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挡板,音乐声淡出了,舞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别这么在意,”于斯年安慰道,“你是为了参加校史音乐剧,不是为了他。”
他还想多说几句,上一个节目已经结束了。
“别聊天,”负责人在他们身侧催促道,“收拾收拾准备上场。”
晏安鱼抿着嘴,把手机放回一旁的桌子上。
穿着长裙的主持人上台串讲,晏安鱼退到一旁,下意识往另一侧的入口张望。
灯光在地板上打出一个白色的三角,李无掀开帘子,带着步笑梅回了后台。
他回头看了晏安鱼一眼,笑着没说话,只是挽起胳膊,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舞台的顶光开始变色,蓝色的流动光影倾泻而下,从遮光帘里透出来,在晏安鱼的身上映出细长的蓝色缝隙。
他看着李无,心里激起了斗志。
“加油!”
他做了个深呼吸,接过负责人递来的话筒,回身与于斯年击掌,迈上了舞台。
从后台走进来的瞬间,所有的灯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体育馆的看台环绕着左右,观众席昏暗一片,除了他们手上的荧光棒,什么也看不清。
晏安鱼攥着手里的话筒,不由地开始紧张。
一般的声乐考核都是不需要话筒的,但体育馆场地大,有人多,主办方只能用话筒收音。
晏安鱼习惯了空着双手,沉甸甸的话筒让他觉得束手束脚。
他调整呼吸,不去看台下乌泱泱的观众,放松身体,左手自然地搭在三角钢琴上。
前奏奏响,晏安鱼听见从台下传来了议论声,可他没有顾及这些,完全将情感投入进演唱中。
€€€€In einem Baechlein helle,
Da schoss in froher Eil'
一旦投入到歌曲本身,晏安鱼什么也不怕了。
他用嗓音拿捏着细腻的情感,开口便是惊艳四座的、清亮的男高音。
排练了无数次,钢伴已经和他的演唱完美契合,就算话筒的传声改变了些许音色,但晏安鱼也丝毫没有被影响。
他的声音不如假声男高音轻柔,也不像李无那样具有穿透力,却是别样的一番感受。
仿佛置身于春风拂过的山间小路,灵巧而充满自然感。
池塘、渔夫、鳟鱼……一个寓言般小巧的故事,被他用歌声讲述出来。
一曲唱毕,钢琴声如流水般滑过,最终定格在一片掌声中。
晏安鱼笑着鞠躬,和于斯年一同站在白昼般的灯光下,接受属于他们的喝彩。
舞台左侧挂着电子大屏,他的脸清晰展现在每个观众面前,浅棕色的雀斑星星点点,配上一身简单干净的黑色礼服,比任何妆容都要好看。
这是他第一次接受如此多的掌声,他看着台下那么多同学和老师,这时才后知后觉地腿软。
于斯年忍不住笑了,轻咳了两声,晏安鱼反应过来,赶紧转身跟着下台。
他太紧张,以至于都快走到更衣室,才发现手里还拿着话筒。
晏安鱼把话筒还给负责人,对方难得地没有数落他,一改之前严厉的语气。
更衣室里,于斯年换下租来的演出服,把两件西装外套叠在一块儿,收进纸袋里。
“安鱼,你怎么上台放松,唱完了反而这么紧张?”
于斯年笑着打趣他,视线落在晏安鱼胸前。
晏安鱼还有些腿软,他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从储物柜里摸出鲸鱼项链,戴在脖子上。
“哎呀…看那么多人鼓掌,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脸颊红红的,虽然有些累了,但眼里兴奋之色未褪。
正说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晏安鱼拿出来看了一眼,整个人立刻又来了精神。
“先不和你说啦,”他快速收拾好书包,随意往肩上一挎,关上柜门,“温医生来找我了,我先走了!”
“哎€€€€”
于斯年还想同他说什么,晏安鱼已经跑没了影。
晚会结束了,主持人念着无人在意的结尾语,后台的演员陆续离开,只剩下一地狼藉。
晏安鱼跨过地上的彩带和道具,一路跑到后台出口。
树影摇曳,昏暗的路上只有两盏路灯,骑着自行车的学生们横穿而过。
隔着飞掠的人影,晏安鱼一眼瞥见站在对面的温景焕,一颗心激动得怦怦直跳。
路灯下,温景焕穿着连帽衫,戴着帽子,遮住了头发和前额。他侧头盯着远处的人群,像是不确定晏安鱼会从哪张门出来,又不敢凑近查看。
吃早餐的时候,晏安鱼以为温景焕在生他的气,现在见到他来接自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里!”
