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时初的男朋友存在感太强,而且他似乎与生俱来拥有迅速和所有人打成一片的本领和吸引人们目光的能力,很快,他就成为了整个实验室闲暇时间的谈资。
在这些人的八卦中,江浩言逐渐了解到了一些内容。包括时初男朋友的姓名、职业、家庭身世甚至本科时各项辉煌事迹等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心态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对秦煜,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嫉妒。
与时初关系不大,而是因为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城里人”,是从出生开始就享有一切优越资源的少爷,并且这样的人竟然找不出可以供人发挥的缺点€€€€如果他富有,但是纨绔;或者他相貌优越,可是愚蠢至极……这样江浩言心里才会平衡一些,可是都没有。
老天不仅给他开了一扇门,也将窗户都给他打开,并且他还自信而不狂妄,谦虚而不高傲。这些都只会让江浩言愈发不平,他认为是人就总有阴暗的一面,那凭什么秦煜能像光照之下的大地,一丝阴影都看不见?
对时初,江浩言则愈发不甘。
虽然和时初的关系还没有到达他的理想程度,可他已经单方面将时初列为和自己一样的人。然而他却发现了时初和自己越来越多不同的地方。
例如时初从不提自己的家庭,但在别人聊起家乡时,他也能毫不遮掩说出自己长大的小城,说起那里的风景和人文。他也丝毫不隐瞒自己曾经有过一段成绩不好的时光,他好像并不觉得这丢人。而且他不主动提起秦煜,好像并不是像江浩言以为的那样,是想要不暴露性向,而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最令江浩言感到不解的是,时初对秦煜,或者秦煜那样的人,再大一点说,对于比他优秀的人,似乎根本没有嫉妒心。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是人就会有嫉妒心,更别说像他们这种人,怎么可能不嫉妒别人?
时初似乎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只关注自己想要关注的人,对其他人则丝毫不上心。江浩言绕了一大圈,发现只有自己在和别人攀比,在不断内耗,他生出一股愤怒€€€€时初这样,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加卑劣。
不对,这样不对。时初不该和秦煜这样的人在一起,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出于某种复杂而矛盾的心理,江浩言对时初的想法已经从一开始的想要找到一个同类演变为了要让他认清现实,回到自己该有的生活中去。
而这种生活,应该和见不得光的阴暗心理相伴,和无边无尽的内耗相伴,时初应该和他一样才对。
如果时初小时候走过亲戚,他大概会察觉到,江浩言的这种心理和一些不愿意看见你过得好的亲戚一样。但他没走过亲戚,所以只是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江浩言开始有意无意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尽管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
知道时初和秦煜分手那天,江浩言终于感到了许久未有过的畅快,时初终于回到他应有的生活中去了,他本来就不该和秦煜这样的人有什么瓜葛。
可这畅快没有持续多久。
首先是时初突然跟不要命了似的学习,轻而易举就抢走了导师所有的目光。
再然后是他轻松得到出国交流的机会,并且还将项目完成得十分完美。
回国后,江浩言甚至发现,时初竟然开始重新追求秦煜。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他每一次与时初的接触都感受到了他身上所发生的,显而易见的变化。
原来他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好拿捏,原来他比自己更有城府,原来他认定的事情,真就要收集一切可能的办法去办到,并且很少怨天尤人。
总而言之,江浩言是能感觉到的,时初在变得越来越好。相比之下,他骗婚的打算被即将订婚的女友知道,虽然她还未声张,但迟早他的家人,他的亲戚都会知道。他精心伪装的精英面皮,将因为他的性向而被永久撕破。他怎么没有越来越好?
