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楼,陈老师指了指东边那户,说:“这就是江淮他们家。”
“嗯,谢谢陈老师。”
段知友拽了拽衣角,在门前站定,他控制着力道敲了敲门,陈老师没继续上楼,立在旁边陪着。
门敲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动静。
段知友脸上露出礼貌的笑,想着如果是江淮父母开的门,他就说出想好的措辞€€€€他是江淮的舍友,今天有事路过C市,顺便来看看江淮。
然而开门的,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段知友的眸子瞬间亮起来。
江淮穿着一身浅色绵软的睡衣,头发微乱,头顶上还翘着小缕微卷的发,整个人看起来慵懒而温软。
只是为什么……江淮在看见他时,脸色从起初的怔忡,渐渐变得不太好看。
“江淮,你同学来看你啦。”这时,一旁的陈老师出声:“哎呦,这是什么表情啊?”
江淮眼珠子动了动,似乎才看到陈老师,他扯了扯唇角,勉强地说:“陈老师您也在啊……哦,他是我同学,我就是有些没想到他会来,呵。”
段知友垂下手,神情有些委屈巴巴。
江淮,好像不太欢迎他啊。
果然他太冲动了。
下一刻,眼前出现一个中年女人,看面容应该是江淮的母亲,她本来神色淡淡的,在看了段知友几眼后,她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防备和古怪。
“妈,他叫段知友,是我……”江淮抿了抿唇,飞速而小声地说:“是我同学,也是我舍友。”
“是么?”江淮母亲凝视段知友,目光似刀。
见这情景,段知友不可能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倏地看向江淮,对方头疼地撇开眼,唇间抿成一线。
段知友恨不得自己赶紧原地蒸发。
“€€?叶老师,怎么不请人家进去?”喜欢管闲事的陈老师看不下去了,对江淮母亲说:“都站这儿干什么呢?”
“瞧我昨晚没睡好,反应都慢了。”江淮母亲深吸了口气,在门前让开身,“小段,快进屋来,外面多冷。陈老师,您也来家里坐坐?”
“不用,我上去了!”陈先生嘿地一笑,扭头上楼了。
段知友紧张地动了动腿,迈进江淮的家。
第35章 去酒店开间房
门刚关上,江淮母亲的脸色就变了。
段知友颤着手将礼物递出去,说:“阿姨你好,我是江淮舍友,今天来C市有事,顺路来看看€€€€”
“啧。”江淮眼皮忍不住地跳了跳,没等段知友背完,就不耐烦打断:“行了,别编了,他是我男朋友。”
段知友瞬间闭住嘴,默默垂下手,他身材高大,站在两人身边极有存在感,神态却乖得像刚被主人教训过的大型犬类。
江淮母亲仰着头,冷冷审视两人半晌,在段知友被看得快绷不住时,她开口让两人先等着,她要去洗漱一番。
待她走后,段知友顿时泄了气,他看向江淮:“我错了,我不该不打招呼就来,我就是太想见你了。”
见他眼眶泛红,可怜巴巴的样子,江淮什么气也生不起来,伸手轻轻碰了碰他微肿的眼睑,打趣:“怎么了这是,我妈把你吓哭了?”
段知友握住江淮的手,摇了摇头,说:“因为做了鼻拭子。”
江淮:“……”
十分钟后,江淮母亲穿戴整齐回到客厅,她脸上还化了淡妆,一扫方才的憔悴,她端坐在段知友对面,对眼前青年没有丝亳了解的兴趣,只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底。"段知友如实说。
江淮母亲又问:“谁主动的?”
江淮去洗漱了,现没在跟前,段知友:“两情相悦。”
江淮母亲眉梢动了动,沉默片刻,果断使用了一个祈使句:“断了。”
“不可能。”段知友拒绝时也果断,他顿了下,换上一副耍赖的笑面,说:“阿姨,我和江淮这才谈了……满打满算连一个月都够不上,您就棒打鸳鸯,是不是太狠心了些?”
“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阿姨不说你也懂吧?”江淮母亲微微倾身,明明面色沉静自持,浑身却透出一股压迫感,她可不是白做了十几年教导主任的。
“阿姨,您这不是让我短痛,是要我的命。”段知友笑意浅了,凝视着女人。
“呵!你们这些小孩,还挺会用夸张手法。”江淮母亲嗤笑一声,视段知友的真挚为玩笑,她拿起杯子抿了小口水,转而循循善诱:“你们俩都是男孩,知道别人在背后会怎么说吗?而且,你们不可能长久的,你们还年轻,千万别为寻求新鲜感,做下未来会后悔的错事……”
段知友出于礼貌没有打断,但越听越麻木,真想大喊一句:“师父,快别念了!”
江淮终于回来,在段知友旁边坐下,身上飘来清新的洁面乳香气,叶老师一江淮母亲止住话音,看到两人肩膀碰肩膀的距离,眉间皱了皱。
“妈,你别念他了,段知友本来就不喜欢男人,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追到手,你要把他念飞了,我可真是前功尽弃。”江淮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语调平平地说了这一长段话。
瞬间扬了段知友的“两情相悦”的谎话。
叶老师眼睛睁大,显然一怔,她怎么也没想到,是儿子主动的,并且听他语气,还追得比较辛苦?她倏地看向段知友,后者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三人下意识看向大门,少顷江淮父亲的身影出现,他换好鞋后抬头,见到此情景愣了一愣。
“来客人了?”他问。
“呵。”叶老师冷冷一笑,说:“你问问你的好儿子!”
