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的俞锐,像是有了枷锁,有了很多放不开的东西和无数的顾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脚踩单车,挥舞着录取通知书,只看得到他,也只为奔向他的明亮少年...
所以,俞锐也不会再像当年那样不顾一切扑向他了...
明明深爱入骨,可偏又所求不得。
顾翌安其实一直都在耿耿于怀,却又始终隐忍不提。
他甚至不断安慰自己,他们少年相爱和如今再度重逢,总归是不一样的。
当初的热烈滚烫,最终都会被平静相守所取代。
他太想要俞锐的全部,要这个人永远守在自己的身边,随时随地都触手可及,可他又不敢再乞求更多。
直到此时,顾翌安发现,所谓的幸福不过是一场幻像,俞锐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下意识选择把他推开...…
这让他觉得自己分外可笑。
他在分分秒秒流逝的时间里,被巨大的无力和空虚感包围,压得他逐渐喘不过气,站都像是站不住了,最后只能移步过去,单手撑着沙发。
看他躬下身,紧紧捂着自己的心口,俞锐着急地叫了声‘翌哥’。
可还没走出一步,顾翌安背对他,抬起手,阻止他继续靠近。
他俩保持这样的姿势,再次陷入沉默。
俞锐只能看着,咬牙攥紧双手,指甲嵌进手心,掐出血也掐疼了,才能稍稍转移一点他此刻钻心入骨的疼。
顾翌安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
“十年,十年了俞锐,”他背对俞锐开口,嗓音沉重而落寞,“这十年在你眼里是不是根本就不算什么?”
倏然转身,顾翌安红着双眼,步步走近,同时嗓音缓慢而颤抖地质问道:“你究竟是在为我好,还是打从最开始,你就没想过跟我一直走下去?”
他停在俞锐身前,看着他,最终在俞锐沉默无言的回应中,冷笑着收回视线,然后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哐当’一声震耳欲聋,像是震碎了屋里所有的空气,同时也震断了俞锐脑子里所有绷紧的神经。
他双手握拳,抵在额间,狠狠闭上眼。
肩膀渐渐抽搐,带着哽咽,重复着说不是。
他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否认。
最后无力地撑在岛台边沿,喃喃自语道:“你是顾翌安,你不能因为我失去你原本该有的东西...”
“我不能...”他也无法抑制地垂下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看你被我绑在这里...我不能让你跟我一样飞不起来啊翌哥...”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这一段氛围都会比较压抑,看着着急的宝可以囤一囤~
第103章 沉默
那天的争执过后,俩人的关系陡然变冷。
顾翌安再次从卧室搬出来,而这次,俞锐甚至连一句阻拦的话都没说。
不止如此,杏林苑的家也变空了。
八院工作向来忙碌,节后上班,科里问诊和住院的病人也骤然增加,俞锐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医院守着,手术一台接一台,一周也回不去两个晚上。
顾翌安也没好多少。
各个试验点的受试者相继结束最关键的四期放化疗,数据和报告也全都收集完毕,顾翌安这段时间到处飞,不停地在各个城市出差开会。
俩人都默契地寄情于工作,也都默契地暂时选择了逃避。
可他俩这样的状态,就算没明说,身边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问题。
连侯亮亮都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好几天,后面实在忍不住了,在俞锐门诊结束回去的路上,跟在俞锐旁边,小声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俞锐捏着眉心,偏头看他一眼。
侯亮亮伸手指了指他,神色不无担忧地又说:“我是看俞哥你最近气色不太好,人也憔悴很多,脸都瘦了。”
“没事,有点累而已。”俞锐无力地冲他摆了摆手。
电梯门开,午休时间,里面都是八院的同事,侯亮亮张了张嘴,也不便再多问,只能老实跟在俞锐后面进去。
五楼出来,俞锐拐进病区走廊,抬眼就见赵东站在护士站门口,手上还拎着几个精致的礼品袋。
大概是在跟小护士打听俞锐的下落,小护士回话间余光正好看到俞锐往这边走,于是往赵东身后指了指。
赵东蓦地转身,看见俞锐的瞬间像是松了口气,但表情很快就垮下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和郁闷。
“找我的?”俞锐走到他面前。
“原本是来找苏晏的,”赵东苦笑一声,“结果他们科里的人跟我说,他申请外调到藏区医院去了。”
病区人多吵闹,说话不方便,俞锐点头又说:“去我办公室聊。”
拐过综合办公区,俞锐推开办公室门,赵东跟在背后进屋。
手里拎的几个袋子直接怼茶几上,赵东挺着腰杆,径直就质问俞锐:“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苏晏会走?”
“过年那会儿听他提起过。”俞锐解开白大褂的扣子,又倒了两杯清水喝,顺手递给他一杯。
“你知道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赵东睁着眼睛瞪他,抱怨着接过杯子,随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俞锐单手插进西裤口袋,背靠办公桌,笑了声说:“我要真跟你说了,苏晏还走得了么?”
