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画家今天也哄你吃药 第5章

这笔帐许卿耀自然算在他们母子头上,许老爷子的女人他动不了,但这个不属于许老爷子的儿子,他还是能动的。

燕岁走到门边,他不敢看猫眼,只是轻手轻脚地挂上安全链。

他是学画画的,控制手上的力道,让这个安全链无声地被挂上自然不在话下。

然而门外的人似乎是有所感知一般,大声喊道:“乖,给哥哥开门€€€€”

燕岁在许卿耀第一次来这间房子之后,就让房东帮忙换掉了门锁。他有点绝望地捏紧美工刀,总是这样,事情总是变得让他这么窒息,无论逃到哪里,只要许卿耀闲着没事想起他了,都会这么经历一次。

“你想报警吗?可是我们在同一张户口本,我们是亲兄弟!”许卿耀在门外笑着喊道,“你在煮东西吃吗€€€€哥哥也好饿啊!”

燕岁闭了闭眼,手机刚要拨出去911,忽然听见隔壁邻居打开门,警告许卿耀再这么大喊大叫地扰民,他就要报警了。

他松了口气,等到许卿耀离开他的门口,才慢慢地坐下,坐到地板上,背靠着门,把那条朋友圈删掉,然后改成三天可见。

燕岁知道,他也要离开西雅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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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朋友圈一直开放的人,忽然三天可见了。

景燃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种事看着飞机离开,而自己没有坐上去。

这架原本延误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在通知登机的前十五分钟以前,景燃和其他旅客一样,等得两眼发直。然而终于等到机场播报请旅客们登机的时候,景燃挪不动步子了。

不仅是燕岁的朋友圈三天可见,而且燕岁已经十五分钟没回复他消息。

他不免有点担心,于是按照燕岁当初写给他的手机号码拨过去,关机。

他又按着地址给下午的画廊打电话,可人家早就下班了,其实这种时候景燃最理智的选择是坐上飞机,去往加拿大魁北克省看一场F1大奖赛。

可是挪不动步子了。

航空公司退回了他的行李,一旦人没上飞机但行李上了,这种情况航空公司会在起飞前退回这位旅客的行李箱,以避免恐怖袭击。

时间已经很晚了,景燃拖着行李箱从机场走出来,拦下一辆出租车返回市里。

他给司机的地址是画廊,司机说:“这个时间的画廊肯定已经关了,确定要去吗?”

还是去了,景燃只是看一眼,他请司机师傅在路边等一会儿,他绕着画廊看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小猫咪小画家蜷缩在某个角落之后,上车去了附近的酒店。

面对自己这一系列无法给出解释的行为,景燃决定不去面对。

他给自己开好房间,33寸的银色行李箱放在墙角,然后打开微信。

「小画家」的朋友圈依然三天可见,聊天记录停留在景燃发过去的“你还好吗?”

没有回音,景燃叹了口气,仰面躺下,和房间顶灯对视着。

这是个温暖的年代,就算远隔万里,不到一秒钟,也能把文字或图片发给大洋彼岸的人。

这也是个悲凉的年代,手机一关,网线一拔,谁都找不到谁。

景燃慢慢地,又坐起来,他走到放着行李箱的墙角,蹲下来,那儿还靠着一个书包。他打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画筒,比他小臂还短一些的,很精致的画筒。

他取出里面的A4纸,小心地展开。

有的人会比较抗拒自己,比如不愿意去听自己发出去的语音,不愿意直面自己的照片€€€€景燃从前也是这样的,总觉得别扭,但当医生告诉他脑袋里有一颗肿瘤之后,他开始想要多看看自己。

景燃看了一会儿这幅画,视线慢慢挪到右下角的“Amulet”。

他用手机搜了一下。

有限的搜索结果告诉他,Amulet是个青年画家,代表作《遗产和窃贼》。

出于版权保护,景燃只能看见《遗产和窃贼》这幅油画很模糊,并且打满水印的照片。好在图片下有一栏简介。

「简介:

战死的年轻人还没来得及交代他的遗产,窃贼盯上了这间无主的房子。

第一天,窃贼偷走了战士的金银;

第二天,窃贼偷走了战士的旧剑;

第三天,窃贼偷走了战士的诗集。

第…天,窃贼干脆把偷走的东西带回房子,住了下来。

第…天,主教、法官和警察来到这里,他偷盗财物、他抢占房屋、他在战士的房子里被审判、斩首。」M?Y?筝?荔?祺&€€&翊&旗&琪&祺&啾&散&泣

画中,一个窄小但温馨的小房子,有壁灯、壁炉、装饰画,桌子上有一盘吃了一半的面包和汤,餐具无法凑成一套,败色的桌布和被虫子啃噬过的椅背,显得在这里生活的人捉襟见肘。

