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笋年光 第27章

混乱中,他听到霍青山在说他,“嘿!这倒霉孩子,笑什么你笑?!”

祝余想到他们两只打过篮球的脏手盖在自己脸上,赶紧拨开,霍青山的手倒是扒拉下来了,梁阁的没有,不仅没有,还直接搂着他脑袋转身就走,“算了,走了。”

杨兆琥也没想到他们就这么走了,抓心挠肝地,“诶!你……”

简希全程没讲话,祝余一被松开,就问她,“你手是不是挫伤了?”

霍青山眼神一暗,慌忙看她的手,“‘吃萝卜’了吗?张志和弄的?”

梁阁问,“去医务室吗?”

简希摇头,“买瓶冷饮敷一下就行。”

她的成长期几乎与篮球为伴,在很长一段低潮期也靠篮球度过,挫伤是常有的事,她简单做了一下关节伸屈,极疼,取下手腕上的篮球腕带简单做了固定。

快要走出球场时,霍青山回过头,他看着张志和,嘴角勾起来,没有出声只嘴唇在动,是个危险的暗示,“等着。”

上楼时正遇上脱完毛浑身清爽,姗姗来迟的艾山,“怎么就上来了?”

霍青山烦躁地说,“不打了。”

艾山如闻噩耗,“怎么就不打了?我刚脱完毛!”

话音刚落,楼梯间前后几个路人齐刷刷看向他光洁无毛的小腿,顿时露出惊悚又了然的表情。

艾山夹着腿讪讪地补救,“毛……毛衣,刚脱完毛衣。”

他们都在往楼上走,艾山抓耳挠腮却也只好跟着上去了,边走边问到底怎么了?祝余简明和他说了事件经过。

艾山一听张志和,“操,那智障,纯傻逼!”

不愧是队友,短短七字将此人此事概括得如此精准扼要,滴水不漏。

祝余带着歉意和艾山说,“刚才用你激了张志和,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艾山摆手,“没事,本来就不对付,气死那傻逼正好。”

下一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隔壁九班班主任,五十多岁,正边讲题边讲思维的重要性。简希举起了手,数学老师说题说得兴起,不怎么乐意地停下来看她。

简希站起来,“老师,我手指骨折了,出去一下。”

全班包括老师都被这平地惊雷惊懵了。

简希右手小指红肿得像根胡萝卜,有不自然地弯曲€€€€应该就是张志和怼的那下害的,经历过的人都知道篮球挫伤巨痛无比,她朝梁阁稍作示意,神色平淡地出去了。

霍青山招呼也没打一声跟着就跑了。

等他们出去了,数学老师才回过神,“诶!怎么都……你们项老师呢?”

他连忙掏出手机来联系项曼青,一个学生上着课突然手指骨折了,另一个跟着跑了,这叫什么事啊?

祝余心里也着急,不知道简希情况如何,刚一偏头就听见梁阁说,“没事。”

他们还没正式讲和,虽然之前在球场短暂地亲密,但因为没有说开,隐隐还是有些别扭,“哦。”

一直到晚上简希和霍青山都没回来,霍青山的女朋友还上来找了他一趟。这是个很温婉的女孩子,脾气柔和讨喜,霍青山从开学就和她在一起了。

霍青山没有知会她自己出去了,不能陪她吃晚饭,她在下面等了一阵子自己找上来了,听到霍青山不在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祝余心里拉锯了整个下午,不管是盖张志和的帽,还是和杨兆琥交锋时拦在他面前,梁阁全程都是护着他的,何况课后还拿了酒精棉布和创可贴给他,虽然看似只是路过时顺手放在他桌上,一句话也没说,但祝余以为这是种示好了,再不济也是实打实的关心了。

他也不能显得太小气,既然梁阁已经先示好了,他就先讲和好了。

晚自习刚刚开始,祝余转过身去,眸光熠熠地看他,“梁阁。”

梁阁撩起眼帘对上他殷润的眸子,又迅速低下去,干咳一声,“嗯。”

“我能过来写作业吗?”