晏安鱼伸长了胳膊,冲他使劲儿挥了挥。
他的声音混在车铃里,温景焕也依旧听到了。
温景焕转过头,冷感的脸上露出笑容,快步向晏安鱼走来。
晏安鱼也跳下了台阶,他刚要过马路,却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
“晏安鱼!”
耿卉突然从正门出口跑过来,一把抓住了晏安鱼的手。她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大帮子人,都是班上的同学。
“待会儿和我们一起去吃烧烤吗?”
她兴奋地说着,丝毫没注意到马路对面的人,“班费聚餐,不花钱!”
晏安鱼愣了愣神,他悄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温景焕,发现对方已经沉下了脸。
他紧张起来,被温景焕的目光灼得发疼,下意识就抽出了手。
“不……不了吧,”他小声说,“我朋友来接我了。”
耿卉眨眨眼,这才发现不远处的温景焕。
“哎呀,是上次的帅哥呀。叫上他一起来嘛,”她压低声音说,“反正很多人都不来,讨人厌的步大小姐也没来,多他一个没事儿。”
晏安鱼的视线掠过耿卉。
路灯下,那群并不相熟的同学们凑在一块儿,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再转头,温景焕立在马路边,深蓝色的影子拉得很长。
晏安鱼忽然察觉到,这样的场景他见过太多次。公交车站、学校门口、宿舍楼下……除了工作,温医生好像永远都是一个人,形单影只,也不参加活动。
晏安鱼看着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我去问问他,”晏安鱼抿着嘴,“你等我一下。”
耿卉抱着胳膊,颇为期待地点点头。“去吧去吧。”
不远处,一个女生不知道在说什么段子,逗得周围人都笑得合不拢嘴。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晏安鱼避让了几辆自行车,跑到了温景焕跟前。
然而,邀请的话还没说出口,他便被对方额头上的伤口吓了一跳。
路灯实在昏暗,温景焕又戴着帽子。此刻隔近了,晏安鱼才看到他右前额处的伤口。
伤口不算大,但红得厉害,结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血痂,挂在眉心上。
“这是怎么弄的?”
晏安鱼的心揪紧了,他想要伸手摸一下,却被温景焕躲开。
温惊呼往后退一步,黄色的灯光落下来,把伤口暴露在晏安鱼眼前。
“没什么,不小心摔倒了,”温景焕摘下兜帽,失落地笑了笑,“是不是很丑?”
晏安鱼的眼角狠狠跳了一下,他别开目光,不去看他。
“怎么会,一点儿都不丑。”
“是吗。”
温景焕的视线落在他的睫毛上,晏安鱼知道他的看自己,因此更加不敢抬头。
“你要去和同学玩吗?”温景焕问。
喜欢的人伤成这样,晏安鱼自然是没心思去了。
“我才不去,”他故意撇着嘴,“没意思。”
他埋着头,随手摩挲着衣袖上的扣子。
飞蛾在灯泡上扑腾,水泥路上的影子晃了晃,晏安鱼低着头,正巧看到温景焕伸出手,仿佛是想摸他的头,却在半空止住了。
温景焕以为他没看到自己的动作,殊不知他全都看在眼里,一颗心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两人无声地拉扯了一会儿,温景焕收回手,攥紧了拳头。
“骗人,”他强忍着心中的戾气,说着违背心意的话,“我知道你想去。安鱼,想去就去吧。”
“不行!”
晏安鱼急了,凑过来看他的伤口,“你都伤成这样了,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
他避开温景焕的视线,红着脸,轻轻摸了一下伤口附近,“疼不疼?上过药了吗?”
“上过了,没大碍,”温景焕抓住他的手指,轻轻攥在手里,“别担心我,你去玩吧。”
他的掌心很凉,晏安鱼一下子紧张起来,觉得指尖发麻。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他赶紧把手抽出来,假装生气的模样,“既然你说没大碍,那就跟我一起去吧!”
温景焕眨眨眼,一副没听懂的表情。
“……安鱼,你在邀请我吗?”
“是啊,”晏安鱼觉得脸颊都发烫了,支支吾吾地说,“你和我一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