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饭都堵不住嘴!”村长呵斥了声,他对明川的态度取决于小雾对明川是什么态度。
和明川的人误伤他们,破坏山林房屋家具,又跑回来道歉讲清事情原由,给他们金条补品无关。
大妈理亏道:“我也没在小雾面前提。”
村长没有继续训她,缓了脸色给她拿馒头:“还有吃芋头就吃芋头,乱瞟什么呢,哪天让芋头噎死。”
大妈知道这是关心自己,就没冲他:“明年种黄心的吧,白心的都做山粉。”
一大块馒头吃下去,大妈诶了声,“怪好吃的。”
“馒头不都这个样。”村长说。
大妈有滤镜,就是觉得比别的时候吃的香,她感慨:“小雾喜欢吃面食,小晏就学了。”
“没有哪个是傻子,小晏对小雾好,说明小雾对他也好。”村长说着又想到了明川。
可惜了一对兄弟俩。
见到两个小辈回来,二老赶忙止住了话头。
馒头还是热的,咸鸭蛋一块都没吃,全给他们留着。
陈雾给老两口各夹了块咸鸭蛋,他坐下来,掰一半馒头给晏为炽。
“我不吃。”晏为炽道。
陈雾去厨房端了个碗出来,里面是白糖,他把那半个馒头按进去滚了滚:“阿炽,现在可以吃了。”
晏为炽用手掌挡脸把脑袋转到旁边,他来这里就没碰过白糖,为的是怕被当小孩子。
结果倒好,
晏为炽哭笑不得。
“阿炽?”陈雾扯了扯他的外套。
晏为炽放下手把脑袋转回去:“知道了。”
硬着头皮咬了一口白糖多到往下掉的馒头。
不管了。
晏为炽几口吃掉,自己蘸了起来。
二老目瞪口呆半天,馒头里有糖,吃的时候还要蘸一层。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小孙子也这么吃。
.
半晌午太阳出来了,陈雾带晏为炽进山烧纸,一路上总能看到老人拎出腊肠腊肉腊鸡晒在竹竿上面,挂了一大排,都是给子女们腌的。
地里的包菜像站哨的,一排接着一排的种得很满,一拧就是一颗。
晏为炽举起相机拍白菜,过了会,视野里出现了一群停在干枯枝头眺望远处的鸟雀,红毛的,画一样。
没见过,拍几张。
再走上一段,瞧见了放牛的。
晏为炽新鲜道:“帮我跟牛拍张合照。”
陈雾给他拍了。
遇到躲猫猫的松鼠,晏为炽尚未开口,陈雾就直接伸手,等他递过来相机。
晏为炽在一地的松针叶里找了个栗子丢过去,松鼠旁若无人地跳下来,抱着栗子就吃。
“怎么跟你一样呆。”晏为炽蹲下来观察,唇边勾起有些许童趣的笑。
陈雾把这一幕定格了下来。
松鼠吃完了栗子也不走,自己转圈地找了起来,晏为炽笑了会,起身从后面拢着陈雾离开。
越往山里走,风越清凉。晏为炽心头淌过一股激情澎湃的热流,那年陈雾用手机传递给他的山风。
他亲自来听了。
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越走越快。
陈雾小跑着追上去,露水打湿了腿:“阿炽,你慢点。”
晏为炽把手伸到后面,等他握住的那一瞬就扣住他的指缝:“我们在山上种一棵树?”
陈雾怔了下:“那就种吧。”
.
临时做的决定,陈雾把一大袋子纸钱给晏为炽,他回去拿了铁锹跟树苗上来:“在哪种呢,阿炽。”
晏为炽蹲在石头上,眼前人面朝他和阳光,鼻尖上的小汗珠都是晶莹剔透的,他不答反问:“你想在哪?”
