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因为你不看路?”晏为炽出发前发了个朋友圈,配文:放假三天,勿扰。他的手机丢在背包里,看时间靠陈雾当年送的运动手表,有意让自己的世界缩小到这片山村。
陈雾收起手机:“走吧。”
老屋在施工,水泥沙子这一堆那一包,工人们是山脚下村子里的,刚才没去村口迎接,都在忙活。
这会儿见到陈雾带对象过来,纷纷停下手上的活笑喊。
“小雾!”
“小雾回来啦!”
他们都认识他,以前赶集的时候经常碰上,也知道他有多孝顺,多能干。
这两点大山附近的几个村子没有不晓得的。
陈雾拆了一包晏为炽的烟,散给了工人们。
晏为炽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快就调出在网上看到的相关信息,他拽住陈雾后面的衣摆,嗓音极低道:“怎么不让我散?”
“都一样。”陈雾散完了最后一根烟,朝工人们说,“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随后便拉着晏为炽进去。
也就几间屋子围着一个小院,十分的简陋朴素,晏为炽没找到陈雾曾经跟某位相依为命的痕迹,很好,他心底的那点陈年老醋不沸腾了。
老屋后门是一条狭窄的小河,水还保持着原生态的浅绿,河对面是大片田地。
家家户户都是沿着河建的,并排的房屋,前门对着路,后门对着河,厕所都是统一放在后院,也算是因地而做的规划。
砌砖的敲敲打打声不时响着,陈雾把靠河垂下来的枣树扶了扶,掉头去找绳子把它固定一下。
“怎么一样家具都没见到。”晏为炽踩在几块砖头上环顾翻新中的老屋片瓦。
陈雾找了根尼龙绳:“很少的,暂时都在村长家楼上放着。”
“阿炽,”他握着尼龙绳顺了顺,站在枣树前,“你帮我扶一下树。”
晏为炽过去扶起老态龙钟的枣树。
陈雾拿着尼龙绳四处张望,绳子不够长没办法栓到邻居家墙头,他只好去找合适的木头打桩。
手上操作又快又利落。
晏为炽突然问:“这枣树谁种的?”
“我种的。”陈雾把绳子绑在枣树枝干跟木头之间,拉紧打了个结。
晏为炽扫了眼旁边疑似厕所的小茅屋:“离这么近,吃着没味道?”
陈雾温吞:“……还,还好啊。”
晏为炽把枣树光秃秃的枝干拨开:“厕所也修?”
“修的。”陈雾沿着弯弯扭扭的小路走到河边,扯着裤子蹲下来洗手,“跟村长家里一样的蹲厕。”
晏为炽不是随口问问,他来这个小村子不到一小时,就已经期待下次了。
陈雾带晏为炽在老屋走了走,就和他去村头,挨家挨户的串门。
站在第一家门口,晏为炽把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喉头吞咽着鬼鬼祟祟地往里观察:“这家几口人,我怎么称呼他们?”
“我怎么叫你就怎么叫,”陈雾回头望了望他,“放轻松,阿炽。”
晏为炽的舌尖抵了抵唇齿,昂首:“ok。”
于是他就把自己调整到一个自动回复状态。
€€€€我是陈雾的男朋友,对,没错,陈雾的男朋友就是我,是我先追的他,今年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是的,好三年了,很恩爱,不吵架。
有家人送走了两个小年轻,关起门来谈论。
小雾的车子没有弟弟的好,差多了。
那又怎么样,小雾一看就比他弟过得舒坦。
他弟那面颊眼窝凹陷的,心里头不知道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就没放晴过。
也是,条件上去了却不幸福,那有个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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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村头串到了村尾,陈雾跟晏为炽沾了一身鞭炮炸过的灰烬,带着老人们的祝福回到了村长家里。
这里的冷和春桂首城,晏为炽去过的所有地方都不一样,是那种骨头缝都刺疼的冷。但是不会让人万念俱灰,只会感受季节的变化期待下一场变化。
陈雾听完晏为炽的描述,说:“过一个月来才叫冷,你都不想出被窝。”他指指小太阳,“一般这时候是不会拿出来的,怕你不抗冻。”
晏为炽欲要反驳,厨房的老两口喊他们吃饭,他们去端菜了。
一大桌子,炖大鹅,猪肉炖粉条,红烧鱼,红烧肉,粉蒸肉,还有个小炒锅炖着老母鸡汤,底下烧的酒精。
仅有的两盘素菜,清炒小白菜跟豆芽都在老两口那边。
陈雾把菜的位置换了换,大妈要说话,村长拍了她一下,她才闭上了嘴。
过年也就这样了。
晏为炽一筷子菜下去,他在桌底下踢了踢陈雾。
接下来的流程他熟,背过了。
陈雾迷惑地眨眨眼,继续吃菜,晏为炽又踢他,在他看过来时给了个眼神:不是要敬酒?
