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青干脆利落地直起身子,把手放在周铭肩上:“可以了,放我下来......”
“咦?”他稍微挣扎了下,没挣动,就困惑地张大了眼睛看向对方,迟疑地张口。
“周铭......?”
第20章
周铭这辈子都没有如此丢人过。
陈歌之笑了他一路,连吃饭的时候都乐个不停,裴茹刚开始还帮他说话骂自个儿男友,过一会也跟着笑了。
“别提了,”周铭咬牙切齿地放下菜单,“再说我就不吃了!”
“好好好。“陈歌之笑嘻嘻地拿着个眼镜布,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框取下,那双细长的眸子仍闪烁着戏谑的光。
周铭怒斥:“也不要这样看我!”
“那也没你看人家季老师露骨啊,”陈歌之慢条斯理地擦着眼镜,“那眼神绝了,简直就像......”
他思考了下,优雅地微微一笑:“就像个傻子。”
周铭蔫吧了,耳根处的臊热还没下去,他从小就跟人斗嘴不过,刚刚虚张声势也没打压住对方的嚣张气焰,这会儿干脆埋头当鸵鸟,专心致志地看菜单。
但是脸颊上的红晕还在。
他不自觉地用手背贴了下,好烫。
这家粤菜馆离剧院近,祁妙本打算偷偷溜出来垫吧下,就被同伴强行按在后台开始化妆,于是周铭几人就承担了给人捎饭的任务。
“不过她们舞团没有订盒饭吗?”陈歌之好奇地看向裴茹,“跳舞也是体力活啊。”
“有的,还有小点心,但妙妙说不好吃,”裴茹心不在焉地放下菜单,“我就要肠粉,别的你们看吧。”
陈歌之想也不想地冲周铭一挥手:“那你来。”
周铭嘴挑又会做饭,自然对点菜也有心得,只是他这会儿心里说不出有些别扭,也懒得再去研究菜品,干脆省事:“直接点套餐吧。”
手脚麻利的服务员已经给众人倒好了茶水,闻言应了一声,就转身去了后厨。
这是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店,连个包间都没有,周末的晚上客流量还挺大,三人运气好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了,而这会再进来的已经没位,得等排号。
“生意还真好,”裴茹端起那琥珀色的茶水尝了口,“哇,很好喝,这是什么茶?”
陈歌之也跟着喝了口:“甜丝丝的。”
他俩在国外待得久,长时间没吃到正宗的中餐,这会儿都像小学生般露出求知若渴的表情,目光炯炯地看向周铭。
“竹蔗茅根水,”周铭扫了一眼,“下火润燥的。”
怪不得这家店生意火爆,老板心眼实诚用料充足,周铭尝了一口就知道不是茶包冲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用马蹄茅根和竹蔗熬煮出来,里面应该还加了玉米,生津止渴,清甜可口。
烧腊拼盘,白灼菜心,石磨老豆腐,咸鱼茄子煲,套餐里的菜品很快就上来了,猛一看都是规规矩矩的家常菜,没有精致的摆盘,别出心裁的创意,而是诚意满满地端出一份熨烫人心的烟火味。
粤菜做法精细,擅长小炒,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裴茹爱那道茄子煲,而陈歌之则对着烧腊大快朵颐,周铭夹了块色泽金红的烧鹅,咬一口皮酥柔嫩,肥而不腻,再配上蘸食的酸梅酱,更觉滋味醇厚。
虾饺,叉烧包,和裴茹单点的肠粉都端上来了,这家店在广式的基础上又做了改良,更适合本地人的口味。
裴茹已经有点吃撑了,但还是坚持吃了一枚虾饺,热泪盈眶地抬起头:“我每次干啃三明治的时候都在惦记这一口......”
