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晚,晏安鱼开始对自己的心意产生怀疑后,他对温景焕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很敏感。
“温医生,”他试探着问,“今晚来看我的节目吗?”
温景焕没看他,随口答道:“我来接你。”
他的态度明显和平日不一样,晏安鱼倍感失落,连碗里的馄饨都没心情吃了。
两人合租后,晏安鱼没少打扫卫生、收拾厨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有时候为了半夜做东西吃,还弄出了不小的响声。
是不是自己太聒噪,惹温医生烦了?
晏安鱼不好开口直接问,于是只能憋在心里,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去学校彩排。
晚会于晚七点开始,晏安鱼上午上完了放假前最后一堂课,下午便在剧院里等着彩排。
他和于斯年的节目在倒数第五个,需要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上台。
后台闷热拥挤,晏安鱼换好衣服,从狭窄的过道里挤进去,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于斯年。
两人都穿着崭新的黑色西装礼服,晏安鱼瞥了一眼于斯年,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他捏了捏颇为别扭的垫肩,感觉有些束手束脚。
“挺好看的,”于斯年拍了拍他的背,“别担心。”
晏安鱼叹了口气,在角落挑了个小纸箱坐下。
反复排练了这么多遍,他早就不紧张了。虽然想到音乐剧的选角机会,还是倍感压力,但与之相比,晏安鱼现在更在意温景焕。
“我来接你”€€€€他会来看晚上的表演吗?
他兀自胡思乱想,于斯年坐在他身边,随口问:
“安鱼,合租还顺利吗?”
晏安鱼愣愣地转过头,“挺顺利的,怎么了?”
于斯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你的室友,对你还好吗?”
“你有没有向他问起过,他家的事情?”
晏安鱼狐疑地转过头,一眼便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提到温景焕,于斯年好像非常焦虑。
“没有呀,怎么了?”晏安鱼问。
前台的报幕声把他的声音盖过去,几个穿着武术服的学生走过,木质的地板发出闷闷的响声。
于斯年目光放空,仿佛想到了什么骇人的事情。
“没事,”他对晏安鱼勉强笑了笑,“就是随口问问。走吧,我们该准备上场了。”
距桦台大学十几公里的疗养院里,温景焕坐在病院长廊的走道上,手里的白菊娇艳欲滴。
他颇有些焦躁地戴着耳机,反复点开监听软件,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晏安鱼的吊坠还能发光,为什么监听器会没电呢?
他胡乱把软件参数重新调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小温。”
主治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将房门虚掩着,“你可以进去了。”
温景焕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狂躁,礼貌地冲医生点点头。
两人简单地交谈几句,主治医生很快便离开了。温景焕捧着手里的白菊,推门进了母亲的病房。
女人依旧背对着他,坐在床沿,像一尊古佛似的,一动不动。
温景焕也不说话,他盯着母亲的背影,眼神空洞。
“安鱼让我来看你,”他仿佛是对着一个墓碑,自言自语着,把白菊插进空瓶里,“他说要放假了,该回家看看父母。”
母亲并不知道他说的“安鱼”是谁,却也没听见似的,满不在乎。
她只是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哑着嗓子骂他:
“白眼狼,我还没死呢。”
温景焕也不理会她,悠闲地整理着白菊的花瓣。“我按他说的做,会不会让他喜欢我一点?”
母子两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各说各话,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场景。
“他很好,很善良,还有一对爱他的父母,”温景焕喃喃说着,侧头盯着母亲的背影,眼神狠厉,“你说,他要是看到你这幅样子,会不会怕我。怕我遗传了你的精神病。”
不知道是什么词汇刺激了母亲,她忽然被激怒了,坐直了身子,猛地回过头来。
她眼窝凹陷,瞪着一双满是怨念的眼睛。
“精神病?”
她攥着床单,枯瘦的手指嵌进蓝色条纹里,“你是我的儿子,你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
软床被她拍得发出闷响,扬起一道灰尘,顷刻间扑了温景焕满身。
“你别想逃走!”
她尖叫着,痛苦地用膝盖抵着床,哑着喉咙骂道:“总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住在这个生不如死的地方,和该死的神经病邻居在一起,这是我的报应,也是你的报应!”
