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付 第19章

郭家轩闻言一怔,随后脖子就跟被锈卡住了一样,一点一点转向我,脸上的笑比被他妈逼问期终考试年级排名的时候还要难看。

“你真的懂了吗?”我问他。

郭家轩咽了口唾沫,点头如捣蒜:“我懂了,真的懂了。”

“啪!”好似一幕戏的落幕,寝室转眼间变得一片漆黑。

黑暗中,我、贺南鸢、郭家轩,谁也没开口,谁也没进一步动作。

几秒的寂静后,我宣布:“好了,大家睡觉吧。”

郭家轩第一时间转身往自己床铺走去:“睡吧睡吧,是该睡了。”

过了会儿,我的床铺感到一阵震颤,与我的床相连的另一张床的主人贺南鸢也爬上了床。

我这病着实是病了好些天,哪怕后面不烧了,也一直带点轻微咳嗽。王芳见我病恹恹的,特批我早上可以留在教室里不用出操。

这对怕冷的我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而就跟否极泰来,时来运转了一样,接下来好消息一个个找上了我。

先是莫雅因为上次我帮她赴约的事,为了感谢我,送了条保平安健康的串珠给我,说上头的珠珠是他们神庙里一棵几百年的老柏树结的籽,叫百香籽,他们族的人人手一串,非常灵验。然后米大友又打来电话,终于松口,说这次寒假要接我回去过年,只是不允许我住外面,一定要住家里。

山南虽然好,但海城毕竟是我的家。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对那里有特殊的情怀。一听能回去,简直高兴疯了,上课再也不困了,写作业更积极了,哪怕身处寒冬,也觉得周围春暖花开。

我这样显而易见的好心情,身为同桌又是一个寝室的贺南鸢当然也感受到了。

几天后的晚自习,我做着卷子,不自觉小声哼起歌,翻过一面,眼尾瞥到一旁贺南鸢,发现他正在看我。

我以为自己吵到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对着嘴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海城有那么好吗?”贺南鸢忽然问,“自从你爸说要接你回去,你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一说到这我可就来劲儿了:“那是,吃的玩的,肯定都是海城好,而且我好多朋友在那儿呢……”说一半反应过来,贺南鸢顶反感海城了,他那个渣爹就在海城,我赶忙改口,“不是,我主要还是想家。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哪怕再差劲也是我的家,能回家总是很高兴的。”

贺南鸢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们寒假也是回去的吧?你们那儿过春节吗?”我飞快转移话题。

“我们回去,但不过春节。”贺南鸢跟我解释,他们层禄并没有过春节的概念,对他们来说,鹿王诞辰是一年中最大的节日,在每年的春季,沧澜雪山冰雪消融的时节。

“那你们来了一中,这几年不是都过不了节?”毕竟春天的时候寒假早就结束了。

“这个节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在哪儿都一样。”贺南鸢说完,埋头继续写作业。

他的舅舅身为言官,估计鹿王诞辰那天是最忙的,顾不到他什么。在层禄,家家那天最热闹,而只有他,是最孤单的,连唯一的亲人都没办法陪在他身边。

想到这,我抿了抿唇,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你……寒假的时候要不要来我家玩?我招待你啊。”

这次回去,我本来就打算把郭家轩也带上的,他们家照顾我这么久,我礼尚往来一下也是应该,那再加一个贺南鸢,不过就是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不算麻烦。

贺南鸢偏了偏头:“你招待我?”