“我最惦记的就是吊烧乳鸽,”陈歌之笑道,“你肠胃不好,缓缓,别弄得犯胃病了。”
不怪裴茹喜欢这个味,虾饺皮薄馅多,透明的皮里面裹着满满的虾仁,晶莹剔透,胖胖乎乎地卧在小巧的蒸笼里,让人看了就心情好。
给祁妙她们带的饭也打包好了,三人也不再久坐,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还有两个小时就要舞剧开场,得让人赶紧垫垫。
周铭手里拎着两份鸡蛋肠粉,另一只手在衣兜里有些不自在,出发前陈歌之特意问了季云青要不要一起吃饭,可还没等季云青答话呢,就被围过来的一堆舞蹈演员给挤开了。
季云青被人簇拥着,眉眼里带了点笑意,也没顾得上再交代要不要给自己带饭,周铭一看这么多人,头都大了,更不会再挤过去跟人搭话。
万一他没吃饭呢。
反正也不是特意给他带的,周铭打包的有点多,心里想要是有人没吃饭,也能垫吧一口,挺好的。
但他还是有些不自在,手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刚刚季云青衣料的触感。
粗针织的黑色毛衣很柔软,但按下去很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的腰背的韧劲,那是一种和健身房里举铁得来的完全不一样的肌肉,并不过分饱满或者充满攻击性,而是有点滑,中间脊骨那里凹下去道完美的弧线,在季云青向后仰去时绷紧,无限地延伸开,直到了周铭的手上。
周铭也忘记了当时的心情,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只能看到那小巧的下巴颌,和突出的一点喉结。
看起来很脆弱。
当时的周铭,是被陈歌之的笑声惊醒的,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把人家紧紧地抱在怀里没有松手,季云青的双手按在他的肩上,身子向后微微拉出点距离,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直直地注视着自己,带了点迷茫的困惑。
陈歌之说得对,自己怎么跟个傻子似的。
周铭把拎着的肠粉换了只手,厚脸皮地开始自我开解。
果然,自己就是太清纯了。
所以才会接二连三出丑,先是被健身房接吻的男人吓到,又被季云青冷不丁地抱了一下,任谁都会害臊行吗,又不是像陈歌之那样厚颜无耻不害羞的人......
“你礼貌吗?”
陈歌之打断了周铭飞腹诽:“都快撞到我身上了。”
周铭心虚地退后半步,清清嗓子:“就你事多。”
俩人吵吵闹闹地到了剧院后台,祁妙已经换上舞蹈服了,还没化妆,见着他们就急忙忙冲过来:“饿死我了饿死我了......”
裴茹把打包过来的饭菜在张空桌子上摆开:“来来来,看看想吃什么?“
祁妙用筷子夹着叉烧包咬了一口:“你们怎么买这么多呀。”
“怕有谁没来得及吃饭啊,”裴茹笑道,“那个季老师呢?”
祁妙朝外面一努嘴:“在那儿呢,他好久没回来了,这会估计脱不开身。”
周铭顺着往外面看,原来季云青在下面观众席坐着,不知为什么,那柔和的神情给了周铭一种错觉,仿佛这是位年轻英俊的物理老师,正在教室后面安静地等着学生去黑板前答题。
也可能是他前面叽叽喳喳的众人给了周铭这种感觉,都是已经换好衣服化好妆的年轻人,手长脚长面容漂亮,常年跳舞使得他们都挺拔又舒展,拉出来都会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可都围在季云青的身边,眼神里带着憧憬和兴奋。
直到这时,周铭才隐隐猜测出来,季云青应该真的很出色。
或者说,是曾经很出色,拥有过极大光芒的人。
可能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季云青隔着众人远远地看过来,微微扬起下巴。
周铭举起手中的饭菜示意,用眼神询问要不要过来吃点。
看着季云青站起来朝这边走来,周铭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若是有机会的话,真的愿意为他买一张票,好看到他在舞台上,究竟是什么模样。
第21章
周铭顺着人群往外走的时候,似乎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祁妙实在是自谦了,虽然这次宣传力度不够导致观众席空余了几处,但通过身边人兴奋的眼神、潮红的脸颊,以及持续不断的掌声来看,这次的舞剧非常成功。
裴茹被祁妙特意交代了,结束后不许走,要再一起聚聚。
“得了吧,”陈歌之笑道,“都是他们舞团的人,咱又不熟。”
“他们好像不聚,”裴茹盯着手机屏幕看,“这种演出人家每个月都好几场,看得很淡啦。”
这会儿已经快十点了,周铭居然没有犯困,但也在纠结是跟着陈歌之他们继续混,还是回家睡觉,还没等他张口,就听见了对方的揶揄。
“想什么呢,不等你那季老师一起回去了?”