陈雾想了想,带着晏为炽去他选的地方:“种完了我会跟村长说的,不会乱挖出来卖掉。”
晏为炽落后两步,听到走在前面的陈雾说,“马上就到柿子林了,现在还不够熟,阿炽,这边很多带刺的植物,你跟着我走。”
这趟旅程带给晏为炽的情绪价值高到无法估算。
和爱人听着山风,穿过他的柿子林。
就连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的稀饭粒都是幸福的形状。
晏为炽拎着纸钱几个大步过去与陈雾并肩,拿过他的铁锹树苗,他们头顶是柿子树上的青红相接,脚下是慢下来的岁月。
相机里多了上百张照片。
气氛一直都是轻快的,不论是种树苗还是在山里闲逛,直到开始上坟。
陈雾从装纸钱的袋子里拿出一把旧镰刀,很利索地割起了杂草,不让晏为炽帮忙。
晏为炽扫了扫墓碑,那上面的字是陈雾写的。
坟也是他挖的吧。
搞不好棺材都是他给打的。
晏为炽不清楚坟里的人心不心疼陈雾,他是心疼的。心疼得要命。
不一会儿的功夫,陈雾就把坟头清好了,他把纸钱倒出来,捏住两张说:“阿炽,帮我点一下火。”
晏为炽扣动打火机,将窜上来的那簇火苗给了他。
纸从一角开始扩散着烧了起来。
陈雾烧了大半的纸就开始放元宝,他用树枝拨了拨,就这么跪在潮湿的地上磕了三个头。
“爸,我回来看你了。”
只说了这一句就没有再说话,不求庇护不求保佑不分享日常不埋怨生活,安安静静地烧完了一大摞纸钱跟元宝。
灰烬渐渐冷却,陈雾还跪在坟前。
晏为炽捏着陈雾的后脖子:“可以了。”
陈雾站了起来,他把坟包周围的杂草抱到山下,喂给路边溜达的黄牛。
晏为炽拿掉陈雾的眼镜,摸了摸他的眼角,把藏在里面的湿意擦掉。
.
“小雾!”村长拉着一车树苗往这边来了,身后的几个乡亲也拉着树苗。
陈雾戴回眼镜:“阿炽,我去处理树苗,你自己四处走走,离水塘远点,不要爬树……”
晏为炽捏他的脸:“€€嗦成这样了。”
“反正你……”陈雾没说完就被晏为炽打断,“反正你男朋友不会丢。”
陈雾见村里人走近了,他不好意思地拿开晏为炽的手,快步过去推起了推车,跟他们说:“明年早春我会买一批橙子种寄过来,你们种在西边那块地里。”
在场的都齐刷刷地朝他看过去。
村长按耐住内心的激动:“会不会不适合?”
“我会选品种,”陈雾说,“好卖的。”
村长激高突的颧骨发红:“那明年我们更忙了。”
“是啊是啊!”
乡亲们没有村长那么沉得住气,嘴都要笑歪了。他们老了,就担心做不了什么,以前种树种柿子,以后还种橙子,多好啊。
为了防止他村眼红,他们都把价往低了说。
实际他们的收入比有的子女赚的都多,子女知道了也不肯回来。
大山里很无聊,没有能玩的好玩的,年轻人待不住。
村长一把年纪了还能畅想未来,觉得自己有奔头有活头,老石村靠山吃山,土地富裕,只要会利用,家家户户年年有余是没问题的。
这个村子有了小雾,物质都利用上了。
.
陈雾这头在找健康的老木嫁接树苗,晏为炽在田边看一群小孩田里找什么。
田里的土都翻起来了,孩子们手上拿着根稻草,鞋子脏兮兮的。
晏为炽倏然出声:“你们在找什么?”
孩子们吓一跳,稍大点的男孩磕磕巴巴道:“找,找黄鳝。”
晏为炽新奇地下了田,他点了根烟含在唇边,慢悠悠地走在他们后面。
这可把孩子们紧张坏了,一个两个的栽到土疙瘩上面,于是衣服也脏兮兮的,脸也脏兮兮的,成了花猫。
晏为炽提起一个爬不起来的小不点放到一边,低着头朝蹲在一处的男孩那走去。
男孩正在把稻草伸进土洞里,手指扒拉扒拉洞口,再推了推稻草。
其他小孩都围过来,停止走动,一眼不眨地看着。
男孩捏着稻草转两圈,一点点往外扯。
一条背部覆盖着黑褐色斑纹,个头肥壮的黄鳝咬着稻草探出头。
稚气却粗糙的手一把将其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