他要笑不笑的,好像我说了多不切实际的话。

“嗯,我真的招待你。”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招待他又不用多少钱,“我带你游遍海城,时间够的话,咱们再去海城周边玩玩。”

贺南鸢只是笑,笑得我也跟着开始笑,整个人莫名其妙的。

“笑屁啊!”我一招黑虎掏心,抓他的肚子。

他闪避不急,被我直击腹部,人立马就不行了,脸埋进臂弯间,双肩不住抖动,忍笑忍得很辛苦。

因为一直在笑的关系,他的肚子不是软的,绷紧了,可以摸到硬硬的肌肉。

“你们层禄是有健身房吗?你这身材是怎么练出来的?”我又捏了捏自己的肚子,两相对比之下,越发觉得他夸张。

贺南鸢侧过脸,只露出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睛。

爬山。

他用自动铅笔在我掌心缓缓写下两个字。

我屈了屈手指,觉得痒,差不多……跟他给我涂药的时候一样痒。

砍柴。

挑水。

“你从小做这些,你就能像我一样。”他说着,收回了笔。

我一下收回手,用力握了握拳,觉得不解痒,又偷偷往裤子上蹭了两下。

高中生的日常,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日复一日,十数年苦读,只是为了能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任何影响达成这一目标的事都是不被允许的,或者说,是要极力避免的。

临近期末,一个寻常的周末,我跟郭家轩傍晚的时候坐郭锐的车回学校。一进门,不见贺南鸢,我以为他是在左勇那儿,也没放在心上。

“出大事了!”高淼突然闯进来,瞥了眼贺南鸢的床铺,说,“层禄人跟校外的小混混打起来了,把人打伤了,今天人家家长都闹上门了,听说学校准备开除两个带头的层禄人平息风波。”

“什么?”我和郭家轩都惊了。

“好好的怎么会打起来?”

高淼道:“好像是小混混看上了我们学校的一个层禄女孩,一直缠着她,其他层禄人知道了就想警告一下小混混别再死缠烂打,结果两帮人不知道怎么的就动起手来,最后还见了血。”

一听这个剧情,我有种强烈的似曾相识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我和贺南鸢当初打架的原因吗?

“开除哪两个带头的?我们班的吗?”我紧张问道。

不会是贺南鸢吧?这事一听就很像他会做的……但我没梦到过这出啊,梦里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已经顺利当上了扶贫干部,就算没跟我在一起的未来,也同莫雅一道考上了首都大学。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另一个不知道,但好像……”高淼一脸严肃,“有贺南鸢。”

我霍然起身,震惊不已。

有贺南鸢?

这怎么……跟我知道的未来不一样呢?

第20章 我就要闹

由于大部分参与者都被叫去问话了,我找遍整栋宿舍楼也没找到几个层禄人。他们大多跟高淼说得差不多,只是补充了些细节。

被骚扰的层禄女孩是1班的苏朵,也是左勇的亲妹妹。昨天周六,苏朵与同学一道离校去老街上买文具,回来的路上碰上了几个街溜子。

哪怕同属山南,在柑县遇到层禄人也是很少见的,几个臭流氓当下就拦住苏朵她们想要电话,被拒绝后又一路尾随到了学校。为了摆脱他们的纠缠,苏朵不小心遗落了自己的信印,等发现了再去找,周围的人都说被那几个小混混捡走了。

我一开始没听懂什么“信印”,后来仔细一问才知道,就是他们别在袍子外头的胸针。

层禄人只有名没有姓,但每家都会有属于各自的信印,那对他们来说是家族的象征,也是很重要的信物。哪怕身死,信印也是要跟着一道入土的。

遗失信印是很触霉头的事,更不要说是被几个心怀不轨的小垃圾捡走了。苏朵当下就急得不行,哭着去找了她哥。左勇一听,暴脾气哪里忍得了,立马集结了十几个人,就要去找那几个小畜生算账。

贺南鸢本来是拦着的,没拦住,怕出事就跟着一道去了,结果还是出了事。

两拨人加起来一共几十个,浩浩荡荡从老街一头打到另一头,警察来了都不散,一个个恨不得把对方往死里打。最后是警察叔叔没办法了,问街边洗车店要了水枪,一顿喷射,这才把他们驱散开。

然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层禄人特征太明显,警察几乎没费啥劲就找到了一中,向学校通报了这件事。今天那些街溜子的父母也找上了门,说自己娃被一中学生打伤了,要学校给个说法。

