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雾老老实实地点头:“你说你今天晚上要去次卧睡。”
“放屁,梦是反的。”晏为炽下颚收紧,“听了就听了,别给我当回事。”
陈雾茫然:“那就是说,我们以后还像昨晚那样,睡一张床吗?”
晏为炽咬牙:“对。”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他能忍,让他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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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为炽因为欲求不满导致睡眠质量下降,他头脑发胀地睡到中午起来,怨气比死了三百天不去投胎的厉鬼还重。
大晴天,晏为炽在楼下大门和小区都加了陈雾的信息,之后就出门了。
陈雾自己去的“禅茗寺”。
首城寺庙多,有的无人问津,有的佛殿门槛都要被挤破。
禅茗寺就是后者。
日平均客流量能达到几十万,最高可以到百万,香火一年到头都处在鼎盛期,从不衰败。
陈雾到那儿的时候,满眼都是人,他想上个香都要排很长的队伍。
一问才知道想要早点排上,半夜就要过来。
这座远近闻名,在首城人心里信仰极高的寺庙,远超陈雾想象的宏大,空气里都是祭品焚烧的气味,他被人流挤撞着往前走了一段,费力移到一处稍微能喘口气的地方拿出手机联系师兄。
周围太吵,陈雾怕师兄听不清,就发的信息。
陈雾:【师兄,我到了,可是我进不去。】
净阳:【我出来接你。】
陈雾面对人山人海,擦了擦脸上的汗回了一句:【你出来就被淹了。让一个小师弟过来吧,我在消防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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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接陈雾的是个小和尚,七八岁的样子,穿了身黄色僧服,脚上是双布鞋。他双手合十:“小师叔。”
“不能这么叫我,我早就还俗了。”陈雾愕然。
小和尚摇头:“我是师傅收养的,您是我师傅的师弟。”
“那就随便你吧。”陈雾拍掉裤子上的纸灰,“这里的烟好大。”
“从早上七点开始就有很多人烧纸。”小和尚说,“我带您避开香客们的大队。”
陈雾跟着小和尚拐过几间佛殿禅院。
几步就是一棵桂花树,秋天来一定满地都是桂花。
越往里走,人烟越少,小和尚推开一个院子的木门,陈雾走了进去。
木门在他身后带上,他环顾四周,灰瓦红墙隔出了一片清净。
院中央是座大佛。
陈雾拜了拜,左前方的禅房里走出一个年轻人,他高兴地喊:“师兄。”
净阳没披袈裟,他只身着黄褐色的海清,眼里有慈悲。
气质沉淀平和,一脸的佛相。
“师弟,你去年就说要来。”净阳说,“为此我游历回来就没再下过山,等你到今天。”
陈雾不好意思:“太远了,来一趟麻烦。”
净阳轻轻叹道:“所以你当初说有空来看我,只是哄我开心。”
陈雾:“……师兄,你别逗我了。”
“那不逗了。”净阳摸摸他的头发,宽慰道,“比去年见时好多了。”
陈雾:“什么?”
“心态。”净阳说,“去年你心态苍老。”
陈雾不说话了。
净阳牵着他的师弟往丈室走。
去年他为阔别多年的再遇之缘感到庆幸,也思虑师弟这些年遭遇了什么,为何没跟家人在一起,不好问,于是他便没有问,只听师弟说,顺着师弟的意,联系上了小晏那孩子。
那时候,师弟的灵魂都枯竭了,像是大喜大悲了一场正在经历剔骨重生,令他心疼牵挂。
现在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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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阳是几年前才来禅茗寺的,拿了师傅的推荐信。他佛性高,佛气浓,在住持的位子上坐得很稳。
师傅不在了,师弟是能让他生忧的唯一存在。
净阳见师弟怀念木鱼,就让他敲一敲。
门外突有轻响:“住持,福临集团的老董来了,想和您品茶说禅。”
大客户到寺里了,首座亲自来通知住址。
净阳捞了捞海清,坐到师弟身旁:“有登记?”
“没有。”首座回想。
“那就推掉。”净阳说。
门外安静了。
正殿的木鱼声也停了下来。
净阳看着垂眼的师弟:“怎么不敲了?”
陈雾惭愧:“心不诚。”
净阳支着下巴:“你敲木鱼的时候想的什么,跟师兄说说。”
陈雾刚要开口,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师兄,我接一下电话。”他去木窗边接听。
晏为炽不出声。
陈雾感受到了他的反常,轻声问:“遇到什么事了吗。”
晏为炽半晌道:“没找到工作。”
陈雾说:“那就不找,我去年卖树的钱都没怎么花。”
晏为炽低笑:“包养我?”
陈雾:“……”
“我开销可是很大的。”晏为炽故作思考,“这里的物价你应该已经直面过了,除去水电,烟酒,日常费用,我暑假还想去冲浪,蹦极,更换电子产品,开学以后花钱的地方也多,我不住校,每天来回车费都是一笔开销。”
陈雾听完就反悔地说:“那我养不起,算了吧。”
晏为炽面部漆黑:“不争取一下?”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陈雾语气认真,“你再努努力,暑假才刚开始,也许明天就能找到满意的工作了。”
晏为炽沉默片刻:“如果是整个暑假都不能回家的工作,你想我做?”
陈雾愣了下:“能提升自己的话。”
晏为炽在更久的沉默后,说:“我不想去。”离开这个人两个月,对他来说太久,他怕有变故,承受不起。
“那就不做。”陈雾说。
“行,听你的。”晏为炽的情绪明显有所回温,“把手机给你师兄。”
陈雾照做。
晏为炽淡声道:“净阳,留他吃饭,我这边忙,暂时不能去接他,最快也要到傍晚。”
净阳心想,不说也会留。难得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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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候,陈雾在丈室吃斋饭。
晏为炽的公寓一只蝉都没有,都被人工捕捉了,寺里倒是有鸣叫声,带着点夏天的味道。
陈雾垂下眼睛端着饭碗,坐姿和净阳一样端正,不张望,眼角眉梢拢着安宁祥和。
跟平时判若两人,似乎那身红尘气都没了。
某一瞬间,净阳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小和尚,和他的小弟子一般年纪。
师兄弟二人不言不语,直到吃完碗里的最后一粒米饭结斋,他们才有交流。
净阳提出建议:“师弟,既然你来了首城,不如跟在我身边。”
陈雾说:“我跟不了的,我有杂念。”
净阳见他的话里有几分执着,只好作罢:“那你就去吧,做自己想做的。”
陈雾点了点头。
“这里不是小县城,禅茗寺不是小庙,师兄也不是原来那个只能给你摘果子的师兄了。”净阳慈爱道,“有麻烦事可以找师兄,师兄能让你倚仗。”
“好。”陈雾推着眼镜笑。
陈雾被净阳拉去禅院消食,随后留下来午睡,下午听他诵经。
大半天的光阴就这么过去了。
傍晚,晏为炽来接陈雾,他没上山,就在山脚下等着。
陈雾要出禅院时,视线不经意间落到一个方位,停住:“那棵树不行了。”
小和尚奇怪:“不是长得好好的吗,叶子那么绿。”
陈雾说:“烂根了。”
小和尚找来工具把土挖开,不禁吸气,根真的腐烂了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