江淮挑了挑眉,坦然地说:“我男朋友,段知友。”
"叔叔好。"段知友忍不住站起来。
江淮父亲嘴唇微张,在原地愣了好大一会儿,他实在没想到,儿子做事会这么迅猛,昨日才说喜欢男人,今天就把男人领回家了!一股被挑衅的愤怒涌上江淮父亲的心头,他看着江淮那一副油盐不进的冷漠神情,又倍感错愕€€€€这个从小听话懂事的儿子,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你,你真是……反了天了!”江淮父亲大步朝儿子走去,一把拽住儿子的领口。
胳膊却被另一只更加有力的手制住,他转过头,瞪着儿子带来的青年,怒道:“你给我滚!滚出我家!我教训自己儿子,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段知友面有难色,但却没松手。
江淮被迫扬着脸,神情镇静不见狼狈,他伸手拽了拽段知友的衣摆,双眼却凝视父亲,说:“松手,让他打吧……爸,从小到大你还没打过我呢,呵呵,要是你打我能出气,你就打吧。”
“江阳!你别动手。”叶老师在旁直皱眉,她最看不惯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方式。
对视半晌,江阳松开了儿子衣领,接着用力甩开段知友的手,他冷笑:“你们是不是以为被打一顿就能让我们出气?就能让我们同意?”
江淮淡淡说:“没这个意思。”
江阳锐利的目光从两个青年身上扫了扫,面目上隐隐划过一丝残酷,他冰冷地说:“真是荒唐,我们永远都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最后,段知友被“请”出江家,江淮说自己想送一送他,可被父母拦住,段知友不想江淮为难,勉强地笑了笑说不用了。
接下来的半天时光,父母一直待在客厅,似乎在防备儿子离开家门,江淮觉得好笑:“你们打算关着我吗?你们能一直关着我吗?等寒假结束,我照样能见着他。”
“江淮,我们不是关你,只是为了让你在这段时间多想一想。”叶老师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透露出极为失望的情绪,她怜悯地说:“你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成什么样儿了。”
他什么样儿?他能什么样儿?不就是摘下了那层懂事乖巧的面具吗?江淮扯了扯唇角,说:“可能是相思样儿吧。”说罢,自己也觉得肉麻。
父母一副见鬼了的神情。
传统固执的他们哪里受得了儿子说这种话?一想到是为着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挺拔健壮的男人,他们就膈应得不行。
“江淮!你是不是……是不是在报复你爸妈,啊?”
叶老师想起从前,别人家孩子处于叛逆期时,江淮却是很让人省心的,他什么事都做得得体,叶老师曾经对这点很自豪,她认为是自己将儿子教育得好,可现在看来,也许对于很多事情,江淮都只是表面听从,他心里的逆反不比任何同龄人少!
江淮沉默,无奈地笑了:“您这是什么脑回路啊?”
他闭上了双眼,再缓缓展开,眼中多了些温柔而坚定的情绪,他说:“我只是喜欢段知友而已。”
“我和他在一起,觉得很开心,别人在背后说什么又关我什么事呢?我不在意的€€€€”
“可我们在意!你爸妈还要脸呢!”
江淮垂下眼,黑密睫羽轻颤了两下,遮住瞳孔里浮现的伤意,他艰涩地说:“过去十几年,为了爸妈你们的脸面,我已经做了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那在这一件事情上,你们能不能也为了我……为了我委屈一下呢?”
“你果然在报复我们!”叶老师听了儿子的话,只觉得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她恨铁不成钢地说:“以前的事,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可你,你却这么不懂感恩,这么自私!”
江淮身影一颤。
他转头回到自己房间。
“坐上高铁了吗?”
江淮仰躺在床上,缓慢地驱动手指,在和段知友的聊天窗口打字。
暮色渐渐降落,透过窗户侵入这个没有开灯的房间,不多时江淮便被一片如有实质的阴郁笼罩。
等了几分钟,手机亮了。
段知友:“没有,今天买不到票了,一个人坐在小公园伤心呢。”
明明是一句平铺直叙的话,江淮却感受到段知友在蕉头套脑,又撒娇卖惨。
多让人心疼,江淮颊边笑痕浅显。
他的目光飘向窗外,对面楼都已经亮起灯,每一扇散发暖光的窗户,都框着一个等待新年的家庭。
他想了好一会儿,打字:“公园多冷啊,去酒店开间房€€€€开好了把信息发我。”
“什么信息?”
“什么酒店,哪间房。”
“草!你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真的吗?可以吗?你爸妈同意吗?”
江淮轻“啧”了声,写道:“别废话。”
第36章 有花堪折
江淮是翻窗出去的。
他家在三楼,不算太高,且二楼窗外有防盗网,可以踩着过渡,他头一回干这种事,过程却挺顺利,不消片刻便轻松写意地落到楼下的花坛里。
一楼住户的电视机声音隔了窗也清晰可闻,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念词让他微微一怔,春晚开始了。
此时夜色已浓,月痕浮现,细细寒风吹拂之间,一阵沁雅幽香弥漫而来。
江淮寻香望去,原来是花坛中那株常年看起来半死不活的枯瘦腊梅开花了,浅色花瓣薄如蝉翼,含羞绽放的姿态甚是可爱,江淮瞧了小会儿,蓦然伸出手,极没公德心地折下一枝。
他也没料到自己的行为,怔愣片刻后笑了出来,心中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畅快。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