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傻女儿当三十年够了,我可不想继续当下去。”裴箐道,“本周六上午十点,董事会在宏昕总部召开,就裴宏卸任宏昕董事长并荣退一事进行表决。你如果愿意可以到场旁听。”
裴文杰认真抬起头来。
通过屏幕看向另一端裴箐坚毅的表情。
他和裴箐的交往其实并不算多。她是个于他而言很疏离的存在。他尴尬的身份,本可能是两个人进一步亲密天堑。
她有一段时间是彷徨而痛苦的。
割不断的血缘绊住了她的脚步。
她妥协过,有过顺从和退让,这并没有用。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他们反而有了一种默契。
那张看起来与自己有些相似之处的面容,竟然来自同一个厌恶的父亲。
想起来,不得不说有些滑稽。
“宏昕,不是裴宏一个人的。”裴箐说,“宏昕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单单承载了裴宏一个人的意愿。它养活了数万人。数万个家庭。我不能为了自己的愤怒,让他们失去生存的依靠。这就是我对宏昕人的承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她变了。
她大步走过了那道坎儿,坚定地走向更高的远方。
裴文杰思索了片刻,问:“你需要多少钱应对这次债务危机。”
“变卖我全部个人产业,并从董事会再获得一定支持。我还至少需要一百五十亿。”裴箐说。
“酒店和商业地产,唐彦出一百亿的基础上我会再借出五十亿给他。”裴文杰说,“这是我们能给的最高的价格,你可以考虑。”
裴箐愣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所以你们的底价就是一百五十亿,故意从一百叫价?菜市场买菜吗?我可是你姐。”
“在商言商。”裴文杰也忍不住笑了,“亲姐弟也要明算账。行不行,一句话。”
裴箐想了想:“成交。约个时间来宏昕签合同吧。”
“我会跟唐彦转达这个消息。”
于是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两个人边收拾桌上的东西边聊天,关掉视频通话前裴箐提了一句:“啊,有个事忘了和你说了。”
“什么?”
“我和高畅离婚了。前天领的离婚证。财产方面,我拿到了些他婚外情的证据,他没有讨到好处。”
裴文杰一怔:“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忘记告诉我。”
“大概是因为,高畅这个人真的无关紧要吧。”裴箐愉快地说。
“恭喜。”裴文杰发自肺腑地祝贺,“我真的替你高兴。姐。”
裴箐愣了一下,笑了:“多谢。”
*
结束了这一场会议,裴文杰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十二点。他边站起来打开手机,梁逢没有回他的微信。
怎么回事?
今天的生意看起来很好。
他想清了一些事,有了一些勇气,决定现在就去找梁逢。不再停留。
裴文杰想着,谭锐已经进来说:“裴总€€€€”
“我下午真有事,不能在公司待着了。我有急事要去找梁逢,你能够决策的就自己决策好了。”
“这事儿我可能真决策不了。”谭锐对他说。
“怎么了?”裴文杰边穿衣服边往出走,他心情轻松,还能和谭锐开玩笑,“还有你谭特助搞不定的事?”
等他推开大门出去,就看到会客区坐着的苏修明。
苏修明也看到了他,此时正缓缓站起来:“裴先生。”
谭锐在他身后咳嗽了一声:“他说是你同意要跟他见面的……我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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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老板要自食其果了。
第72章 撕裂
“就算是见面,也需要预约吧?”裴文杰看了一眼腕表,“我现在有急事。下次再聊。”
“您这么着急是要去见谁?梁逢?他会期待见你吗?”
他最后一句话似乎有些别的含义。
裴文杰停下了脚步,甚至掠过了苏修明,问谭锐:“他什么意思?”
