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6:“……你个大冤种,被陷害了都不知道。”
站在一旁的君绿竹假装放心地拍了拍胸口,笑着说道:“没事就好。”
她车钥匙都藏在衣服口袋里了,只等这只猫毒性发作便马上送到医院去,这样就能卖秦青一个人情。
可惜这只猫太胖,一点巧克力还达不到致死量。那便算了。
小小的插曲就这样过去了,但秦青一晚上都没睡好。君绿竹的存在让他时时刻刻都需要提高警惕,这让他很不舒服。第二天,他很早就醒了,没有等待其他人,自己坐车去了黑加仑餐厅。
临走之前,节目组果然没收了他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
996留在别墅,说是要帮秦青看家。
黑加仑的装潢已经十几年没换过了,门店依旧保持得很洁净。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去,餐厅里已亮起昏黄的暖光。
深秋的晨曦是清冷的,这小小的几团灯火却慰贴着人心。秦青站在落地窗前,双手贴着玻璃,脸庞凑得很近,像儿时那般努力地往里探看,眼中影影绰绰闪烁着泪意。
终于在此刻,他找到了归家的感觉。
忽然,一张苍老的脸出现在玻璃的另一面,像忽然放大的鬼影。
秦青吓了一跳,对方却哈哈大笑起来。
秦青也跟着笑了,绕到门口,大步进去。
“我就知道你会这个时候来。”蒋广元用力拍打秦青肩膀。
“以前都是这个时候来,习惯了。”秦青扶住老人的手臂,带着对方慢慢往里走。
“我好像听见秦青的声音了。”二楼导播室里,蒋伯兮侧耳倾听。
坐在镜子前的欧阳毅睁开眼,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你继续化妆吧,我下去看看。”蒋伯兮转头就走,把欧阳毅留给了几个特效化妆师。
作为这档节目的扫地僧,欧阳毅要化妆成一个毫无特点的中年男人,隐藏在切菜工里,观察几个嘉宾的表现。他是这档节目的暗线。
“哟,化得好逼真!”欧阳毅惊讶地摸了摸脸。
蒋伯兮推门出去,匆匆下到一楼。
昏黄的灯光下,秦青站在沙龙里,正给一株天堂鸟浇水。婆娑的凤尾竹在他周围晃动,朱蕉的叶片映红了他白皙俊美的脸。窗外的晨曦由远及近,慢慢为他描上金边。
听见脚步声,他侧过头来,勾着微红的唇角浅浅一笑。
这幅画面婉转而幽静,像一首动人心扉的旋律。
没有任何的激烈昂扬,高潮跌宕之处,蒋伯兮的心就这样被击中了。
如果将来的每一个清晨都能这样看着秦青,又这般温柔地被秦青注视着,那该多好。
蒋伯兮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了咳,然后才压下剧烈跳动的心,慢慢走下最后几个台阶。
“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来?”他假装平静地问,双手插在裤兜里,用力握了握拳。
昨天的他见到秦青还能若无其事,今天的他却感觉特别不自然。走路先迈哪条腿都要花费一秒钟的时间来考虑。
“我想早点见到你们。”秦青放下水壶,红了耳尖。
迄今为止,他没说过一句“我喜欢你”。可是他的一举一动,乃至于最平淡的一句话,都在述说着喜欢。
蒋伯兮抑制不住地勾起了唇角。
一天的好心情就从这句话开始了。
他自动忽略了“你”字后面还有一个“们”字。所以说秦青想要见到的人不只他,还有别人。
“哼,闪一边去!”蒋广元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蒋伯兮微微上扬的嘴角便在此时僵硬了。他憋住气,为老东西让开一条路。
蒋广元也提着一个水壶,走进沙龙里,给剩下的绿植浇水。这些茂密的植物簇拥着这个小小的空间,让餐厅里的客人,以及外面的行人,都无法通过苍翠的叶片轻易地窥探到里面的情景。
客人如果需要休息,在这里待着是最舒适的。
一老一少挨个儿给花盆浇水,阳光迎面照过来,为他们镀了一层金边。他们一个高大挺拔,一个矮小却精神矍铄,并排站立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和谐。
蒋伯兮四下张望,也想找个洒水壶,挤进这幅画面里。
“别找了,只有两个洒水壶。”蒋广元好像背后长了眼睛。
蒋伯兮:“……”
“小甜豆,你把你的洒水壶给他。”蒋广元又道。
秦青转过身,乖乖递上自己的洒水壶。
蒋伯兮:“……”
秦青举了举洒水壶,清澈的眼眸里已显现出疑惑。当着他的面,蒋伯兮哪里敢表现出混蛋孙子的丑陋面目,只得把水壶接过去,走到老东西身边,憋着气陪对方浇水。
“孙子哎,和爷爷一起劳动很开心吧?”蒋广元侧过头来,笑得十分和蔼。
蒋伯兮深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开心!”
