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应该在后面鱼塘里捞鱼,我马上去喊他,你等着啊。”老沈说完就去了。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暖暖和程聿怀,两人一句话不说,直直地盯着彼此。
程聿怀先开口问:“你认识沈忱意吗?”
暖暖小脑袋点的像拨浪鼓似的,说:“当然认识~”
程聿怀被小女孩的可爱逗得心情好很多,弯唇道:“那他是你谁?叔叔吗?”
“不是呀~”暖暖努努嘴,“他是我爸爸~”
话刚说完,身后响起脚步声,暖暖立刻转过身,屁颠屁颠跑过去扑到沈忱意身上:“爸爸有给我抓小虾虾吗?”
沈忱意一只手捞起暖暖抱在怀里,他上身穿了件黑色背心,下身穿着灰色的裤衩,脚上的靴子还没来得及脱下去,头发被汗水浸湿捋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皮肤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
“在笼子里,晚上收笼子的时候给你拿。”沈忱意说着走进屋子里,仿佛是不经意的,他抬头看向程聿怀,目光干净澄澈,没有一丝波澜,打招呼道,“醒了啊。”
程聿怀紧紧盯着沈忱意,漆黑的眸子里暗潮汹涌,手掌攥紧,骨节凸起露出淡青色的经脉。
“忱哥,你有孩子了?”程聿怀嗓音低哑,他的胸膛上下起伏,光是说出这句话就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来这个城市前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结果:忱哥早已经结婚生子。
沈忱意把暖暖放下来,拍了拍她的小屁股,说:“出去找爷爷玩,爸爸有话要和叔叔说。”
“好~”暖暖转头看向程聿怀,龇牙咧嘴露出一个鬼脸,“帅叔叔我爸爸人很凶的,你要注意安全哦~”
“滚犊子!”沈忱意揪揪暖暖的羊角辫,还没抓住,暖暖就像一个小泥鳅一样溜走了。
沈忱意忍俊不禁,无奈地笑了笑,转回头,对上程聿怀的视线,停顿了一下,关上门,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说:“程先生,我们聊点事情吧。”
程聿怀抿紧唇,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见沈忱意的声音,他应该感到欣喜的,但胸膛里涌动着的却是难以言喻的苦涩。
面前这个沈忱意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用着冷淡而疏离的语气说着客气的话语。
“首先,当年骗你是我的不对,但是我是在我们合同到期的时候选择离开的,”沈忱意冷静地说着这些话,“再者,您已经订婚了,我不认为我还需要留下来。”
“当初我没有订婚。”程聿怀说。
“那些都不重要,”沈忱意没有因为程聿怀的话有任何波动,“之所以和你说这些,只有一个原因,我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好,我不想再因为和你有纠缠而造成任何意外。”
房间里陷入漫长的沉默,凝固的气氛在两人周围聚拢,挤压着空气,程聿怀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他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沈忱意。
“如果我说不呢?”程聿怀说。
沈忱意脸色冷下来,攥紧手心,一字一顿道:“那我也没办法,毕竟你们姓程的都很厉害,有钱有势,不是我这种小人物可以抵抗的了的,但是,麻烦你现在给我离开这里。”
“那个小女孩真的是忱哥的孩子吗?”程聿怀不死心问。
“当然了,”沈忱意露出嘲讽的笑,“你们一个个都可以结婚组成新的家庭,为什么我不可以?而且我不像你们那么虚情假意,我是真的爱我老婆和孩子的。”
沈忱意的话像是刀子剜在心上,一刀一刀,凌迟着,程聿怀垂下头,这一刻他变得胆小,居然不敢再去看一眼沈忱意,那张他心心念念的脸上此时露出陌生而冷漠的表情。
“对了,这个房间是我和我老婆结婚用的新房,如果你身体好了的话,希望你能尽快离开,不要占着地方,对我们都不方便。”沈忱意说。
原本燥热的房间,瞬间变得寒冷入骨,身下的床铺忽然像是铺满了玻璃渣子,扎在肌肤上,鲜血淋漓,程聿怀有些慌张地站起身,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沈忱意,半晌开口道:“忱哥,你是真的恨我吗?”
