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之前为了躲梁阁已经好久不和他们一起打球了,但现在也没必要再躲了。
下来的人很多,分了两队,祝余和梁阁不在一队。梁阁今天格外地恶劣,两次运着球和他对上。
第一次微微喘着气,边运球边看着他眼睛,“考得好吗?”又说,“我还可以。”然后在他愣神的功夫就绕过他上篮了。
第二次梁阁出了些汗,攻他防守时隔得很近,竟然好整以暇地问他,“要球吗?”却又不等祝余反应就抄着球从他身侧过去,“不给你。”
祝余气得都不想打了。
结果还没上场的王洋忽然说,“梁阁,我可以和你1v1吗?”
场上场边听见都笑了,王洋是个一目了然的胖子,而且并不高只有172,球技也不算精湛,他和梁阁对比起来差距实在太鲜明了,简直是以卵击石。
梁阁也略有惊异,“1v1吗?”
王洋没有被众人的嘲笑吓退,坚定又忐忑地朝梁阁点头。
梁阁说,“可以。”
其他人于是把场让给他们,两人一攻一防,众人发现王洋虽然胖但是意外地灵活,而且这次格外地猛。
但梁阁一直在中投,第一球的时候根本没有身体对抗,梁阁就进球了。后面也一直压着王洋,防守的时候几乎都不出三秒区,王洋挫败起来,也不管假动作了,气红了眼睛,直直冲过去截梁阁的球,像个极具杀伤力的肉弹,梁阁饶是立刻闪避了,还是被他指甲在手上深深划了一道,王洋一头栽到了地上。
“胖胖!”
梁阁率先把王洋扶起来。
王洋灰扑扑地站起身,嗫嚅着对梁阁说,“对不起。”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了,球场继续活跃起来。
祝余没再上场,王洋一个人垂着头坐在球场边,非常恹恹不振的样子,祝余走上前问他,“还很不舒服吗?我陪你去医务室吧?”
王洋摇摇头,可能是祝余话语温和,王洋抬头看他时面上有显而易见的沮丧,“班长,胖子是没有性别的吗?”
祝余蹙起了眉,胖子是没有性别的吗?
祝余从没有胖过,没有这种心路历程,但过于肥胖的人确实是很难在青春期发生一些躁动的际遇的,几乎与恋爱以及被暗恋绝缘。
“你为什么要和梁阁1v1?”
难道王洋喜欢的女生喜欢梁阁?
王洋抬起眼看他,又挫败地垂下来,难以启齿似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敢找他1v1。梁阁很高,很帅,人聪明,大家都很听他的话……我就是觉得他和我很不一样,我又胖,又不高,也不好看……”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想什么,可能就是对梁阁有某种不具名的嫉妒,他是个没有性别的胖子,可梁阁是个公认的非常耀眼的男孩子,他一时心气起了,就想用篮球这种很展现男生气概的运动打败他。
当然失败了。
祝余坐在他身边来,两手往后撑着地,他看着场上的梁阁,又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好一会儿才说,“你跟他比这些干什么,和他比语文啊。”
王洋憨憨地笑起来。梁阁语文差得人尽皆知,上学期末高一年级组织的古诗词默写,一百个默写题,他只有十二分,那段时间项曼青每天都极尽能事地挖苦他。
“你也可以和他比可爱啊,梁阁肯定没你长得可爱。”他稍作斟酌,“我想她们也不是认为你没有性别,是因为你性格和长相都很可爱,可爱而且无害,这种感觉可能超越性别了,我是这么想的。”
王洋看着他。
祝余发觉当了一年班长后,他越来越进入角色,至少在大多数人眼里,他温和且善解人意。
“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大家也都很……咳喜欢你,但是如果影响健康的话,你还是减下来吧。”
王洋希冀地看着他,“班长你也很喜欢我吗?”
祝余稍顿,点头。
王洋感动得当即带着一身热气胖乎乎地抱住了他。
似乎也发现到自己正一身热汗,王洋又改为握住他的手,小孩子交朋友似的使劲摇晃,眼睛欢喜地眯成一线,“班长,下次换座位你还坐我前面好吗?”
祝余自己先回了教室,走到勤学楼时听到后面有篮球触地的声音,梁阁脸廓湿润,身上有运动后的热气,又来问他,“要球吗?”
梁阁运球又灵活又稳,两手轮换着运球,偶尔还绕到身后去,逗猫一样逗他。
祝余一副懒得理会的样子,在梁阁花哨运球左右绕换的间隙突然出手,直截了当把他的球截过来了。
梁阁都恍惚了一秒。
祝余也没料到自己真能把球截过来,但他丝毫没有表现出诧异,稍稍抬着下颌,觑着梁阁时俨然是一副大仇得报的倨傲模样,“呵。”
好得意。
梁阁笑,略落后他两步,不经意地问,“你刚才,和王洋说什么?”
祝余愣了愣,垂下眼睫继续运球,没有道出其中的详由,只说,“他受伤了,我安慰他一下。”
“是吗?”梁阁若有所思地颔首,两步走到他身前,把被王洋划破的地方伸出来,看着他,“我也受伤了。”
我的安慰呢?