他想不通,明明他们最初有着那么多相似之处,为什么时初和他却仿佛在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前进。
这让他挫败,让他难受,让他幻想时初和他一样,只是在伪装,他恨不得撕开时初所有的假面,扒开他的心脏,看看他心底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扭曲。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江浩言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细看能从他的五官中看出时初的影子。
他心情都变好了许多。
原来你时初家里也是一地鸡毛,原来你连赡养费都不肯给,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想将你拉入泥潭。
江浩言唇边扬起了一个微妙的笑容,他对向德光说:“时初是喜欢男人,他男朋友是谁我也知道,用我告诉你吗?还有,既然他不给你赡养费,你完全可以去他单位,找他的领导报告这件事。对了€€€€他男朋友那边,你要不也去找找吧,他男朋友可有钱了,说不定一挥手就给你几百万。”
看着向德光睁大的眼睛,江浩言血都开始沸腾。
太好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时初看似光鲜的背后也是一团龌龊与污秽。
既然时初让他难堪,就别怪他不义。
再看向德光这边,他也迅速地打起了算盘。
跟踪时初找到时静,再威胁时静,让她去凑钱,这需要的时间太久了,他可以等,他的债主可等不了这么久。
看样子这个年轻人是想让他把事情闹大,但他没那个精力,只是想拿钱走人。如果以去时初单位举报他是同性恋为要挟,是不是来钱会更快?
向德光平时不怎么上网,又是在闭塞的小县城,自然不知道现在社会的风气比以前开放了许多。
在他印象里,同性恋还和“恶心”“有病”“变态”挂钩,同性恋是要被砸臭鸡蛋的,是要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
时初读了这么多年书,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工作。他还那么要面子,如果给他说要去单位举报他,他还会如此强硬地拒绝吗?
未必吧。
而且就像这个人说的,时初男朋友总不会对时初坐视不管吧,实在不行,他还真可以试试去找他男朋友€€€€虽然向德光知道无功不受禄,这个年轻人多半是在利用他。所以这一条他暂且不考虑,被他列为了无计可施下的备选计划。
向德光的心情同样放晴了,他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缓缓道:“看我刚来这个地方,还有很多事情不会做,如果有人能指点我一下……”
江浩言微笑道:“我可以帮你。”
两个人就这样各自心怀鬼胎地达成了临时战略合作,然而他们一人沉浸在即将拿到钱的兴奋中,一人被扭曲的心理冲昏了头脑,通通低估了时初的狠决。
作者有话说:
补的昨天的更新,为表这两天更新不及时的歉意,一会儿加更一章~
第86章
有个人在暗中帮自己,向德光就有了和时初当面谈判的底气。
在一个阴雨天的下午,他终于拦住了时初。
时初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并不显得多么惊讶,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向德光并不想一开始就把事情闹得那么僵,所以他的开场白依然是先打亲情牌,买一波惨。
看到时初不为所动后,他清了清嗓子,参照着江浩言给他的话术开始了表演。
“你毕竟是我儿子,我也不想让你太为难。你不愿意给我赡养费,我也不想闹上法庭,这样对你不好。我理解你现在刚出学校,手里可能没那么多钱,但是没关系,我知道你现在在市里的生科研究所工作,实在不行,我去向你领导求求情,看他能不能借你一点钱。”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时初的脸色,果不其然,他发现时初的神色似乎松动了一点。
他赶紧借着这点燃起来的火添一把柴:“还有,爸爸以前做了些对不起你们母子的事,我道歉。我本以为把你交给你妈妈,她能好好照顾你,可没想到你还是走了歧途€€€€儿子,男人怎么能喜欢男人呢?你不要被人骗了。你那个……秦,秦煜是吧?要不然我也去会一会他?”
