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说,因为梁径自制力极差,老是惹他生气吗。
但其实问题的症结也不在这里。时舒心里清楚,他觉得梁径也是清楚的。只是清楚是一回事,梁径亲他、摸他的举动是另一回事。
梁径控制不住,他也控制不住。
他们十八岁,刚刚识别爱情和友情的不同,刚刚明白亲吻自己喜欢的人、拥抱自己喜欢的人、抚摸自己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感觉€€€€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每时每刻的心动、情不自禁的触碰€€€€这是这世上存在于两人之间的、最亲密的关系。
最亲密的。
极致的亲密带来无与伦比的信赖与依赖,也带来反反复复的患得患失。
现在的他们,是恋人。
€€€€喜欢是真实的、害怕是真实的、担忧也是真实的。
二十八岁的时候,他们是彼此的爱人。
€€€€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去影响他们的感情,或者让他们对彼此的感情产生动摇。
钟楼对面是鼓楼。
晨钟暮鼓,岁岁年年。
出了素斋馆,雨已经停了。
地面潮湿,空气里的水雾淡了些许,缕缕白色香火从宝殿前的巨大香炉里摇曳浮起。
宝殿左右配殿这时都敞开着门,能看到里面井然有序的围棋棋桌。
之前来安溪路上,梁径看到的那队围棋小选手,此刻就坐在里面对弈,静悄悄的。他们穿着统一道服,背后书“乐成”二字。
四屏山显云寺是国内数得上名号的围棋道场。春夏秋冬都有围棋训练营。尤以夏季训练营最突出,而一年一度的定段赛也在这里举办。
定段赛的横幅已经拉起。过往游客都走到近前仔细看横幅下方一小行黑体字,上面是带队的职业选手的名字。
游客们的说话声很轻,似乎被殿里一个个正襟危坐的小国手们气势感染。
闻京拉了下方安虞:“第一个就是陈若。可以去讨个签名吗?我不熟。”
方安虞看也不看,直接走开:“不感兴趣。”
闻京就去看梁径,梁径也不睬他。他注视着殿内,落子声低低的,半晌,他回头去看时舒。
宝殿浑厚庄严,四面朱红。
原曦和时舒绕着棱柱慢慢走。
雨水顺着风向,从金色檐角坠落,在台阶下的一汪汪积水里缓缓晕开。
时舒蹲在台阶上,伸手去捡积水里一截被人为折断又丢弃小树枝,然后握着树枝划拉积水。
一道一道,浅浅的水纹破开又并拢,还挺有节奏的。
原曦转回头,见状好笑:“长大了不能踩,改划拉了?”
时舒乐出声:“原曦,你好烦。”
原曦笑,也蹲下来。
两个人好一会没说话。
时舒划了一会,开始写名字。
可是水纹消失的速度很快,未等他写完一个边旁,水面上的痕迹就消失了。
几朵云从东边飘来,白蓬蓬的,出现在积水一角。四屏山青灰色的影子也映出一段清晰的边缘。
“我觉得你不要太担心。”原曦忽然说。
时舒握着树枝转头看她。
“中考的时候,我状态不是很不好吗......”
时舒点头,想起原曦中考结束之后的事,小声:“姥姥去世了。”
原曦低头说:“那会我下了补习班就去医院看姥姥。姥姥说,考不上附中也不要紧。我就很着急,那会真的不懂事,就哭,说姥姥你不懂,不能考不上......姥姥吓坏了,说不要哭,考不上真的没事。我就哭得更厉害。她那么大年纪了,身体不好,还在劝我,后来又顺着我说,考得上考得上。”
时舒摸了摸原曦头发,努力歪头去瞧她表情:“原曦......”
原曦好久没说话。
平复了一会后,原曦才说:“后来我妈找我,说姥姥希望你不要那么辛苦。书包那么重,姥姥都提不起来。”
原曦转头,眼圈红红的:“我觉得做父母的肯定会对子女有期望,但最后肯定还是希望子女健康快乐。”
“时舒,不要太担心。”
时舒一个劲点头,眼圈也跟着红红:“我知道。我就是不想丁雪阿姨难过€€€€她肯定会难过的。”
原曦拿过他手里的小树枝:“那就尽最大可能不要让她难过。”
时舒点点头。
过了会,原曦站起来,一下看到梁径,笑着打趣:“有人来了。”
原曦把小树枝递给走过来的梁径,朝闻京和方安虞走去。
闻京一直在纠缠方安虞去讨签名,方安虞快要烦死了。他本来想叫时舒,但是一看时舒和梁径蹲在一起,想了想还是闭嘴了。
眼前清光水影,耳边尘熙攘攘。
弥勒佛前好多人请香烧香,一路跟着进来拜佛的香客,身上都沾染了香味。
“好多人进去磕头......”时舒抬头朝四周看了看,没话找话。
梁径看了他一眼:“怎么哭了?”
