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套上了鱼,他一抬头,跟陈雾打了个照面。
“朋友,我混口饭吃。”男人抬抬滑下来的大墨镜。
陈雾戴着口罩跟雷锋帽,捂得严严实实,仅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也在帽沿的阴影里。他的视线从血淋淋的鱼鳃移到打结的鱼线上面:“四个钩子都吃了,会不会有点假?”
男人恍然,他感激地做了个抱拳动作,蹲下来简单粗暴地卸鱼。
“我是第一次做……干这个业务,不熟练,朋友,你能不能帮忙指导指导……诶朋友!加个微信啊?!”
陈雾没停留,石子路上的冰疙瘩被他踩得咯吱响,他老远就发现看水库的大爷逮着一个偷钓的收费,谈得不太好的样子。
对方一副随时都会动手的架势。
陈雾还没靠近,大爷就把人摆平了,他见状便掉头。
“小陈!”
大爷边向他招手,边朝他这边跑,身子骨比不少年轻人都要健朗,说话都不带喘的,“有个事想让你帮忙。”
陈雾拿掉口罩:“您说。”
“你能不能叫那个和你同屋的小伙大半夜别出来活动。”大爷说,“这眼看就快要过年了,谁也不希望出什么意外。”
陈雾慢慢把口罩叠起来放进兜里:“他半夜去哪了,做什么了?”
大爷干枯的手一指:“就在那坐着。”
陈雾看过去。
平房的斜对面,出了门走个十多步就能到的地方。
“虽然一路都有灯,但是离水近的地方都没什么光,突然看到个人,能吓掉半条命。”
大爷把夹在耳朵上的烟拿下来,捏捏扁掉的地方,稀疏的牙嘬住烟,他问过小陈是不是那男孩子的亲戚,小陈说是以前认识,来借住些天,通过他这段时间的观察,感觉两人关系一般。
要不是没别的办法,大爷不会找小陈当中间人。
“鬼天气夜里也冷得很,不如在屋里待着,别出来晃了。”大爷点着烟,“我就想叫你跟他说说这个事。”
陈雾听完,为难道:“爷爷您看啊,他是在家门口,不是去别人家,也没做别的事,只是坐在水边,没有打扰到谁。我们多多少少都有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想出来走走,他也不例外。年纪小也有烦心事。”
“再说了,有夜钓的吓到过我,那我能说不准他们夜钓吗?”
他叹气,“不能吧爷爷,不在理。”
大爷“啪嗒”抽了几口烟:“你说的也对,我晚上多跑跑。”
陈雾把大爷胸前的烟灰印拍掉:“辛苦爷爷了。”
大爷摆手:“你忙你的。”
等陈雾进屋了,大爷躲在窗边,一只眼凑在开着的窗户缝上,偷偷摸摸地往里看。
上学的没回来。
书桌只放了个水杯,吊床上乱七八糟的丢着几本漫画书,没见到一本跟学习有关的。
树枝戳到脚把大爷吓得够呛,他做贼心虚的匆匆离开。
那小伙刚来这里的时候差点闹出人命。也是几个不安分的,不好好上学尽学坏的,想趁人睡着进屋偷东西,还偷那摩托。
他们以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好下手,结果踢到铁板了。
看过现场的都宁愿绕路也不往这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晚上宁愿碰到鬼,也不想撞上他。
只有刚来水库钓鱼的什么也不知道,还想上门讨口水喝,借个厕所上上。
快毕业了吧,毕业了该搬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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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雾要买个鱼缸回来养剩下的€€€€,晏为炽嘴上说养那玩意儿干什么,顶多活两天,却跟着去了。
鱼缸也要来二手市场买,晏为炽一路都在吐槽,陈雾给他买了杯热乎乎的奶茶,他边喝边在陈雾选鱼缸时,发表鄙夷的意见。
明明陈雾问都没问他。
鱼缸买完了,陈雾说要回去,晏为炽抱着胳膊站在路边:“就这样?”