时初心里猛地一跳。
如果说他刚才的松动是计划内的假装,听见向德光说出秦煜名字的那一刻,还是些微地慌了一下。
自从他发觉向德光在跟着自己之后,他就减少了与秦煜的接触,就是为了不让向德光发现端倪从而起了别的心思,把秦煜牵扯进来。
现在他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在他发现向德光跟踪自己之前,他可能就已经跟踪一段时间了,那时候看见他和秦煜也无可厚非。只是今天向德光说的话也不像他平时直白的语言风格。
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他?时初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但这只是猜测,重点也并不在此,时初暂且将这个压下,尽量不动声色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向德光“嘿嘿”一笑,并不明说钱的事情,只是模棱两可说了句“你知道的。我这几天都在这这个城市,不走,你好好考虑一下。”
向德光说完转身就走,他想时初应该不会任由他走,果然,走出去几步后,时初在身后叫住了他。
他扭过头,看见时初露出犹豫的神色,他耐心等待着,半分钟后,时初像是妥协了一般,说:“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向德光一边在心中感叹没看出来他儿子还是个情种,一边把自己临时用的电话号码报给了时初。
他走后,时初的右手伸进了口袋,摩挲着里面一个小型录音器,微微叹了口气。
向德光没有自知之明,也并不了解他的儿子。
他已经从时静那里要到了不少的钱,如果就此打住,时初将时静接走后,由于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大概率不会追究了。
可他偏偏要追到这里来。
时初这些天会故意绕路,等甩掉他之后再去时静那里。他会陪着时静吃一顿寡言的晚饭,再默默陪她看一会儿电视。
就是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中,他对向德光为数不多的耐心被磨的消失殆尽。
别人失去耐心的表现可能是放弃,而时初,他的失去耐心代表着反击。
要钱是吧?
他不仅要他一分钱拿不到,还要去坐牢。
当然,这个时候,时初的计划还是这样的€€€€他知道向德光迟早会按捺不住来找他。而他将计就计,让向德光不起疑的同时逐渐答应他的要求,这期间尽可能收集他跟踪,敲诈,勒索的证据,到时候一并移交法院。
事情的进展看似也在按部就班,三天后,他给向德光发了条消息,问他在哪,要多少钱。
向德光还是很谨慎,不在手机消息上留下要钱的证据,只说他在哪个哪个旅馆,让时初过去谈。
正合时初的意,他只身赶过去,在大厅被向德光拦住了。
向德光似笑非笑看着他,说的话倒是毫不客气:“手机就别带上去了吧。”
时初脸上闪过一丝为难,让向德光捕捉到了。随后,时初将手机交给了前台,并在向德光的注视下仔细地摸过了身上所有口袋€€€€都是空的。
向德光放心了,将人带上了他所在的房间。
其实向德光并不太担心时初会报警或者告他,他毕竟还是有着根深蒂固的陈旧思维,认为时初不会愿意将自己的性向透露给别人。
而无论是报警还是打官司,只要他用秦煜做威胁了,那么他们一定绕不过这回事,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时初的性向,他的工作也会因此受到影响,这损失的可就不止几十万了。
所以向德光不怕。
在旅馆的房间内,时初依然不多话,只是在听了向德光坐地起价,说要七十万的话后,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皱着眉道:“给我几天时间筹钱。”
“当然可以。”向德光点点头。
他的上策是直接从时初这里拿到钱就走人,而江浩言却总想让他把事情闹大€€€€笑话,他又不是真的在要赡养费,他是在涉赌涉高利贷!怎么可能想把事情搞大。所以他一边敷衍着江浩言,从他那里得到有利于自己的消息,一边按照自己的计划走。
他是想如果时初这边实在撬动不了,再考虑江浩言说的办法。
可没想到他儿子这边进展还挺顺利。
时初听了这话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一字一顿对他说:“说好了,拿到钱以后就走,不要打扰我身边任何人。”
听时初说这么一句,向德光更放心了一点,他儿子的软肋果然是那个秦,秦什么。
他还是对同性恋有着天然的恶心,想到这里牙都疼了一下,闭着眼吸了口气。
再睁开眼时,时初在弯腰系鞋带,他系好后,站起身二话不说走了。
向德光张开双臂躺倒在床上,呼了口气,一直以来压在他心里的名为债务的石头终于松了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