校长和年级主任他们这两天一直在处理这个事,为了安抚对方父母,据说有牺牲左勇和贺南鸢的打算。

“小郭子,你姑父跟校长不是老相识了吗?要不你打电话问问,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寝室里,高淼靠着郭家轩的衣柜,我、方晓烈、郭家轩,各自坐在椅子上,四个人围成一圈,分享着自己打听来的情报。

郭家轩双手搭在椅背上,闻言抬头看了眼说话的方晓烈,一脸为难:“我咋跟我姑父说?这要是我犯事或者少爷犯事,我姑父肯定得出力,但左勇跟贺南鸢……啧,这关系到不了我姑父啊。”

郭家轩的姑父正是米大友的战友,当初我会千里迢迢跑到一中借读,就是因为对方跟一中校长认识,在里头疏通了关系。

“那就看着我们班的两个人被开除?凭什么啊?”方晓烈愤愤道,“调戏女孩子的臭流氓竟然还有脸上门要说法?这世道讲不讲理了?”

“这件事固然是对方有错在先,但咱们确实也不该以暴制暴,这下有理也成没理了。”高淼说完叹了口气。

方晓烈一听不乐意了:“什么叫‘不该’?那什么是该啊?照你这么说见义勇为也不该呗,不一样以暴制暴吗?”

高淼皱眉:“这跟见义勇为能是一回事吗?你跟我急什么?”

“你说话就有瑕疵……”

眼看两人窝里反要吵起来,我连忙出声制止。

“好了,都少说两句。”我跨坐在椅子上,抽出嘴里的棒棒糖道,“现在正是我们要团结对外的时候,不要自己人先乱了阵脚。学校还没出通告,贺南鸢他们也还没回来确认这个开除的事情,再等等吧。”

其他几人听我说完,一个个沉默下来。

片刻后,郭家轩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也只能这样了。”

说话间,寝室门把被人拧动了两下,这次我有学乖,特地锁了门,对方见打不开,只得改为敲门。

寝室里的几人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个眼色。

方晓烈从椅子上起身:“那就这样吧,有事手机联系。”说着,与高淼一起往门口走去。

两人一开门,同门外的贺南鸢与左勇打了个照面。

贺南鸢见到他们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进来了。左勇跟在他后头,沉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完全没理高淼和方晓烈。

“你为什么把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左勇一进屋子就质问贺南鸢,“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了保护苏朵被开除,我不丢人。但你要是为了保护我被开除,你就很丢人!”

高淼他们走时把门给带上了,郭家轩可能觉得听别人吵架有点尴尬,默默转过身,手机插上耳机,玩起了游戏。

我倒是还好,他们吵架,我就一边吃棒棒糖一边看他们吵架。

“我没有阻止你们我也有错,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我会处理好。”贺南鸢脱下围巾,挂进了自己衣柜里。

他的右眉眉骨上方压了块纱布,看着是缝针了,就是不知道缝了几针,会不会留疤。

到底谁打谁啊?我心里生出疑问。就层禄人这身量,贺南鸢怎么还能脸上挂彩了呢?

“你怎么处理?”左勇一掌拍在梯子上,把整个铁架床都拍得颤动起来,“你不要再把自己当做我们的老大,我们不需要你来护,你……你只是半个层禄人。”

这个也伤了。我盯着他手腕上露出的半截纱布心想。

贺南鸢冷下脸:“是,我是个杂种。但既然舅舅把你们交给了我,我就有义务看顾好你们。”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都伤成这样了,那些人的家长怎么还有脸上门讨说法?”我冷不丁插进两人的对话。

贺南鸢与左勇齐齐看过来,都愣了一下。

“他们……伤得更重。”左勇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寝室里不止他们两个,挠了挠头道,“最轻的骨裂。”

我含着棒棒糖的动作静止了一瞬:“……那确实下手有点重了。”

这个就不太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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