“……”陈雾咕哝,“这么积极啊。”
他端着玻璃杯站起来,晏为炽紧跟其后,对他们准备的一切表示了感谢。
“不用站不同站,坐坐坐。”
村长跟老伴齐齐说话。
四人了碰杯,村长又自个喝了两口米酒,他满是风霜的脸上容光焕发:“想吃啥吃啥,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不要客气。”
大妈想给两孩子夹菜,村长拦她:“瘾发作了是吧,非要夹就给我。”
“我干嘛给你夹。”大妈甩开他,“自己没长手?”
村长:“那小雾跟他对象哪个没长?”
大妈:“客人能一样?”
村长:“小雾是客人?你夹菜,不就见外了!”
大妈抬头看到小雾给对象舀了一勺鸡汤泡饭,两孩子没有不自在,她扒拉饭菜,吃自己的了。
村长今儿是真的开心,多喝了几杯,他捞着棉衣袖子说:“小雾,去过老屋了吧。”
陈雾吐掉鸡骨头:“嗯。”
“大概还要十几二十天就差不多了。”村长感叹,那老屋让小雾缝缝补补了很多次,彻底翻一次就是大变样,挺好的。
陈雾吃了口混着汤汁的米饭:“我走之前去镇上买几条烟,等大家收工了你发给他们。”
村长乐呵呵的:“那他们要高兴坏了。”
晏为炽正吃着,冷不丁地察觉到苍老又饱含善意的视线,他咽下口中的食物,道:“鹅很香。”
这才刚说完,他就听到村长跑去喊老伴:“再逮两只大鹅炖了!”
陈雾欲言又止:“阿炽,你做好准备,接下来每顿都会有炖大鹅。”
晏为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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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为炽吃了饭在村长跟老伴手无足措的注视下把桌子收拾了,锅刷了碗洗了,期间老两口轮流进来跟他聊天套话,他没不耐烦,都回应了。
之后晏为炽出门转了转,也没多大范围,基本就是屋前屋后,他嚼着薄荷糖看别家烟囱里的炊烟,有几个老人端着饭碗出来吃,岁月蹉跎的脸,可爱可亲,头上扎着围巾,豁了嘴浑浊了的双眼佝偻的背。
可能在门前一坐就是一天。
晏为炽半明半暗的心境得到了清洗,哪怕只是限定的。
暂时封住了所有烦心的,烦人的东西。
晏为炽想到了自己的老年生活,比起打高尔夫下棋遛鸟,一块田一个小院更令他舒心,他怀揣着满腔与他这个年纪不匹配的沧桑回去告诉陈雾:“我们老了回来住。”
“好啊。”陈雾在铺床。
新棉被,新枕头,都是花开富贵。
晏为炽挑剔道:“怎么不是鸳鸯戏水?”网上说是结婚盖的。
“你要那种吗?”陈雾惊讶他还知道这些,“我家的旧被子是鸳鸯,你要盖的话,我就去楼上拿,不过没晒肯定有霉味。”
晏为炽嚼碎薄荷糖:“不重要,反正你跟我一个被窝。”
陈雾把枕头拍拍:“你去外面打水,我们泡个脚,不泡晚上不好睡。”
“不洗澡?”晏为炽皱眉。
陈雾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村长家是太阳能。”
晏为炽:“所以?”
陈雾说:“今天阴天。”
晏为炽后知后觉,服了。
“浴室在哪,热水多少肯定有点,我去随便洗洗,要是够你也洗一下。”他打开皮箱拿睡衣。
陈雾说了位置。
晏为炽刚出房门,大妈就把水给他们打好了拎过来放门口了,捅上还搭着擦脚的毛巾,他摩挲了一下后颈。
普通人家的母爱是不是就是这样?对很久没回来的孩子这般照顾。
晏为炽没有在毫无意义的情绪里沉浸多久,他拿起毛巾,提着一桶兑得温热的水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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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村的时候天色才有点暗淡,一顿饭吃完过了没一会就全黑了,村里不像大城市,早早就熄了灯。
晏为炽随便洗了个澡躺在铺盖着新棉被的木床上,他的精神高亢没有睡意,幼年住过的小庙在深山里,陈雾的老家则是四面环山,更加静谧。
小庙是空宁,这里是烟火。
“村长说你们这四季分明,春天到处都是花香,夏天树上有桃子李子枣子,地里有西瓜跟玉米,路边的野果多到没人吃,秋天墙头挂金银花,枫叶比火红,冬天山里的兔子松鼠见到人都不跑,”晏为炽把陈雾的手放在衣服里给他捂着,“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