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画家今天也哄你吃药 第10章

加之法国人更愿意关上门来保持自己的神秘感,且这是个小画廊,如果真的曝出了Amulet的长相,那么赫尔里画廊在今后也不会有画家愿意来合作。

“这位是我的儿子。”赫尔里女士向他介绍,“格兰€€赫尔里。”

格兰停顿了片刻,不知是陡然见到Amulet本人,还是因为将燕岁的样貌和Amulet重合之后,发现居然是绝妙的和谐。

总之他晾着燕岁伸过来的手,晾了恐怕有三秒多,还是赫尔里女士推了推他胳膊,他才赶紧握住。

“你好,格兰。”

燕岁只握了一下,礼貌地微笑,然后松开他。

格兰似乎还没缓过来,直到三个人都进了画廊,穿过大厅,燕岁和赫尔里女士走在前面,忽然回头。

问他,“格兰,可以借用你的画室吗?我在巴黎的住处不方便画画。”

“当然。”格兰立刻回答。

“谢谢。”燕岁说。

画廊只有一间画室,就是格兰的。赫尔里女士说,她丈夫去世之后,她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她终于重新振作起来时,才反应过来,赫尔里画廊已经萧条成这样。

“这两年来,全靠格兰画一些定制画,以及他自己其实并不喜欢的人物画像,来维持画廊的开销。”赫尔里女士替他打开画室的门,“画室就是这里了,Amulet。”

燕岁回过头,看向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格兰,“原来是这样,你很了不起,再次谢谢你的画室。”

格兰脸一红,立刻偏过头去,“喔,没、没什么。”

最理想的画室就是这样,光秃秃的四面墙。

一个靠墙的置物架,采光很好的窗户,以及完全不透光的窗帘。这样方便画家随时观察画作在人造光和自然光下的状态,一些椅子、凳子,画架们和水桶们。

不需要精致的装修和漂亮的墙纸,因为它们终究被甩上各色颜料。

燕岁走进来,放下画箱和画袋,面向赫尔里女士,“那么就从今天开始了。”

燕岁会在这里画两张油画挂在画廊卖,收入与画廊分成。Amulet在业内虽然不是名家大师那种级别,但无论如何也是能够进入拍卖会的,所以来到赫尔里画廊,一来巧合,他恰好这段时间会在巴黎停留,二来,他想呆在无人打扰的画室里。

保持关机,保持封闭。

画室的门关上后,赫尔里女士有些为难,因为她原打算让燕岁吃些甜点再开始工作。

格兰摇摇头示意母亲不要去打扰他,就这样一直到暮色四合。

从上午十点到晚上七点,那道门足足关了9个小时。画室里有一个饮水机和卫生间,也就说明燕岁在里面只有最基础的水分摄入。

于是格兰敲了敲门。

燕岁打开门的第一句话是,“抱歉,我忘记时间了,你们要打烊了吧?我收拾一下,很快。”

说完,格兰举起手里的三明治,笑笑,“我是来问,你饿吗?”

燕岁和格兰坐在画架前面,因为要画画,燕岁早上就没戴手表,手机又是关着的,完全意识不到时间。

他还是把手机打开了,关机近10小时,想来他妈妈也不至于如此契而不舍。

嗡嗡嗡。

「好心人:[图片] 我留在酒店大堂了,你抽时间拿一下。」

燕岁停止咀嚼的动作,左半边脸鼓着,望着手机屏幕的表情有些呆滞。

他又要走了吗?

这么匆忙?

格兰坐在小板凳上,见他申请凝滞,“怎么了吗?”

“没事,一个朋友,他……我,错过了他的消息。”燕岁说。

说着赶紧回复这条消息。

于是景燃那边€€€€

「小画家:你已经走了吗?」

总不能因为同一个人错过两次飞机吧……

景燃看看手机,再抬头看看登机口外的停机坪。

有钱也不是这么烧的吧。

是这么烧吗?第一次挥霍没什么经验。

「小画家: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第二条消息。

景燃微微有些动容,“再见”这两个字有些刺眼,人们分别时说“再见”,有些是真的会再见,但有些不会。

机场播报又一次提醒旅客们登机,景燃捏着自己的登机牌,犹豫再三。

「好心人:下次可以不要这么甜吗,可以甜,但别把我€€死。」

燕岁噗嗤一笑,回复他。

「嗯,下次一定甜得恰到好处。」

「好心人:对了,幸运饼干。」

「好心人:[图片]」

照片是一张字条躺在景燃的掌心。

Somebody has to win,so why not be me。

总有人要赢,那么为什么不是我。是科比在一次采访中的原话。

景燃的手有很明显的茧,即使是透过照片在看,但燕岁依然觉得这层茧很适合他。而燕岁不知道为什么,幸运饼干的字条在景燃的掌心,有种无声呐喊的凄婉感觉。

他盯着这张照片良久,久到旁边格兰已经吃完了他自己的三明治,然后从角落里拿来一个画架,支起来。

格兰说:“Amulet,你介意有人和你共用画室吗?我明天要赶一幅画。”