“嗯。”

祝余又问了几句,梁阁全程没再抬头看他,只“嗯、哦”地应和,仿佛爱答不理。

“你要这么不想搭理我,我去找项老师换走。”

祝余起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冷静又冷漠。

梁阁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祝余人瘦,腕子也细,梁阁握得很紧,紧得血液都不畅,松开后肯定要留下一个先白后红的印子。

祝余被他攥得生疼,腕骨好像都要被握碎了,咬着牙使劲挣也没挣开,悬殊的力气使他的挣扎都徒劳,他有些急了,拔萝卜似的往后扯,“干什么?”

“不要换。”梁阁低着头,祝余只能看到他执拗而冷峻的侧脸,“不准换。”

艾山刚晚训回来,洗完澡头发还湿着,晚上没吃饱,翻箱倒柜从霍青山桌兜里掏出个饭团,三两下撕开包装,大口偷吃得正香,就见他们在那拉扯。

作壁上观瞧了半天,终于瞅出点门道了,“你们怎么搞得跟谈恋爱一样?”

第三十五章 拥抱

祝余觉得他胡说八道,他和闻歆容谈恋爱时从没这样过。

梁阁愣了一下,迟滞地转过头,艾山还以为梁阁一定会用眼神在他身上射两个冰窟窿,可梁阁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而艾山竟然诡异地从中参悟到某种夷悦。

他因为这惊悚的臆想浑身一激灵。

祝余顾不上他们这些暗流汹涌,他现在只想把手腕从梁阁那里夺回来,他气极了。

不准换?

凭什么?凭什么你忽冷忽热,一会儿捉弄我,一会儿又护着我,钝刀杀人,文火煎心,好玩吗?

还没等他挣脱,梁阁猛地站起身,不由分说地牵着他就出去了。

艾山拿着饭团看着他们走了,现在的班干部可真能耐。

一回过头才对上班上其他人齐刷刷探寻的目光,顿时惊得一倒。就说怎么这么大动静没一个人发现,合着都怵梁阁不敢回头,全竖着耳朵在偷听呢!

徒留老夫一人对抗魔王!

祝余一直被梁阁强拽到楼道的监控死角,才终于狠狠甩开他的牵制。

梁阁回过身站在他面前,明明是他把人牵出来的,却一句话也不说。

祝余受不了这种仿佛在比谁更晚开口的沉默,他抬起头,眼底有层薄薄的冷光,“我确实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可能他们都是因为你才和我做朋友,但是我可以没有朋友。”

祝余看着他,“我一个也可以不要。”

声控灯暗了下来,楼道里黑而静,幽幽地空旷,只有隔壁高二教学楼的光透过教室的大窗明亮而苍白地投过来。

祝余脸上很冷静,冷静得近乎残忍,看起来那样不在乎。

因为傅骧,他整个初中都没有关系亲密的同学。有些东西从没有得到过,有或没有仿佛都无关紧要,可是你自己拿来给我的,又擅自地拿回去,凭什么?

当初他被闻歆容嫌弃穷酸,礼物被闻歆容丢进垃圾桶,和闻歆容分手,都比不上这半分生气。

莫名其妙,忽然就不理人了。

像小时候那种幼稚的玩伴关系,昨天还玩得好好的,今天就伙同别人一起孤立你,你根本猜不透缘由€€€€当然梁阁不可能这样恶劣。

祝余自以为脾气不错,多数时候都给人一次机会。

当初鹿鸣高一军训,为了锻炼新生,条件刻意弄得很艰苦,连热水都不全天供应,很多时候甚至要学生提着开水壶去存热水洗澡。祝余在憧憬中一直把鹿鸣这种学校想象得十分崇高而自带光环,他单纯地认为进入到鹿鸣的每个人都天资聪颖素质极高,然而他第一天就被人顺走了开水瓶。

学校那时候不许新生外出,校内的生活超市垄断市场,开水瓶价定得很高,他买第二个的时候为了防窃很老土地在瓶身上用马克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而又不见了。