第五十五章 狮子和水瓶
祝余瞥见他虎口处长长一道划痕,破皮的那一线隐隐可见血红,明显是被指甲划破的,看着都有种火辣辣的麻涨感。
祝余未必听不出梁阁的弦外之音,他只是别扭,无法适应梁阁和他关系的转变,两人单独相处时稍有暧昧的氛围他就浑身不对劲,像有张透明的网,让他呼吸都不畅。
他低头运球,“这么小的伤。”
他不再说话,故意运着球快步往前跑,梁阁下意识去触他衣角,被他惊弓之鸟般迅速避开。
梁阁怔怔看他,祝余别过脸去,“对不起。”
梁阁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眼神晦暗,却没有追上去,只落后他几步跟着。
大扫除后的楼梯间有股湿润的腥气,他们一前一后地上楼,正有两人正拎着个垃圾桶吊儿郎当地下来。
祝余根本没抬头,也没发现其中一个是月考时坐他后面捣乱的人,他抱着篮球从一侧过去,旁边一只脚骤然伸出来绊他。
如果祝余站稳了被绊应该是要往前栽的,可是他还没有落稳,直接就被突然探出的脚踹到小腿失去平衡往后倒。
篮球脱了手,他落进梁阁怀里,惯性太大,梁阁被他带得一齐下落。梁阁动作很快,瞬间就要握住楼梯扶手,却又在碰到扶手霎那收了回去,揽着祝余直直往下坠落。
祝余在发现梁阁和自己一起失重的须臾之间,当机立断侧过身,抱住了梁阁的后脑勺。
他们重重地倒在地上,又往后平移了一段距离,祝余的指关节在地上生生磨去一层皮。
祝余趴在梁阁胸膛听见闷闷的几声响,仿佛身体的回音,他粗喘了几下才一骨碌起身,“梁阁!”
梁阁隐忍地蹙眉,“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梁阁不止摔了下来,还充当了他的垫背,承了两个人的重量,楼梯间拖地后未干的水染得梁阁校服一片脏污。
他小心地把梁阁扶起来,梁阁发出“嘶”的抽气声。
他从没见过梁阁这样狼狈的样子,他失神地盯着他脏污的校服,一股无名怒火烧得他理智全无。
绊祝余的那人听到梁阁的名字也有些慌了,几步跨下来,“不是我……”他诚惶诚恐,唯恐被梁阁记恨,结果话还没完,就被祝余掐着脖子按在墙上。
祝余有176,虽然平时看着文弱些,但成长期的男生要说没有劲那是假的,发起狠来浑身蛮力。对方不及他高,面红耳赤要掰他的手,被祝余提起膝盖在胃部恶狠狠怼了两下。
祝余利索地把他往墙上一掼,凑近了他,眼神狠得像淬了毒的针,切齿说道,“你绊我。”
另一个男生都蒙了,既想阻止他们,又想去搀梁阁,刚要触到梁阁。
祝余遽然回过身来,他是个韶秀的男孩子,五官气质都漂亮柔和,陡然一怒,脸腮和眼睛都带着锋锐十足的红,他气势凛然地瞪着那人,又冷又狠,“不准碰!”
那人吓得簌簌缩回了手。
祝余走过去,语气明显低柔下来,说话时掺杂着后怕的喘息,“哪里痛?”
梁阁都被他的气势骇到了,“脚可能扭了。”
祝余兀自肩着他一只手,将他扛起来,不再管其余两人和篮球了,“我们去医务室。”
梁阁半边身子都被祝余揽在自己身上,祝余一路上都没说话,通身都是隐而不发的蓬勃怒意,气压很低,梁阁也不敢说话。
快到医务室时,祝余埋怨似的小声说,“你好重。”
梁阁这样高,刚75kg,已经被他嫌弃重了。
到了医务室,祝余才发现自己手背全是血,指节处伤口已经结了血痂,消毒时异常疼痛。梁阁换了医务室的病号服,后背全是擦伤,脚踝已经肿高了,青紫色的大包十分骇人,祝余在给他冰敷。
祝余问医生,梁阁身上那么多擦伤要不要吊水消炎。
“按理说是不用的。”医生看他惶惶难安的样子,“但你一定要吊的话,也可以。”
祝余问梁阁,“你痛吗?”
梁阁脸上有隐忍的疼痛,却说,“还好。”
祝余立刻跟医生说,“还是吊一下水吧。”
祝余坐在病床边,看着药水一滴滴落下来,想起刚才下坠的瞬间,眼看地面越来越近,他满脑子都是梁阁那么聪明,千万不能摔笨了。
梁阁也抬头看着药水袋,“不知道要肿多久。”
他说自己的脚踝。
祝余看着他脚踝,梁阁康复前这段时间必定处处不方便,别说打篮球,上楼下楼都费劲,“对不起,我会照顾你的。”
梁阁眉梢一动,“是吗?”
等吊完水回去,第二节 晚自习快要下课,楼下光荣榜上的成绩已经贴出来了。
年级第一还是姚郡,梁阁排班上第二,年级十七,祝余看到自己,班上第七,年级四十二。
虽然早有预料,但一下退这么多,祝余还是难免落寞。
极出人意料地,梁阁语文及格了,正好90。这次理综出得太难,很有区分度,梁阁霸道的理科优势就显现出来了。摈弃了文科之后,梁阁除了语文再没有弱势科目,但这次语文高分很多,姚郡单论语文就比他高41分,不然他名次要更高。
梁阁悄然在他耳后说,“我赢了。”
祝余回头看他,想起梁阁自作主张的那个赌约,又觑着排名,“只会有这一次。”
晚自习下课后,他把梁阁送回了小区,小区虽然看起来高档,不过说实话,他以为梁阁家会住别墅之类的。
“明天你妈妈有空送你上学吗?”
梁阁看着他,嘴唇抿了抿。
祝余也觉得自己有推卸责任的嫌疑,“那我来接你。”
回到家后,祝余把月考成绩告诉了林爱贞。
“四十二名?四十二名?怎么一下掉这么多,你不是第四名吗?”她怔怔看着祝余,“满满,你是不是骄傲了?你要争气啊,你要给你爸爸争点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