沈忱意忽然就笑了,眉眼弯弯,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印记,他笑够了看着程聿怀,说:“没有,我不恨你,我只是后悔我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但是这些都无所谓了,关于你的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只想好好过好我现在的日子,不想和你有任何交集。”
“看在我们交往过的份上,你不要再来这里了好不好?”沈忱意最后一句话温温柔柔,没有一丝锋芒,好像过去的每次撒娇,但对程聿怀来说,却残忍到了极点,因为他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实,沈忱意真的不在意他了,就连一丝空间都没有。
程聿怀没有说一句话,答应或拒绝都没有,他收回目光,脚步沉重地走到门边,打开门,一步一步,缓慢而艰难地向外面走。
院子里,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鱼兜子前,笑容满面地逗着小鱼,看见程聿怀出来了笑盈盈打招呼:“帅叔叔~过来一起看小鱼呀,爸爸刚捞的~”
坐在一旁的老沈笑呵呵道:“小女孩家家天天喜欢鼓捣这些和你爸小时候一模一样!”
头顶的太阳刺进眼睛里,火辣辣地疼,火一样的照在脸上,胳膊上,脚下的地像是燃烧了一样,每走一步,就钻心地疼。
胸口有什么在涌动,视线一会儿变得清晰一会儿变得模糊,耳边一下子变得嘈杂起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像是蚊子一样嗡嗡作响,往耳朵里钻,在这片混沌喧闹的尽头,他抬眼,沈忱意笑容温柔,满眼爱意地倚在门口看着他。
程聿怀停下脚步,沉闷在胸口的酸涩苦痛从鼻腔蔓延到眼眶,热意一点一点扩散开,化作滚烫的泪水滚落下来。
忱哥……他的忱哥……
喉结上下滚动,程聿怀想发出声音,刚张口,喉咙一阵腥甜,他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鲜红的血液印在灰白色的水泥地上令人炫目,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一声闷响,程聿怀双膝跪地,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
沈忱意挺着腰板,面色严肃地坐在椅子上,听见门打开的声音,程聿怀出去了,他才松开手心,掌心里早已殷红一片。
忽然,门外响起老沈和暖暖慌乱的声音,他愣了一下,走到门外。
第83章 嫉妒
只见程聿怀高大的身体缓缓倒下,他的心脏一阵紧缩,立刻冲了过去。
“程聿怀!”
孟小凤敲了敲门,端着一碗粥走进来,说:“这娃子退烧了吧?”
“嗯。”沈忱意不说话,垂着眸子,用干净的毛巾替程聿怀擦脸。
“那就好,听你爸说这娃子居然吐血了,吓坏我了!幸好你姨是大夫,不然从村里送到城还要耽误一个半小时!”孟小凤把饭菜放下,接过沈忱意手里的毛巾,说,“你也别着急了,先把晚饭吃了,这里有妈照顾着。”
沈忱意抿唇,脸色微变,扔掉手里的毛巾,说:“我才没有着急,我只是不想担一条人命而已!”
说着端过粥碗跑到门口的小凳子上池去,夜晚的风凉凉爽爽,吹在身上很舒服。
孟小凤一边给程聿怀擦手一边说:“你姨说这娃子是什么急火攻心,这么年轻又长得俊俏,能想啥想不通搞成急火攻心啊?”
沈忱意拿着筷子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夹了一筷子小菜,一边吃着一边说:“你管人家干嘛?你儿子在你身边不够你关心的吗?”
“多大的人了,妈在说正经事呢!”孟小凤忍俊不禁,笑着瞪了一眼沈忱意一眼,“妈不是看他是你的朋友吗?”
“我们不熟,都五年没联系了。”沈忱意说。
“那他怎么找到咱家的?”孟小凤的脸色忽然变了,压着嗓子说话,“该不会你欠人家钱没还吧?”
说到钱,沈忱意稍稍心虚了一下,吃着粥含糊不清说:“没有,我们那是交易,不能算借!他给我钱,我,我给他办事……”
“那他是你老板啊?”孟小凤说,“哎呦,不早说!我明天杀只鸡,给你们老板补一补!”