谭锐打开手机,翻到相关的热搜页面递给他。
裴文杰扫了一眼正文:“无稽之谈。一群狗仔什么事情也不干,就靠着这点东西赚眼球。”
“宣传部那边已经在撤热搜了,迟点会和许冷州的经纪公司一起发申明。这个事情他的经纪公司比我们急。”谭锐对他说。
“这样子的事情,裴总还着急去吗?不怕您的丈夫质问你……还是说他没有资格质问。”苏修明又问。
裴文杰压根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他对苏修明说:“你把梁逢想浅了,也把我看低了。”
他转身要走,就听见苏修明还在问他:“裴总这么不想见我?之前说的话都不算数了?我甚至不要求一起吃饭,只需要喝杯咖啡就可以。一杯咖啡,能耽误您多久?或者说,你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裴文杰离开的意志屡次被人阻挠,这一次他已经有些不耐烦,转过身看盯着苏修明:“二十分钟。”
“足够了。”
*
苏修明被领进了裴文杰的办公室,坐下来后,周从丹端了两杯咖啡过来,放在二人面前,等周从丹离去合上门后,裴文杰开口道:“如果你还想和我聊什么梁逢不如你跟我门当户对这样的话题,你可以直接闭嘴。他是我认定的妻子,我的未来人生没有规划任何人接替他的位置。”
苏修明愣了一下,仔细看他的表情,缓缓开口:“你好像和上次……不太一样了。”
裴文杰没有接他的话茬。
“上次……你还有些迷茫。可是今天,你眼神好坚决,似乎已经有了决定。”苏修明说,“看来,我是真的没有机会了……太遗憾了。”
他安静了一会儿,等时间又过去了几分钟,他才开口问:“你能不能告诉我,梁逢哪里特别?让你如此喜爱。我是真心求教。”
这一次,裴文杰开口了。
“也没什么特别。”裴文杰说,“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犯过错,走过歪路,也气馁过,也跟生活妥协过。没什么钱,甚至还欠着人情外债,原生家庭糟糕得一塌糊涂,连姐夫都是个烂人。比不上你苏大教授的一半渊博,更没有你的殷实世家背景。甚至比起普通的人来说,他都更糟,他有案底,社会给他改过自新的路子,也很窄。”
“但是感情不是这么算的……不是说你优秀给你加一分,他不好就给他减一分。于是加加减减,得了一百分的就有人爱,不及格的要从头再来。”
“那总有原因吧?”苏修明说,“总有理由吧。你喜欢一个人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
“大概是真的有的。最开始喜欢他做的饭,然后是他温顺的性格,觉得不讨人厌。后来渐渐就了解他更多。若说最喜欢的,大概是他明明已经被生活磋磨得直不起腰来,还想用自己一点点的余温,去温暖身边的人。”说到这里,裴文杰想到了什么,竟不由自主扬起嘴角,“你知不知道,他已经不能做老师了,竟然还在菜市场里搞了个小场子,给菜场的孩子们义务补课。明明开店那么忙,马不停蹄的,也不知道哪里挤出来的时间。”
“……他也是……这么说的。”苏修明怔怔地开口。
“谁?”
苏修明看着裴文杰温柔的表情。
与久远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每一次啊,都是这样。
就算他这么好,对面侃侃而谈的人,眼中的柔情都只为梁逢而存在。
苏修明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化作了对梁逢的恨意。
“怎么,裴总不会不知道我和梁逢之前就因为一个人认识吧。”他拿起咖啡来,抿了一口,“陆€€。”
陆€€。
这个名字在这半年以来,无数次地从梁逢身侧的人的嘴里吐露出来。
“他不是梁逢的师兄吗?而且已经过世好几年了。”裴文杰说,“梁逢入狱的时候,似乎他还是梁逢的律师。”
“是的。”苏修明还带着那个不怀好意的笑,“可是梁逢有没有告诉你,陆€€是他的爱人。”
裴文杰的瞳孔一瞬间缩紧。
“你说什么?”
“陆€€以前和梁逢是一个师范大学的,硕士考入我所在的政法大学法学院,跟我成了同班同学。”苏修明勾着嘴角笑,“那会儿大家都知道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即便是隔了半个四九城,坐个地铁来回要四个多小时,他们每周末都要一起见面。梁逢毕业去了西北,两个人的电话邮件联系也没有断过。再后来梁逢下海做生意出了事,陆€€一路奔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陆€€给梁逢告白的。”
苏修明说着说着,眼眶红了:“他告白成功那天,下着大雪,他一路跑回学校,拉着我欢呼。我问他梁逢哪里好,他回答的时候,眼神和你如出一辙。”
“然后呢?”他听着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然后……然后陆€€就开始疯了一般地想要帮梁逢减刑。”苏修明说,“梁逢家中经济困难,他帮忙争取到了罚金减免,可是就算拼凑借款,还差了不少钱,陆€€把自己所有的家底都掏了出来。还有一套在燕郊的房子也卖了。”
“房子卖了多少钱?”裴文杰心头一动,问。
“能有多少钱。”苏修明嘲讽地笑了一声,“那会儿燕郊的房子也不值钱,我如果没记错。是八十一万。”
……八十一万。
这就是婚前协议上,那个特地改动的借款金额。
八十一万。
“难道在这之前,你都没有调查过吗?梁逢的背景?”苏修明看着他的表情,哑然失笑,“你可是裴文杰,你竟然……对自己要结婚的人,丝毫不在乎他的过往?我开始信你真的陷入爱河了。”
梁逢的档案。
他调查过。
谭锐发到过他的微信里。他那时候那么的迫不及待,想要把梁逢收入怀中,自大的根本没有点开。
……也许那时候,他已经动心而不自知了。
裴文杰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把感情和生意分得清楚、胜券在握的人。原来梁逢比他并不差分毫。
如果说前一夜在冷风呼啸的山上心里塞满了温暖的炬火。
这一刻在暖意十足的办公室里,裴文杰只觉得如坠冰窟。
“仅凭几句话,就想让我信你?”
他像是一个在冰天雪地中妄图寻找到火苗的将死之人,说出的话逻辑错乱。
“想要证据证实吗?”苏修明知道自己赢了大半,露出了胜利者的姿态,他笑了一声,“陆€€就算做了律师,经济也不算宽裕,但还是凑钱给梁逢买了一块儿格拉苏蒂的基础款表,叫做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