时舒没想到他问这个,摸了摸眼睛:“没啊。”
梁径:“感觉差一点。原曦再说一句,你就哭了是不是?”
时舒:“......”
过了会,梁径把小树枝重新扔回积水,伸手握住时舒搭在膝上的手。
时舒这回没动,他看着梁径手背。梁径干燥温暖的手心贴着自己。
他们身后,人来人往,殿内佛像慈肃庄严,眉目低垂。
片刻,时舒低声:“梁径,你在想什么?”
梁径说:“在想......如果这个时候亲你,佛祖管不管?”
时舒转头看他。
梁径凑过去,很神秘的样子:“佛祖和我说,他不管。”
时舒笑起来。
梁径也笑:“佛祖还说,让我随便亲。”
第63章
回去路上, 闻京还在念叨方安虞为什么不搞张签名。
“你想,陈若现在职业五段,以后说不定就是为国争光的大国手。签名就很有收藏价值了!梁径爷爷的毛笔字, 现在买都买不到, 一字千金嘛不是。”
闻京骑在方安虞身侧,恨铁不成钢:“那会陈若都看见你了, 还叫你名字。你俩多少年没见了?他还能把你€€€€我们中唯一一个€€€€三、个、字的名字叫出来, 说明什么?说明人家记得你啊!”
“............”
方安虞脸都绿了,深吸口气:“我谢谢他。”
闻京跟个喇叭似的,方安虞好几次想蹬远点,都被闻京追上。闻京那辆竞赛用车,去路骑得坎坎坷坷,回来的路倒骑出门道了, 轻松一脚就能逮住方安虞。
时舒梁径和原曦在后面说申请出国的事。
前期准备还是很多的。原曦觉得他俩语言都不是问题, 关键是专业选择。梁径打算在医学领域看看。时舒脑袋空白, 听着梁径和原曦讨论,自己默默想了一会, 忽然很认真地问他俩, 游戏有专业吗?一边自问自答, 有吧?不然那么多经典游戏怎么来的?
梁径欲言又止,见他表情实在认真,顿了顿才说:“时舒, 游戏相关的专业肯定有。但你要知道,这个专业肯定不是每天打游戏。”
原曦笑:“我不清楚, 你回去和梁径查查。”
时舒有点兴奋, 这个想法一飘出来, 脑子里已经开始不切实际幻想上了大学继续“学游戏”的美好画面。
五个人下了山原路骑回去。
相比四屏山上时阴时晴, 山下晴了好一阵。
日光直晒,地面树梢早就不见雨水的痕迹。但也许是落过雨,日头并不烈,双臂间吹过的风还带着丝丝凉意。
旷野里风更大。
视野两旁和尽头都是大片大片的绿,海浪一样,清澈明净。
“......可是你呢!你拔腿就跑!害得我上去都没要到签名,人家不搭理我,看都没看€€€€”
“谁不搭理你?”
闻京的话传到后头,时舒起劲了,赶紧蹬两脚追上去,喜滋滋追着闻京问:“谁不搭理你?”
梁径:“......”
闻京瞅着他神情喜悦完全不像在替自己气愤,无语:“陈若。”
时舒又去看前面一声不吭的方安虞:“你们看见陈若了?”
闻京朝后瞥了眼,停顿几秒,语气吊儿郎当:“对啊。就你俩没看见。不过也可以理解,忙着牵小手嘛。”
梁径:“......”
闻京原本以为时舒会不好意思,哪想时舒一秒变脸,恐吓:“你给我等着!回去就扎你轮胎!”
大声撂下这句,他唰唰两下蹬到前面去和方安虞说话。
闻京:“......”
他还真有点被唬到了。毕竟车刚到手。挺宝贝的。
闻京闭嘴,骑得慢了下来,等和梁径并肩,他小心翼翼:“时舒说要扎我轮胎。”
梁径瞥他,语气如常:“哦。”
闻京试探:“你管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