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一打岔,左勇也吵不下去了,对着贺南鸢说了两句层禄话,转身离开了我们寝室。
他走后,贺南鸢从柜子上拿了本《古文观止》翻看起来,但三分钟了,连一页都没看完。
我知道他内心并不若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平静,从抽屉里拿了根棒棒糖,递到他面前。
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可乐味棒棒糖,他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我。
“谢谢。”他收下棒棒糖,拆开包装,当着我的面将它塞进了嘴里。
然后就被酸到了。
“他们真的打算开除你?”我问。
吃又吃不下,丢又不好丢,贺南鸢只得将棒棒糖拿在手里。
“说是最后的决定明天下,今晚还要再讨论讨论。”
那就好,还没正式下文件,一切还有挽回余地。
“校长这是怂了。”我夹着嘴里的棒棒糖,就跟夹着支烟一样,“得逼一逼他。”
贺南鸢看着我,好像已经猜到了我要做什么,或者也没猜到,只是觉得我可能要有所行动。
“米夏,你不要乱来。”他认真地,眼里不含一丝笑意地说道。
我重新将棒棒糖含进嘴里,拍拍他的肩:“放心吧,我一个借读生,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晚上趁贺南鸢去洗澡,我跑到阳台上冒着寒风给米大友打了通电话。自从初中犯了事,米大友就扣下了我所有的钱,包括但不限于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和我妈留给我的一些存款。我让他从扣下的钱里拨出几万来,想办法给到一中的校长。
“好你个小兔崽子,我以为你学好了,想不到你丫现在犯罪升级了啊?成绩的事是你塞钱能塞好的吗?”米大友还没听我说完就一顿抢白,“再说你一个借读生,学籍都不在一中你给一中校长塞钱有屁用啊?”
我本来就被风吹得头疼,一听他这话,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你有病啊,谁跟你说我是为了成绩给校长塞钱了?我敢送他敢收吗?”
“那你什么意思?”
我把贺南鸢的事跟他说了一下,着重点明了贺南鸢是我的结对子对象,我成绩能够提升这么快,对方功不可没。
“他现在出了事,我能不帮吗?是你兄弟你能不帮吗?”
米大友这个人,当丈夫当父亲都差点意思,唯独当朋友没话说。
“那得帮,一定得帮。”他一听,比我还要激动,“我明天就找老刘去。”
老刘就是郭家轩的姑父。
我缩着脖子,原地踏步:“也不是让校长徇私枉法,就是看能不能用钱把这事给了了。能用钱解决的,咱们就别搭上人家的前途,是不是?”
“是是是。”
瞥到屋里贺南鸢回来了,我一下捂住话筒:“那这事就交给你了,你给我办好了。”
挂了电话,一进屋我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贺南鸢本来在擦头发,听到我动静停下来,说了一句:“你别又着凉了。”
可能是洗澡不方便,他揭掉了眉骨上的纱布,也让我得以看清他的伤势€€€€细细的缝线,大约四五针,截断眉毛,差点就碰到眼皮了。
要是留疤得破相啊。
“不会,就是鼻子有点痒。”
我当初都没忍心打他的眼睛,那些混蛋怎么敢的?我摸着鼻子心想,层禄这帮人还是下手轻了。
之后,我找到左勇的QQ,让他给我拉了个群,除了洗澡没办法操作,其余时间一直在群里激情发言,直到十二点。
第二天起床,我精神饱满,容光焕发,郭家轩吃早饭时不住打量我,最后忍不住问我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
我观察了下四周,把自己的计划悄悄告诉了他。
他瞪大眼,半天冲我竖起个大拇指:“义字当头,情比金坚!”
虽然觉得他用词有点奇怪,但我还是欣然接受了他的称赞。
“做兄弟,我是认真的。”
班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周六发生的事,一整个上午班级里都有点愁云惨雾。我走班上课碰到莫雅,她也非常担心贺南鸢,不停向我打听他的情况。
我安抚她:“别担心,没事的,我能搞定。”
莫雅眼眸里闪过一抹忧色:“真的能成功吗?”
显然,她已经从别人那里得知了我的计划。
“放心,就算失败了,有我顶在前面呢。”我冲她微微一笑,尽量展现出自己可靠、稳准的一面。
莫雅点点头,回了我一个浅淡的微笑。
蓄势待发了一上午,到午休时,校方终于发力了。
“贺南鸢,左勇,你们出来一下。”王芳站在门口,朝两人招了招手。
贺南鸢起身欲走,被我扯住了衣服。
他不明所以地看过来,我只是冲他咧嘴一笑:“看我的。”
贺南鸢怔然半晌,蹙眉要说什么,王芳那边开始催了。
“贺南鸢?”