温景焕默默闭上眼,仿佛只要不去看表情扭曲的母亲,就能屏蔽一切言语上的伤害。
“你父亲该死!”
母亲愤愤地念叨着,“他对我不忠!他罪有应得!”
温景焕向后退了一步,冷冷地说:“是安鱼让我来的。你说完了吗?说完我就该走了。”
他转身开门,就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一只手爪迅猛地摁住他的后脑。
€€€€“咚”地一声,温景焕的额头狠狠地磕在门板上。
强烈的痛感使他晕眩,母亲厉声呵斥着,说着他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的诅咒。
“你个怪胎!”
她踮着脚,用尽全力地揪着温景焕的头发,在他耳边大叫:
“同性恋!教了那么多年也没教好,早知道就不应该把你生下来!你这样的怪胎,永远都没人喜欢你!”
温景焕的前额磕破了皮,红色的鲜血从伤口里流出来,淌过鼻梁,流进嘴里。铁锈的腥味,让他想起了童年的记忆。
他被矮了一截的、枯瘦如柴的母亲拽着头发,眼神空洞,丝毫没有反驳。
“是安鱼让我来的,”他神志不清地自言自语,“他爱我的,他会爱我的。”
不堪的言论从母亲的嘴里蹦出来,他看着母亲那一嘴黄牙,像一张吃人的血盆大口。
耳朵里躲着的蝉跑了出来,开始不断地叫唤。
“你看看你自己!”母亲拉着他的衣袖,一把将他的袖扣扯开,狠狠捏着他的手腕,把袖子掀上去。
她的指甲掐着温景焕手臂上的纹身,在蛇头上掐住几道红痕,崩溃地嘶吼:
“把我听话的孩子还给我!”
耳朵里的蝉依旧在鸣叫,温景焕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医生和护士们涌了进来,几双手将女人的爪子从他身上拽开,拼命地拉住她的胳膊。
女人崩溃尖叫着,护士们把她按在床上,拿出了手里的镇静剂。
温景焕垂手立在门口,主治医生迅速将他带出去,查看他额头上的伤口。
“你坐在这里别动,我给你去拿碘伏。”
“不用。”
温景焕麻木地偏着头,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蝉不叫了,只剩下门后传来的嘶吼。
他胡乱擦了把脸上的血,仿佛没在听医生说话,忽然就笑了。
“抱歉,我赶着去接人,有什么事情下次说吧。”
他细心地整理好衣袖,将崩开的扣子揣进口袋里,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小温以前被打得耳鸣过,小时候他不知道耳鸣是什么,以为耳朵里爬进去了一只蝉。
小黑屋快了快了。
第42章 影子
夜幕低垂,金黄色的明月悬挂在桦台大学的高空。
几缕彩色灯光从体育馆里照射出来,照亮低空的几朵云。
晚会已经接近尾声,观众们的兴致也消退许多。明天就是假期了,学生们边看节目,边计划结束后去哪里玩。
后台的帘子被挑开一条缝,晏安鱼紧张地朝舞台上看了一眼。
李无和步笑梅在台上唱《All I Ask of You》。
台下乌泱泱地坐着人,台上两人穿着音乐剧里角色的服装,灯光随音乐起伏,其震撼的效果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下一个就是我们了,”于斯年站在他身后,“别紧张,他们只是舞台效果做得好,想要让老师赏识,还得看实力。”
晏安鱼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平静下来。
晚会的节目安排是经过精心安排的,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捣乱,居然把两个声乐作品放在了一块儿。晏安鱼的节目又是后面那一个,只要表现稍微不够好,优劣一眼就能看出来。
一想到步笑梅轻蔑的表情,晏安鱼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喜欢被嘲讽,更何况是面对说自己“不配和温景焕做朋友”的步笑梅。
这次正式演出,他不能再犯错。
为了参加音乐剧,也为了变得和温景焕一样优秀,他必须做出些成绩来。
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通知栏空落落的,没有新消息。
“在等你朋友?”
于斯年凑过来,拧开保温杯,用杯盖给他倒了杯热水。
“…谢谢,”晏安鱼接过来,小心地抿了一口,“没有啦,他也没说一定会来看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