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画家今天也哄你吃药 第26章

“你给别人留点东西明天接着卖了吗?”燕岁问。

“留的都是我不爱吃的。”景燃一笑,“走吧。”

欧洲很小,意大利也很小,佛罗伦萨更小。

有时候这些城市听起来很唬人,文艺复兴之都、翡翠之城,但其实它们保留着旧街旧墙,几百年前谁在这里泣血白天里神圣又悲壮,到了夜间哀怨又凄凉。

燕岁走在他旁边,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卫雕像,“你知道梵蒂冈吗,它在罗马,1827年庇护九世成为教皇,他认为男性裸露的身体会使人心生淫//欲,于是1857年,他下令将所有男性雕塑的……那个地方,砸掉。”

“嘶。”景燃用一个单音节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感受。

“然后用一片小叶子,啊,就是那种雕塑修补,雕一个小叶子,挡在了那个地方。”燕岁笑着说。

“嘶……”景燃稍加思索,“堂堂教皇这么做,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吗?”

燕岁摇摇头,“你低估了宗教在欧洲的地位,教皇是整个梵蒂冈最高的权利核心,天主教的领袖,教皇做什么都是神圣的。”

他看向夜空,今夜晴,一些能数得过来的星星,“有些宗教认为,他们是被神放逐在神界和人界之间的罪人……景燃,你有信仰吗?”

景燃手里的两个袋子随夜风吹来时刷啦啦地响。

所以景燃没办法摊手,他只抿了抿嘴,“我是个赛车手,能让我称之为信仰的那个东西,叫发动机,或者叫燃烧室。”

“除了赛车之外呢?”燕岁问,“不开赛车的时候你是什么?”

“是个闲人。”景燃说,“你呢?不画画的时候,你是什么?”

“是个懒人。”

酒店是套房,两个卧室。

那幅画,《遗产和窃贼》依然在箱子里,放在客厅。

“早期作品,多早的时候画的?”景燃靠在房间门框,隔着客厅问他。

燕岁在自己这个卧室的门口,刚洗完澡,倒了杯水,“大概六年前。”

“二十岁。”景燃说,“年少有为啊,Amulet先生。”

“景先生呢?第一次拿冠军的时候是几岁?”

“十九岁。”景燃回答。

燕岁“哇哦”了一下,“好小喔,十九岁的景先生长什么样子?”

“傻小子的样。”景燃耸肩,刚准备说句晚安进房间里睡觉,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要不要考虑换个手机号?”

自从离开国内后,燕岁的手机一直是免打扰模式,也就是说,不在他通讯录里的电话号码一律打不进来。景燃觉得与其这样不如换个号码,“用我的护照给你弄个号码?”景燃又补了一句。

燕岁摇头,“不了,没事的,许卿耀找不到我的话,会更疯。”

“你为什么对那个B这么包容啊?”景燃忍不住了,“又不是你的问题,你为什么要为父辈买单?”

燕岁身形一僵,这苦果不该由自己来吞,他明白的。

于是他端着水杯走到餐桌边坐下,抬头,“你还记得舒荷阿姨吗,许卿耀的妈妈。她跳楼前找过我,我不知道她要自杀,我那时候还不懂,现在再想想,当时她传达给我的一些信息……就是,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一种求救。”

景燃走过来,“可是燕岁,你是无辜的。”

燕岁点头,“舒荷阿姨说,你应该离开你母亲,就像我也要离开他们一样。”

“后来她跳楼了,我以为她的意思是,我也应该去死。”

“但是我和我妈住进许家后,有次我拿错了许卿耀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阿耀,妈妈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欺负那个小男孩,别含恨活着’。”

景燃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感情上可以理解,但是从逻辑上又觉得这就是个小呆瓜。

景燃坐下,恨铁不成钢,“那他他妈的听他妈的话了吗?”

“……”燕岁一时不知该吐槽他的句式组合还是该自己表一表真心。

最后笑了。

笑到肩膀发颤的那种笑。

是啊,他他妈的,听他妈的话了吗?

燕岁便笑边摇头,水半天没喝一口,怕呛死自己。

“行了。”景燃无奈,“还乐起来了。”

“我觉得我过得挺好的。”燕岁说,“我现在过得很好。”

燕岁一直是看着他说的。

好像在表达,你看,我遇见你了,我很好。

-

第二天到了佛罗伦萨国立美院。

学校在圣马可广场附近,学校的楼房从外观上来看很老旧,很有韵味,尤其大门两边的雕塑。

他们得买票才能进去学校,因为燕岁已经不是在校学生了,他们现在只是普通游客。作为全球顶尖的美术学院,这里不仅是教学用,还陈列着大师杰作,比如达€€芬奇。

佛罗伦萨从不缺少游客,这里每天排队进入美院都至少需要一个钟头。

他怕景燃排得急了,于是回头,神秘兮兮地说:“参观完等到中午,我给你买托斯卡纳餐厅的甜椒肉卷。”

“听上去不太好吃。”景燃说。

“这里是欧洲。”燕岁说,“这里没有好吃的东西。”