他再没买开水瓶,也没有交好的同学,那段时间都只洗冷水,可军训快结束时他再用桶去提开水,在一众茫茫的水瓶中竟然看见了写了他名字的开水瓶,用修正液很拙劣地掩饰过。

就算周围并没有人,他也没有提回来€€他只是拧松了开水瓶的瓶底。

他慢条斯理地接好了热水,再慢条斯理地提着水回去,快要走出开水房时,听到清脆的瓶胆迸裂声,而后是一声凄烈的惨叫。

他稍作停顿,没有回头,若无其事地继续走了。

惹我一次没关系,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逮着我欺负,会让我觉得自己是包子€€所以才被狗追着咬。

对所有人和事他差不多都是这种心态,可对梁阁他从来是偏颇一些的,说白了就是偏心,几次三番的恶意捉弄他都完全没放在心上,但今天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他也不会收回来。

他像对峙一样觑着梁阁,下颌昂着,纤尘不染的孤傲,用单方面的剑拔弩张来彰显他断交的决心。

可梁阁无动于衷,他只是稍稍低下眼看他,眼底漆黑漠然仿佛没有情绪涌动,像看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祝余难堪于他的漠视,觉得自己的狠话像小学生吵架,也不想继续这种胶着,话已经说到这里,他没有必要再待下去,“就这样。”

可梁阁蓦地倾身过来,他还当梁阁要打他,眼前倏忽一暗,一瞬间天旋地转,紧接着他被束缚到一个清洌的怀抱。

梁阁毫无征兆地拥住了他,他嗅到梁阁校服上被太阳晒过后棉质衣料干燥的香,混着洗涤剂的清新和少年蓬勃的体热,吸到鼻腔里有种奇妙的微醺。

他眼前是梁阁的锁骨,稍抬起来就是梁阁的脖颈,能感受到梁阁郁勃的心跳声,他有些惶乱无措,眼睫慌张地扑棱了几下。

而后艰难地挣扎起来,意识到他的抵抗梁阁手臂收得更紧了,几乎将他整个桎梏住,祝余肩膀都上耸起来,胸腔挤痛,呼吸都不畅。

梁阁就这么要揉碎他一样地抱着他,不说话也不动,沉默而固执。

他不知道梁阁为什么抱他,他从没被除父母之外的人这样正面地抱在怀里,他见过很多拥抱,存在于各种关系,各种情绪,各种场景中,他定神思忖半晌,仍然不知道梁阁为什么抱他。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可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渐渐放了弛,机体都松懈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握了几握,才迟疑地抬上去,攀上梁阁精瘦的背脊,是个安抚的动作,“梁阁,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嗯。”梁阁下弓着,头埋在他侧颈,声音低低的,显得闷,“很生气,很难过。”

他自己闹别扭不和祝余说话,但他又很不爽祝余不理睬他,非要干点什么来招惹祝余。

他笃信自己是被那句“你真是我一辈子的兄弟”打击得智商降维了。

他这样虚弱而落拓,祝余几乎要感同身受他那股看不到头的无望的悲哀,声音不自禁放得柔和,“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梁阁半晌没有回应。

“对不起。”梁阁闻到他身上宜人的味道,柔软而清新,几乎是认命般地投降了,“我的错。”

祝余原本认定自己是绝对无辜的,不管是情感上,还是道德上他都是站在绝对高地上的,他没有任何错。

可这一刻他恍惚间竟然觉得自己肯定做错了什么,至少绝不该让梁阁这么难受了还来和他道歉,那股难消的自以为是的躁郁忽然就被梁阁这句“对不起,我的错”浇得蔫头耷脑。

他想说“没关系”又想说“你不用和我道歉的”,矛盾又纠结,难得拙计笨舌。

梁阁低低地在他耳侧问,“兄弟,是什么意思?”

祝余愣了半晌,“就是最好的……”

“朋友”两字还没说出口,梁阁就打断了他,“最好的?”

祝余点头,“嗯,唯一的。”又带着十成十的底气,像小孩子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地许诺,“世界第一!”

是最好的,唯一的,世界第一的。

梁阁觉得自己可悲到家了,靠这样断章取义来骗取一点甜蜜,“是吗?那我就先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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