以赵东的性格,提前要是知道了,是怎么也不会让苏晏走的,这事儿苏晏和俞锐心里都很清楚。
赵东节后出差去了国外,前两天无意中听说苏晏拒绝了那女孩儿,高高兴兴地赶着夜班机飞回来,还特意给苏晏挑了礼物。
谁曾想礼物不仅没送出去,还得知苏晏已经调走的噩耗。
赵东神经再大条,脑子稍微转个弯也能想到其中原因是什么,可要说他心里丁点儿不难受,不自责,肯定是不可能的。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垂下头,用力揪住自己头发,又猛然抬起来,“就算非走不可,要走的人也该是我,不是他啊?”
“你走?”俞锐放下杯子,抱臂看着他,叹口气说,“你走是能打消赵叔和赵姨对你俩之间的猜忌?还是能解决你们现在所有的问题?”
“我€€€€”赵东哑巴了。
的确非走不可,也的确只有苏晏暂时离开,才能将目前尴尬紧绷的关系冷却下来。
若真是赵东走了,不仅只会适得其反,同时也会让苏晏的处境变得更加尴尬。
当时出柜的时候,赵东脑子发热,凭着一股子冲动就跟家里说了。
而他现在才真正明白,这股冲动不仅把他和苏晏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
更重要的是,苏晏甚至被迫承受了本不该他承受的质疑和压力。
想到这里,赵东鼻子有些发酸,于是望着俞锐问:“锐,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俞锐看他满脸纠结,还有他略显无助的眼神,心里到底有些不忍心,于是站直身子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都会过去的。”
像是安慰赵东,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俞锐闭了闭眼,再次低声重复道:“交给时间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时间我有的是,就这么耗着我也不怕,”赵东抬起胳膊蹭了蹭眼睛,嗤笑声说,“可要是耗到最后人没了,时间再多又有什么用?”
俞锐抬起的手,霎时悬在半空。
赵东没呆多久就走了。
他刚出门没多久,吴涛急急忙忙跑进来,说是正在高压氧舱治疗的7号床突然心律失常,还不停地抽搐,目测应该是急性癫痫发作。
俞锐没等他说完,立即抬腿就往医技科的高压氧室跑。
没几分钟,俞锐赶到现场,迅速开始紧急抢救,好不容易稳住病人情况,俞锐看眼监测仪上的数据,顺便又翻了翻之前的病程记录。
他边看边叮嘱吴涛再取几样抗癫痫的药过来,给病人静脉推注。
吴涛应下就往外走。
刚抢救的时候,高压氧室处于功能关闭状态,但吴涛出去后,门再度阖上,系统治疗自动开启,舱内压力也骤然变化。
俞锐脑子里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声,声音持续不断且越来越大,导致他头痛欲裂,几乎站都站不住,只能扶住床沿,缓慢蹲下身。
吴涛回来时发现舱门锁上了,他在外头试了好几次都打不开。
透过玻璃窗口,他看俞锐蹲在地上没动,大着嗓门儿冲里面喊了好几声‘俞哥’。
这几声闷闷地传到舱内,并非几不可闻,但俞锐却像是没听见,一点反应都没有。
吴涛心头一跳,立马发现俞锐状态非常不对,于是赶紧出去找人过来。
没过多久,医技科的同事跑过来,同来的还有陈放。
他正好在医技科开会,出来时碰上吴涛,一听俞锐被锁在高压氧舱里,脸色倏然变化,还大骂了声‘草’,随后火急火燎地冲过来,跑得比吴涛还快。
舱门故障,医技科的人修了十多分钟才修好,陈放站在门口,急得不行,一边催,一边透过玻璃窗往里看。
他和吴涛陆续喊了好几次,俞锐在里面一直没动静,始终处于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的姿势。
好不容易舱门打开,陈放第一时间冲进去,抓着俞锐胳膊,把人拽起来,看着他问:“怎么样?有事没事?还行吗?”
他急的不行,眼睛都红了,说话都带着点哽咽,可又不敢说太多,旁边围着好几个人,都在盯着俞锐。
俞锐脸色惨白,反应也有些迟钝。
医技科同事连连道歉,吴涛也紧张地看着他,焦急追问道:“俞哥,你没事吧?”
缓慢抬起眼,俞锐摇头跟他说:“没事。”
说完他转向陈放,冲陈放轻眨了下眼示意他没事,甚至还故作轻松地笑笑,跟大家说:“真没事,就一点耳鸣,我回去歇会儿就行。”
高压氧舱启动工作后,舱内压力会陡然升高,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会出现耳鸣反应,在座都是医生,不用说也都懂。
大家听他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没人再过度深究。
但陈放还是不放心,追着俞锐回到办公室,又伸头往外左右瞅两眼,小心翼翼关上门。
转过身,陈放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严肃认真地盯着俞锐说:“别懵我,你现在到底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
“真没事,就一点耳鸣,歇会儿就行。”俞锐疲惫地坐在办公椅上,揉按着太阳穴。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是闭起来的,陈放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地,肩背也放松地沉下来。
想了想,陈放又问:“你这事儿到底跟翌安说没?”
俞锐没应,还是闭着眼睛。
陈放也不客气,自顾自拉过一把椅子,就坐俞锐对面,接着又说:“你俩最近几天可都不对劲啊,过年那会儿都还好好的,可别跟我说又是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