景燃:……

但其实燕岁想说的是,这里是欧洲,但这里是意大利。

意大利有三样东西绝对不能黑,咖啡、披萨、冰淇淋,但燕岁知道的那几家好吃的披萨店,都只在晚餐营业。

燕岁是打算给他个惊喜,全世界人民都都知道欧洲是美食荒漠,荒漠化不同罢了,可能意大利没有英国那么夸张,但可着全欧洲的留学生去问,你留学的时候最爱吃什么?几乎过半的人会回答:最爱吃我室友红烧的牛腩,汁儿还必须留着下一顿拌饭。

这么想着,他在网上预定了一家餐厅。

这家餐厅七点半才能开始营业,他还有一整个下午带景燃在佛罗伦萨闲逛。

终于排到了他们进去学校,燕岁假装四处拍照片,再假装发给布朗太太。

午餐前,去了乌菲齐美术馆。

走进来后景燃一直都是满脸的迷惘。

燕岁说:“艺术没有懂不懂的一说,你看到了,接收了,就足够了。”

人群小声地交流,大家来自世界各地,说着完全不同的语言。无一例外的,最终,大家都汇集在了达€€芬奇这里。

人们安静了下来。

“这是一幅湿壁画,是达€€芬奇和他老师一起完成的《基督受洗》。”燕岁压低声音,几乎贴在他耳边说。

景燃属于我不懂,但我很震撼。是真实的震撼,这幅画从尺寸上来说并不是大到夸张,一米七,但它令人震撼的并不单单是艺术性,还有其神性。人群中有基督教徒在胸口画十字,有人小声地向同伴说解说。

大家聊天的话题无一不围绕着达€€芬奇,燕岁又一次靠近景燃,给他解释,“达€€芬奇的老师常年受病痛折磨,三十岁左右的时候就已经很难独立完成一幅作品了,只活了五十几岁,但他非常、非常有影响力,不仅仅是达€€芬奇,米开朗基罗的老师也曾是他的学生。”

闻言,景燃有些错愕。

或许是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令他感觉神奇,那些名字可能他初中念完就没再听过。人就是这样,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不会去主动了解。

除非有一个自己很感兴趣的人,说悄悄话似的,在自己耳边轻声细语。

“后来呢?”景燃问,“他死了之后呢?”

燕岁说:“他死之后,我们纪念他。”

“真好。”景燃点头。

佛罗伦萨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美术馆,像巴黎一样,有卢浮宫,也有赫尔里太太那种闻所未闻的小画廊。

他们从乌菲齐美术馆出来,正午的艳阳当空。

美术馆距离老桥走路不过五分钟,燕岁闲庭信步,随意地四处看看,然后回头,“我们什么时候去巴里?你要看的那个跳水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傍晚就可以出发了。”景燃说,“沿途你有什么地方想停下来都可以,还有一周的时间。”

燕岁:“意大利很小的,从北到南也才一千多公里。”

“有点耳熟。”景燃笑笑,跟上了他。

欧洲人对午餐的要求并不高,这点上意大利人和法国人一样,他们中午随便买点面包就好。这里的面包店里会卖一些沙拉和酒,很多人中午就开始喝酒,燕岁买了甜椒肉卷和三明治。

然后他带着景燃去附近的广场,找了个长椅坐下。

一千多公里,放在从前,不过几条赛段而已。

时至今日,一千多公里,可以跑完一个国家。

景燃吃着吃着停下了,味道怪怪的,吃不惯。燕岁在旁边笑他,说,“我念大学的时候经常吃这个,端一个小纸盒,一口一个。”

“你大学过得挺凄惨,吃过国内大学门口那种只能披着夜色出来营业的推车炸串儿吗?”

燕岁:“不用馋我,只要我没吃过我就不会馋。”

“回一下酒店。”景燃站起来,“把画拿出来。”

“啊?”

佛罗伦萨国立美院里有一个存放校友作品,以及社会人士捐赠作品的地方。说是仓库,有些平平,但这儿是佛罗伦萨国立美院的仓库,宫廷国库和仓房储物间有血统上的区别。

上午参观学校的时候景燃发现了这么一个地方,他把最后那几块甜椒强行塞嘴里吃掉,站起来,说:“我要把你的画捐给你们学校。”

燕岁:“……”

燕岁:“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景燃:“你说对了,我的钱,是长白山的风,昆仑山的风,沙鲁里山的风,燕山的风,雅布赖山的风,十万大山的风刮来的。”

可能是景燃说这些话的时候刚好起了一阵风,也可能是这阵风吹的方向,是从燕岁这里到景燃那里。风掀了掀他的外套,广场有胆子大的鸽子哒哒哒地蹦过来,凝视着燕岁手里的三明治。

燕岁抬着头看他,“那是你的画,你做决定。”

“好。”景燃点头。

燕岁把剩下的三明治吐司片喂给了鸽子。回去酒店的路上景燃很奇怪,“那些鸽子一个比一个肥美,都是游客喂吗?”

“‘肥美’这个词用的……”燕岁失笑,“不是,这些鸽子是教堂养的,所以它们大多活动在教堂前面的广场。”

“喔……”景燃明白了,“怪不得,为什么要养鸽子?”

燕岁说:“因为鸽子是天使,和平天使,许多画作里的天使,他们的翅膀都是白鸽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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