“哈哈哈,爷爷也很开心!”蒋广元朗声大笑,苍老的面庞浮上愉悦的红晕。
秦青背着双手站在一旁,笑看两人。他喜欢这种温馨的家庭氛围。
他是孤儿,家的温暖对他来说是最难以抗拒的诱惑。蒋伯兮侧头看他一眼,心中发苦,面上却装得更孝顺。
蒋广元明知道此刻的天伦之乐是假的,却也乐淘淘地沉浸其中。
给花浇完水,爷孙俩头一次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共用一壶热茶。
“蒋爷爷,我想吃舒芙蕾。”秦青忽然说道。
蒋广元愣了一愣,然后才站起来,“好,爷爷给你做。”
一老一少走进厨房,于是自然而然就把蒋伯兮抛到了脑后。蒋伯兮不得不紧紧跟上去。
蒋广元穿好厨师服,戴好厨师帽,慢慢清洗双手。自从失去味觉之后,他已经很久没下厨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出的蛋糕还能不能像以往那般可口。
打开冰箱,拿出鸡蛋时,蒋广元的心止不住地沉了沉,面色显出几分凝重。
蒋伯兮了然地笑了笑,然后便穿上围裙,挽起袖子,开始制作舒芙蕾。
他没有戳穿老东西,而是柔声说道:“你想吃,我就给你做。”
秦青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笑容越发清澈。
数十分钟后,三人坐在沙龙里分食一块舒芙蕾。蒋广元已尝不出任何味道,却装作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还是以前那个味道吗?”他放下勺子,慈爱地看着秦青。
“比以前进步很多。”秦青笑着看向蒋伯兮。
蒋伯兮:“……”以前?自己以前也给秦青做过舒芙蕾?他转过头,悄悄给老东西传递求助的目光。
蒋广元假装没看见孙子急赤白脸的模样,继续说道:“我想到这个就生气。那时候,你竟然说我做的舒芙蕾没有他做的好吃。他做的舒芙蕾根本就没膨胀,好吃个屁!”
秦青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一副乖乖仔的模样。
蒋广元的心越发柔软。
蒋伯兮烦躁地扯开领口,又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手中捏着打火机飞快按压,却迟迟不曾点燃香烟。秦青在吃东西,他不想熏着对方。
他真有些急了,再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老爷子!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给秦青做过蛋糕?
蒋广元冷哼一声,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说你做的蛋糕比我做的好吃吗?”
“为什么?”蒋伯兮不敢再摁打火机,呼吸不知不觉屏住。
“因为他吃的是心意,不是味道。”
蒋伯兮紧紧捏住那枚脆弱的打火机,一句话都不敢接。秦青吃到的心意是什么,他已经忘了。
忘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蒋广元撇开头,懒得再看这个糟心的孙子。
“你说说,那时候你是怎么想的?”蒋广元问了一个前后根本无法衔接的问题。
秦青立刻抬头,眼巴巴地看向蒋伯兮。他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冷汗密密麻麻布满脊背,令身体渐渐失温。蒋伯兮转过头,用暗含利刃的目光瞪了老东西一眼,然后低下头,借点烟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焦躁。
他算是看出来了,老东西在恶整自己!偏偏他还不能反抗,只能绞尽脑汁地周旋。
艹!他一个失忆的人,他怎么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如果让雷劈一下能恢复记忆,他马上就去爬京都大厦的避雷针。
“我€€€€”
蒋伯兮想说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这个答案几乎能完美匹配所有问题。
但蒋广元打断了他的鬼话:“那时候你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的你还能像以前那样真诚吗?”
秦青眨了眨眼,首次用审视的目光看向蒋伯兮。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生活在光怪陆离的大染缸里的人。秦青隐约感觉到,蒋伯兮一定有什么地方已经改变了。这一次,自己的回归,或许并不能得到奢望许久的东西。
蒋伯兮狼狈地撇开头,不敢与秦青对视。
这个问题拷问的是他的心。
当他觉得快要窒息时,君绿竹等人推开门,说说笑笑地走进餐厅。工作人员马上从边边角角里冒出来,拉走秦青,帮对方戴上收音设备。
蒋伯兮得救了。他靠向椅背,重重吐出一口气。
蒋广元用锐利的目光定定地看了孙子一眼,然后不赞同地摇头。
“装是不能装一辈子的。”他低声说道。
蒋伯兮用力吸了一口烟,冷笑道:“我是演员,我可以装一辈子。”
蒋广元跺了跺拐杖,离开了沙龙。
几位嘉宾准备好之后,节目就开始录制了。蒋伯兮把众人带进会客室,说道:“我们先开会,研究一下新的菜单。我想把黑加仑改造成中式餐厅。”
因为很受观众喜欢,所以也被邀请来参加节目的蒋广元不满地冷哼一声,终究是没说什么。
转让合同都签了,他也不能左右孙子的决定。
另外几个嘉宾完全没有意见,毕竟他们也不是老板。
但秦青却惊愕地看向蒋伯兮,问道:“你没在开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