“谢谢晏同学陪我买鱼缸。”陈雾拉着小推车看他一眼,福至心灵,“我请你吃饭。”
“我差你这顿?”晏为炽低头把润凉的佛珠往袖子里推推,撩眼皮警告,“再跟上次一样要打包剩菜,你自己跟……”
“我去上个厕所,鱼缸你帮我拿着!”陈雾快速将小推车送到晏为炽手边,顺着公共厕所的方向标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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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陈雾上好厕所回来,用力挥动手里的宣传单:“晏同学,附近有家新开的……”
“炽哥!”
街上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拦截了陈雾后面的话。
是黄遇。他边上还跟着几个名牌挂身的男女。
晏为炽只是朝黄遇的方向偏了下头,等他再回去看陈雾,就只抓到对方狼狈逃跑的身影。
比小耗子还快。
身体力行的表达出一点,真的不想,甚至抗拒走进他的圈子。
晏为炽嗤之以鼻的划开手机,看微信。
陈雾:晏同学,我先回去了!
陈雾:鱼缸还要麻烦你保管一下!【抱拳】【抱拳】【抱拳】
晏为炽: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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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娱乐城,吃饱喝足的一群人在唱k。
黄遇窝在沙发里找晏为炽说话,一中校花喂他吃水果,别别扭扭的样子,他不喜欢玩强迫那套,挥手让她走。
校花立刻就离开了。
“啧,是有多看不上我?”黄遇喊了个人,指使道,“这儿不安全,你送她回去。”
他剥了个蜜橘,沾一手汁水,“炽哥,今年寒假还是老样子?”
“嗯。”晏为炽靠着沙发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手上的打火机。
“又是没意思的一年。”黄遇瞟角落里的推车,炽哥说上面绑的箱子里是鱼缸。
炽哥要养鱼。
当时他还以为自己听力出问题了。
一个天天都是困倦样,毫无生活热情的花草鸟鱼杀手,养鱼?!
还用那土推车。
黄遇上网搜哪种鱼坚强点,等会昭儿来了,他们商量商量,多买些给炽哥,不然都不够死的。
包间里突地爆出一声嘲笑。
“卧槽,鲁冰花?哪个二逼点的?”
“我。”黄遇慢悠悠道。
那人是个心态强的,当场自然又迅速地笑着抽了自己几下,恭维道:“黄少您请。”
黄遇右臂向左扬起,在半空划了个圈横在身前,微微欠身:“献丑了。”
他坐在高脚椅上,拿把吉他摆好poss,拨两下弦。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没有一个字在调子上。
听现场的瞬间失去表情管理。
“黄少这是……想家了?”
“可以理解。”
“听得我都要哭了。你们不感动吗?”
“感动。”
在哭了在哭了。
晏为炽的手机上来了电话,他出去接,包间隔音效果差,走廊被几个歌神歌后的嗓音轰炸,吵得他头疼。
“听不清。”他的不耐从电话这头传到了陈雾那边。
陈雾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晏同学,你还在西广场附近吗?
“干嘛?”晏为炽往楼道方向走。
陈雾小心翼翼:“那你现在有时间吗?能不能来西广场后面……”
“你不是回去了吗?”晏为炽眉头一跳。
“是啊,对,本来是这样的,”陈雾结巴道,“可是后来就,鱼缸被你扔了,我想再买一个。”
晏为炽:“……”
陈雾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实情:“我太倒霉了,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不小心碰碎了一个外国人淘的碗,他说的英文我听不懂,你可不可以来帮帮我。”
晏为炽不冷不热道:“你听不懂,我就听得懂?”
陈雾欲哭无泪:“那怎么办,我想问多少钱,好赔给他。”
“翻译软件,”晏为炽在楼道口撞见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他黑着脸掉头,“你说中文,自动翻译。”
“哪个软件啊,叫什么名字啊,在哪里下?需要会员吗?”
晏为炽听着陈雾的四连问,心脏受到了不小的暴击:“我现在相信你没读过什么书了。”
电话里安静了,连呼吸声都轻得像羽毛,挠在晏为炽的耳膜上。
“操。”
晏为炽低骂:“真是服了。”
他冷声冷气地吼:“在那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