这个小房子里挤满了人,衣着华丽的法官踩着锃亮的皮靴,他高昂着头颅,礼帽几乎要碰到天花板,正在大声朗读窃贼犯下的罪。

一堆警官扣押着瘦小的窃贼,还有教廷的修士们,他们带来了罪碑,正要捆在窃贼的背上。

那些警官恨不得全部压在那细胳膊细腿的窃贼身上。

景燃的拇指继续下滑,没有了,简介结束了。

他有点懵,这就是艺术吗……

果然,下方有一些评论留言€€€€

「什么啊!如果这年轻的战士就是希望自己的房子被好好对待呢!为什么杀他!」

「€€?楼上的,你舍利子崩我脸上了。」

「我只能说世人皆苦,嘴下留情。」

「那我祝福你死后,你的房子也被小偷继续住下去。」

「为什么我觉得是爽文,小偷就是该死!朝闻盗席,可死矣!」*

景燃惊了,这年头的互联网,真是什么都能吵一下。

「啧啧,Amulet真的有东西,这幅画的标题是《遗产和窃贼》。你说他们对立吧,房子和小偷衣服是统一的色调,但你说他们和谐吧,客厅墙上日历的时间是8月24日€€€€天主教的瞻礼日。

瞻礼日的来源是耶稣十二使徒中的圣巴塞洛缪,米开朗琪罗画中那个从天而降的人就是他,那副世界名画叫《最后的审判》。」

最后的审判……

景燃反复把这条评论看了好几遍,似懂非懂,这条评论有很多个赞,但一条回复都没有,于是景燃也点了个赞。

然而继续划屏幕才发现这评论没看完,最后一行是:

果然艺术就是拧巴。

“噗。”景燃噗嗤一笑。

是的,艺术就是拧巴。

「或许……有人在乎吗?这幅画下周五在巴黎拍卖。」

此条评论发布于周一,今天周三。

景燃迟疑了片刻,还是打开购票APP搜了一下前往法国的航班。

*

作者有话要说:

*朝闻盗席,可死矣:应当是“朝闻道,夕死可矣”,这里是民间故事“高士奇妙辩免祸”中县令判了偷席子的贼死刑,原来是将孔子的“朝闻道,夕可死矣”理解错误。(释意来源网络)

St.Batholomew圣巴塞洛缪:耶稣十二使徒之一,广为人知的是他以被活活剥皮的方式殉道。米开朗琪罗名画《最后的审判》中那个从天而降宣布审判的人就是他,天主教定8月24日为其瞻礼日。他的形象总是手持自己皮肤,宣告人性的虚伪。(释意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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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现在你不需要手机了。

翌日早。

“Amulet?”布鲁斯看着年轻人,“啊€€€€你昨天下午来画廊找过他,对吗?可是Amulet已经离开西雅图了。”

“离……”景燃有些诧异,“什么时候?他去哪了?”

布鲁斯耸着肩膀摇摇头,“Amulet并不是我们画廊专属的画家,他是自由的。”

“谢谢。”景燃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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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是相识和分离的过程,长短不同而已。

下雨了,景燃撑起伞,顺便把围巾多裹了一层。

还没到十一月,路上已经有小女孩戴上了红色的圣诞帽。帽尖那个毛茸茸的白色小球,像兔子尾巴。

雨珠砸着他的伞面,天很阴,四周的商户们打开自己门口的装饰灯串,有一瞬间真的有圣诞节的感觉。

远处街角的屋檐下传来维瓦尔第十二协奏曲“和谐的灵感”第十号。

孤独的年轻人撑着透明雨伞,站在和冷灰色天空同样颜色的画廊前,他产生了强烈的孤独感。于是他更用力地抓着伞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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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y,Yan!Give me a hug!”

燕岁微笑着和她拥抱,“Good morning Ms.Brown。”

“Come on in!”

招呼他的是一位看上去60岁的女士,房东布朗太太。燕岁乖巧地跟着她走进这栋看上去物理上岌岌可危的小楼房。

巴黎的很多楼房,尤其这种一看就知道春天漏风秋天漏雨的老楼房,是没有电梯的。

布朗太太告诉燕岁,他的房子在3楼的第2间,门牌号303。

她将一把拴着米老鼠的铜色钥匙递给他,并告诉他,今天下午会烤一些饼干送给他,如果他不在家的话,她会把篮子挂在门把手上。

燕岁好好地道了谢,拎着行李箱,很重,但步伐并不艰难。

临时在巴黎找一套公寓不容易,但布朗太太退休前,是燕岁在佛洛伦萨国立美院的教授。所以燕岁到了巴黎后,第一时间找了个电话亭打给她,这才有了落脚的地方。

他的手机还是关机状态,这些年来许卿耀像个定时炸弹,冷不丁地出现一下。燕岁能避则避,燕岁要扮演好“燕岁”€€€€没有生存能力,一事无成,靠着许家指缝里掉的零花钱混吃等死的,血统外的富二代。

所以燕岁要保护好“Amulet”,有时候他会觉得Amulet是从自己身体里剥离出来的一个幻象。

Amulet是个优秀的画家,没有人知道他的本名、哪国人、毕业于哪里,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见过他,知道他是一位亚裔的男青年。

不过现在不同了,燕岁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当人处在一个比较安全的环境的时候,就开始担心,当初脑子一热,把Amulet告诉景燃,是不是有点冲动。

那小子能保密吗……

从十六岁起,许卿耀让燕岁在他在所有认识的人面前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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