贺南鸢烦躁地看了眼门口,回头匆忙叮嘱我:“你别闹。”说完,抽回自己的衣服,走向王芳。
切!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撇了撇嘴。
我就要闹。
按照计划,贺南鸢他们走后,郭家轩和高淼就要去走廊上望风,而我也该闪亮登场了。
我整整衣襟,大步走向讲台,像拍惊堂木那样用黑板擦拍了拍桌子,示意大家看过来。
“同学们,上周末发生的事,相信大家都知道了……”
我极尽煽动,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把从米大友身上学来的生意人的那套话术发挥到了极致,鼓动大家反抗不平,对任何一点小恶都不要姑息,不要纵容。
“今天我们沉默了,明天自己遇到这样的事,别人也会沉默。不要亲手扼杀自己的良知,我们是这个国家的希望,是祖国的未来,我们要懂是非黑白,我们要辩忠奸善恶。我们坐在这个课堂上,学的是礼义廉耻,而不是怎么像恶势力低头!”
“打架也分谁先动手,谁的错更多一点,他们先惹事的,校长为了平息对方家长的怒火就要牺牲我们的少数民族兄弟,天下间有这样的道理吗?”方晓烈在下头帮腔道。
一旦有人带头,本来就对这件事颇有微词的学生立马跟找到了组织一样加入进来。
“就是,这件事错的明明是那些人,凭什么开除我们的同学?”
“那我们要怎么办?”
“我们能做什么?”
“大家先不要冲动,”班长算是自我意识比较强的,被我一顿洗脑还留有理智,“我们可以写个联名信,然后派代表跟校方谈判,尽量把贺南鸢他们的处分减轻一些……”
我双手重重一拍桌子,打断她:“出事了我来担,同学们,看看你们身边的层禄兄弟和姐妹,你怎么忍心让他们对我们失望?”
李吾驷浑身一颤,看了看身边的层禄女孩,脸上有些讪然。
我回身,龙飞凤舞地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起义。
“为了正义而战!”我双手撑在讲台上,号召大家,“起义吧。”
我这里演讲完,其他班也差不多都结束了。高喊着“打倒臭流氓,保护女同学”的口号,我带领着高二六个班上百人的起义军,声势浩大地往校长室前进。
到门口时,王芳正好从校长室出来,一看这阵仗,脸都青了。
“米夏,你造反啊!”
我举起一只手,做了个“收”的手势,身后人群刹那间安静下来。
“我们要跟校方谈判,最后是要开除贺南鸢还是谁,你们说了不算。”别以为就那帮小棺材有靠山,施压谁不会啊。
“你,你们……”王芳许是也没想到我们能做到这个程度,一时表情复杂,“你们先回去,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糟糕……”
“要开除谁?”
半开的门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掌完全撑开,片刻后,从门里走出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性。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合体西装,身量很高,几乎要比王芳高出一个头。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白,五官深邃€€丽,左耳上戴着一枚与西装同色系的青金石耳钉,长得很像贺南鸢……不对,应该说,贺南鸢长得很像他。
但不同于贺南鸢,他没有留长发,脸也没那么臭。非但不臭,看着还挺让人如沐春风的。
“频伽!”
身后不知道谁叫了一声,我转头看去,所有层禄人不约而同地双手交迭按在心口处,朝男人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礼。
频伽?
记得贺南鸢曾经说过,他的舅舅是层禄的传音鸟,迦陵频伽,难道这个人就是……
“舅舅?”一不留神,我对着男人的脸失声道出了心中所想。
第21章 你最好是
面对我的碰瓷认亲,男人轻轻挑了下眉,显得有些意外,但还是应了。
“€€。”
他不应还好,一应我就有点放不开了,不自觉收起了方才嚣张的嘴脸,手都老实地贴着裤缝放。
这怎么莫名其妙的……多个舅舅?
“米夏?”听到外头动静,门里的人全出来了,贺南鸢吃惊地看着我,以及我身后的一大帮人,“你……搞什么?”
“哇哦,好多人啊。”一名比贺南鸢舅舅矮一些,瞧着也是二十多岁模样的年轻男人从后头搭上贺南鸢的肩,笑得幸灾乐祸,“真热闹唉。”
大衣、短靴配高领毛衣,与舅舅的正式不同,对方打扮得相对休闲时尚,容貌虽然不是惊艳型的,却胜在气质出众,贵气天成,搭配他的穿着,很有一种行走的贵公子的观感。
“你刚刚说,要开除谁?”
听到舅舅问我话,我急忙从贵公子身上收回视线,都不需要酝酿,告状的话张口就来:“要开除贺南鸢啊舅舅,校长说的。”
“还有我。”左勇指着自己道。
“误会,都是误会!”被点名的校长一下子就慌了,“这不还在商量没确定呢吗。”
教导主任也在一旁赔笑,解释“开除”的说法只是为了震慑学生,让他们吸取教训,当不得真。
看他们这副德行,我严重怀疑他们并不知道贺南鸢“官二代”的身份,可能以为他只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对象。毕竟,一个偏远山区出来的小孩,背景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呢?
他们不知道,人家舅舅是直接可以和市领导对话的存在。
贵公子扫过人群,凉凉道:“钱校长,你看这事闹的,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也不想李局操心这种小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