燕岁回神,“好的,我不介意。”

格兰:“嗯,我很安静的,你放心!”

说完,格兰从随身背着的书包里拿出自己的东西摆开,这样明天来了就可以直接开工。

由于是定制画,人物画像,所以格兰会把客户提供的照片夹在画架上。

燕岁无意瞄了一眼。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照片里那个荷叶领的小姑娘,是他9岁的妹妹。

第10章 天公作美,滚滚惊雷。

在景燃迄今为止有限的人生里,他是一个各个方面,自己都很满意自己的一个人。

他在校打架没输过,赛车场飙车没怂过,在塔克拉玛干全油飞沙梁也没退缩过。

二十三岁,当打之年。

他应该在收车台享受那些拥趸幸福的时光,他还没跑过川藏北线,二十三岁的环塔冠军,他的光辉履历明明才刚开始。

即使看过的医生都告诉他,这颗肿瘤还没有定性,而且他身体里没有其他肿瘤,那么这是个好现象,它很大概率还是有得治的。

然而问题又卡住了,没法开颅,没法活检。

可即便如此,这对景燃来讲并不是存活的希望,而是对他所热爱的一切,做出了最后审判。

他将永远成为拉力赛的看客。

景燃已经不在乎那是什么性质的肿瘤。

掌心里幸运饼干的字条上还沾着一些饼干渣,充斥着黄油的味道。

总有人会赢,总有人会出生、会死亡、会生病。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神每天听到最多的话大概就是€€€€“为什么是我啊”。

闹心啊,拧巴啊。

艺术就是拧巴,艺术源于生活。

生活拧巴成这样,艺术能不拧巴吗。

景燃苦笑,闭环了。

登机通知又响了一遍。

「小画家:我一定会非常想念你。」

「小画家:旅途愉快,闲人弟弟。」

景燃笑笑,回复,谢谢。

至于会不会再见,景燃不知道该不该再见。一心赴死的人,实在是不应该让自己、让别人再多些留恋。

于是景燃收起手机,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

燕岁有一个剧本一样的家庭。

同母异父的妹妹,异父异母的哥哥。他们之间可以随意排列组成一个用血脉连接的家庭,唯独燕岁会断开一截。

好在燕岁连任何一截都不想有,甚至很希望某天母亲忽然告诉他,你是捡来的,你爹娘是谁我也不知道。

从赫尔里画廊离开后,燕岁慢悠悠地走到巴黎第四区,景燃当初住的酒店就在第四区,他想走过去把眼镜拿回来。

降温后的巴黎夜晚依然很多人,而且路人们的穿着四季皆有,从短袖短裤到羊绒大衣羽绒服。燕岁有时候也会偷偷观察路人的打扮,尤其法国人喜欢神秘感,他们喜欢把店开在正常人想不到更找不到的地方。法国人的穿搭也是这样,漂亮的裙子藏在大衣里,只露一些裙边。

以前阿笙说,觉得人在国外是件很没有安全感的事,语言不通,环境不熟,举目无亲,像个断了线的氢气球。然而刚巧,这些都是燕岁向往的。

他瞄到一个青年,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样子。

巴黎夜晚像个巨大的黑色雨伞,街道很窄,这条街的路灯没那么亮,给了夜晚充分的尊重。

青年的身型颀长,穿一套黑色衣裤,身材比例颇有美感。窄腰,虽看上去不盈一握,但他侧身时刚好一阵风将他T恤布料吹着贴在皮肤上,不难看出这劲瘦的腰肢有着不容小觑的肌肉。

真的……很像景燃。

几乎是一模一样了。

他抬脚便走过去,青年在马路对面的路灯下,然而路面的前车灯们几乎要连成一根根光柱,车流完全不给他任何横穿马路的可能性。

接着燕岁自己也冷静下来,他拎着画袋的手又攥了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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