擦完手后,孟小凤端着盆着急忙慌地去了外面,找老沈商量明天搞点贵的菜来。
沈忱意想说不,但二老没有一个人把他的话当回事,直接把这事定了。
暖暖乐颠颠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买冰糖葫芦吃~”
看着这一家子人,沈忱意懒得再说一句,正好,程聿怀吃得好了,身体好得快了,他就有正当理由赶他走了。
家里就两间房间,程聿怀睡了他的屋子,暖暖晚上就和孟小凤一起睡了,沈忱意则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洗完澡,暖暖已经困得不行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沈忱意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给她的脸上涂上宝宝霜给送到了孟小凤的床上。
在放下暖暖的时候,沈忱意起身准备走,衣摆被紧紧地攥住了,垂眸,暖暖睡眼朦胧地看着他,奶声奶气道:“爸爸要去哪呀……”
“爸爸今晚要照顾病人,不能和暖暖一起睡了,”沈忱意捏捏暖暖软乎乎的脸颊,凑近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说,“快点睡吧,奶奶和爷爷都在呢。”
“嗯~”暖暖揉揉眼睛,软软道,“那等帅叔叔好了,爸爸要陪暖暖一起睡觉~”
沈忱意眼底溢满了柔情,他轻轻嗯了一声,替暖暖掖好被子:“快点睡吧。”
从前屋走到后屋经过小院子,圆圆的月亮像是一顶路灯挂在半空,月色如水一般洒在院子中央的柿子树上,给葱郁的枝叶披上一层透明的纱。
围墙外的鱼塘里,青蛙大张旗鼓地叫着,其中夹杂着不知名虫子的鸣叫声,在这片喧闹中,沈忱意却感到很安静,是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安静。
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所以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把程聿怀赶离这里。
嘴巴里隐隐有点苦涩,久违的烟瘾犯了,沈忱意从裤衩口袋摸了摸,一颗糖果都没有,他只能砸吧两下嘴巴,揣着口袋转过头。
“卧槽!”冷不丁看见站在后门门口的程聿怀,沈忱意吓得脱口而出一句国粹,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跳出来。
“你站那不说话干什么吓人啊?”沈忱意无语道,心脏还在扑通扑通乱跳着。
程聿怀嘴唇泛白,目光沉沉地注视着沈忱意,低声道:“我以为忱哥是幻觉。”
“我这么大个活人还能是幻觉,你眼睛多少有点问题吧?”沈忱意瞥了一眼程聿怀,男人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但比下午那会儿好多了,“你身体感觉好了没?好了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回城里。”
从开始说话到现在,沈忱意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次,眼前这个男人熟悉又陌生,忱哥还是忱哥,只是不再喜欢自己罢了。
他已经有了家庭,有个爱他的妻子,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生活的幸福美满,如果自己不出现的话。
程聿怀知道,他应该立刻离开的,这样才是对忱哥最好的解决方式。
但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像个圣人一样放手,程聿怀承认,他就是自私懦弱无能的人。
只要忱哥活着,他可以不去找他这些曾经说过的话都是虚伪的笑话,哀求老天留情的一种劣质手段,一旦真实发生,忱哥还活着,那么他会转脸不认人,立刻把忱哥抢走,紧紧地抓在身边。
老头子说的没错,他从骨子里流着和他相同的血液,就注定不是一个好人,他有多恨他,他最终也会变成他恨的那个人。
程聿怀甚至可悲地想过,只要让他在一旁远远看着忱哥就行了,但一想到忱哥在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他的嫉妒心又窜了出来,化作可怕的怪兽,一点一点将他吞噬干净。
“还没有好,应该要再休养一段时间。”程聿怀说完低低咳嗽了几声。
沈忱意想说你好不好管他什么事,回去自己休养,但看着程聿怀苍白的脸色,他还是忍住了。
“算了,我不管你,爱走不走。”沈忱意说完,从程聿怀身旁越过,走进了后屋。
在沈忱意进去后,程聿怀放下手,停止了咳嗽,跟着走进了卧室。
沈忱意正背对着他在衣柜里翻找东西,一会儿的功夫,抱出一卷席子和床垫,先把席子铺在地上,又把床垫铺在席子上。
“看什么啊?还不进来睡觉,门开着蚊子全跑进来了!”沈忱意坐在垫子上没好气道。
程聿怀沉默地关上房门,走了过来,说:“忱哥不用在地上铺东西的,床够我们两个人睡。”
“你看不出来我不想和你一起睡吗?”沈忱意毫不留情道,“如果不是外面蚊子太多了,我连一个屋子都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程聿怀眼神蓦地黯淡下去,他垂下眼眸,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沉默地走到床边。
“忱哥睡床上吧。”程聿怀转过身说。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睡床上了,”沈忱意也不推脱,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去,“对了,明天我妈问起来,你要说实话是你自己要睡地上的啊?可不是我逼你的。”
“嗯。”程聿怀低声说。
地铺对于程聿怀来说太小了,脚都放不下去,抵在水泥地上,他侧着身子,视线一直盯着沈忱意的方向。
从窗户外洒进来的月光把周围的环境照得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只能分辨出沈忱意的身形。
“忱哥,为什么我没有看见你说的那个女人”妻子两个字程聿怀无法说出来,只用那个女人来替代。
沈忱意顿了一下,说结婚有老婆了也是他一时脑子发热说出来的胡话,当时就是单纯想让程聿怀离开,别再纠缠他了,还没有想过该怎么圆回来。
“她回娘家有点事,你问这个干什么?和你又没有关系。”沈忱意心虚得很,还要摆出一副很有气势的样子,生怕被程聿怀发现了,要是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结婚,肯定不会那么容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