周铭头也不抬:“你大爷。”
“咋了,你们不是邻居吗?”陈歌之振振有词,“一块回去不是顺路,你想哪儿去了?”
人流已经渐渐散去,周铭站在后门外的台阶上,目光所在之处全是淡白色的梨花,这个剧院有些年头,树也长得高大,细碎的花瓣浮在月色如水的地面上,被偶尔的鸟雀叫声衬得更为幽静。
周铭懒得搭理他,刚刚坐得久也有点不舒服,干脆信步往外走去,随便溜达溜达。
人生的意义,不就在于吃和溜达吗。
多惬意。
外面的马路被路灯照得一片柔和的黄,远远驶来的汽车远光灯把周铭的影子拉得逐渐变小,他走得很慢,耳畔却传来有些嘈杂的戏曲声,他转过身发现街角处有个老太太,守着个高大的圆桶炉子在卖烤红薯。
这个季节的红薯不算甜,但时值深夜,总容易被那一口热乎所吸引,周铭个高腿长,几步就走了过去,俯身问道:“奶奶,这个怎么卖?”
老太太靠着三轮车打盹,老年机里正唱着穆桂英挂帅的选段,随着那一声“谁料想,我五十三岁又管三军”时,粗糙的大手一挥:“红瓤蜜薯,十块一斤!”
“给我挑两个吧,”周铭笑道,“闻着挺香的。”
老太太从小马扎上站起来,发出“吱呀”一声,上面绑着固定的布条已经被磨得很薄,就像她那稀白的头发一样,被风吹得有些飘。
她手脚麻利地抽出烤炉的屉子,已经烤的焦黄渗蜜的红薯露了出来,香甜的味道瞬间四散。
“还剩四个,小伙子你要哪个?”
周铭笑笑:“全要了,您给我包一下吧。”
他这会不饿,吃不了太多,就拿回去给陈歌之他们当夜宵了,还有季云青也是,明明晚上打包了一桌子的吃食,那人就捡了枚虾饺吃,估计也该饿了。
“……一共三十六!”老太太用塑料袋把红薯一个个分别装好,又在外面裹了报纸防烫手,才递给周铭,“尝尝,真的可甜啦!”
周铭递过去一张五十元:“行,奶奶不用找了……”
但下一秒,老太太就缩回了手,那张和气的圆脸蛋上有了点怒容:“干嘛呢小伙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铭有些窘迫,他看到老人卖东西,向来习惯多买一点,或是多付一点钱,好让对方能够早点回家,“您别生气。”
老太太哼了一声接过钱,从兜里掏出零钞还给对方后,才重新递上烤红薯。
“没事,我就是在家闲得无聊,”她把小马扎收好,才回头笑道,“人老了,心却不想闲着呢。”
“就是晚上自个儿在外面还有点怕,得听这壮壮胆。”老太太麻利地坐上三轮车座驾,老年机里的穆桂英正铿锵有力地念白。
“拜拜了小伙子!”老太太一拧把手,潇洒离开。
周铭嘴笨,见着生人更是话少,烤红薯被他捂在怀里,热腾腾的。
眼看有些起风,他看了下时间就准备回去,这里有点偏郊区,马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路边的便利店还开着,穿机车夹克的老板在门口啃冰棍。
勇士……周铭默默地在心里为其竖了个大拇指,就继续往回走,可没走两步,就看到前面路灯下有两个女孩蹲着,围着地上一个姜黄色的东西讲话,时不时还焦急地翻看手机。
周铭养猫,自然一眼就看出那是只几个月大的幼猫,小小的一团瑟缩着,他想也没想就走上前去,发现那小东西脏兮兮的,眼睛灰蒙蒙地黏在一起,身上的毛也打结成缕,四肢都细得不像话。
“怎么回事?”他皱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