他就去签字担保,甚至还会以外部基金的名义偷偷提供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