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清宁垂下眼,声音很轻,“没有。”
轮到十班的时候已经是第三节 课了,虽然广播里嘱咐说体检最好空腹,但青春期太容易饿,都或多或少地吃了东西。体检现场有三个班,有些拥挤,各自分了组挨个项目去体检。
抽血的时候钟清宁毫无预兆地晕倒了,体检的医生问,“低血糖还是晕血?找个男生背一下,去你们学校医务室。”
后面的男生霎时一耸,卧槽,背钟清宁!就算夏岚也分进了他们班,但大家还是默认班花就是钟清宁,他们这个年纪,在审美中清纯比妖艳还是要更偏重一分的。
但本着凡夫俗子怎好玷污仙女的绅士原则,他们纷纷看向了霍青山,谁知霍青山竟十分不知好歹,当即摇头,“我不能背!”
他这一拒绝,后面的男生都跃跃欲试,虽说有乘人之危的猥琐男嫌疑,但本质还是助人为乐,就要伸手去背她。简希拨开人群,低头看了眼,一俯身就轻巧地把人抱起来,转身走了。
钟清宁没过太久就醒了,她意识模糊时听到周围噪杂纷纷,又渐渐散去。睁开眼只依稀看到旁边病床上坐着个影子,手撑着床沿,微微仰着头,戴着耳机在听歌,是简希。
她和简希其实并不很熟,虽然已经做了大半个月的同桌,但话题很少,仅限于少数一些关于课业的交流。
她正不知该如何反应,简希就已经看到她醒了,声线低柔,“医生说你低血糖,没吃早饭?”
钟清宁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羞耻起来,像对着简希说出为了量体重时轻一些而不吃早饭是件非常愚昧庸俗的事。
她没有说话,简希朝病床边的柜子抬抬下巴,上面放了她常吃的三明治和纯牛奶,还有一盒草莓蛋糕。
“刚买的,吃一些吧,方老师来过,说低血糖不吃早饭最好吃个香蕉。”简希把她手边那袋方杳安买的香蕉拎起来,又说,“对了,蛋糕是我的。”
她经常能看到简希吃这个牌子的盒装草莓蛋糕,似乎很喜欢,但她很意外简希竟然也知道她平常吃什么,因为简希看起来根本不会注意这些。
她低下头,仍然觉得难以启齿,“我不吃早饭是98斤,吃了就会过百。”
事实上她昨天吃过午饭后,她就再也没有进过食。
可是半晌后,她听简希说,“这么轻啊,怪不得我刚才抱着你的时候,像抱着一朵云。”
祝余正在量身高,他竭力挺直腰杆,抻长脖子,屏气闭眼,存着些渺茫的希冀能在这短短一个多月内再蹿一点,睁眼就看见医生手起笔落在他身高栏填了176。
他体检完才知道钟清宁晕倒被简希抱去医务室了,匆匆忙忙往医务室去,正好见简希拿着纸杯出来接水。
简希停下动作,正过身,等他跑到跟前来,笑着看他,“测完了?你是不是长高了?”
祝余点头,“嗯,我现在和你一样高。”
简希问,“你也177?”
祝余,176cm,经体检校正后,班上身高排名十五。
文学社近来换届,比较忙碌,上学期祝余还跟在学长学姐后面学这学那,这学期学长学姐就走了,他也要开始带新入社的学弟学妹了。
之前文学社招新,祝余还被强拖去报名现场撑门面。那是九月的某个下午,他们在教学楼门前的一块空地设点,因为文学社和校报是一起的,人来得不少,现场很热也很闷。
坐在报名席上的祝余还被人拍照上贴吧发了贴,问这是谁?
一共有两张图,几张课桌摆了个报名席,祝余坐在第二个,鹿鸣的夏季校服是朴素的白色夹杂着藏青色的短袖,他被晒得恹恹的,难得坐得不那么端直,镜头定格时,他正垂着眼帘,手里拿着笔,稍稍倚着椅背,只露眼帘和下颌,有个无意识的轻慢的笑。
第二张,他抬起了头,仍然在笑,笑出些白牙,他的视线其实是散的,但由于眼瞳太亮给人一种在看镜头的错觉,乌黑眼珠,明眸皓齿,像块内蕴光华的脂玉,一笑起来便清润生辉,纯稚又干净,看着照片都有种直通心脏的酥麻感。
评论很踊跃,“祝英台!”
“不认识,帅哥。”
“祝英台大美人,他一年长高好多,感觉大了一号。”
“我们班长!”
“我校女神祝英台。”
“还有人不认识祝英台吗?没看开学第一课?”
说起“开学第一课”又是另一番波折,鹿鸣的“开学第一课”是自制的,无非就是学校历史,师资力量,高考捷报,竞赛捷报,校园文化……播放校园文化那一板块时祝余在大屏幕上突兀地看见了自己和梁阁的脸,是去年元旦晚会他们演的《梁祝》,屏幕上的梁阁目光幽邃地注视他,“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而后又是他们穿着大红喜服,俨然一对落难的恩爱小鸳鸯,祝余被梁阁揽在身后,眼神惶惶,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我见犹怜。
班上疯狂起哄,那时高二刚开学不久,他和梁阁还分坐教室的两侧,有意地疏远着,冷不丁被这么一搅和起哄,尴尬得只好转头看墙。
祝余带的学妹是个微胖的小姑娘,叫郑子粤,文笔非常扎实,话多又开朗很阳光可爱,总围着祝余叽叽喳喳,“学长学长学长!”
她很喜欢祝余,因为祝余性格好,温温柔柔的,几乎从不生气。
一旁有个同是高二的男生调侃,“也就你们长得好看的才叫学长,我们这种都叫上一届的。”
周围都感同身受地笑起来,她也不羞,站起来回说,“哪有啊,我明明都叫的学长!”
她又坐回到祝余身边,义愤填膺地撅起嘴,“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高一根本没什么帅哥,但是高二的都好帅,高三的也有好几个,为什么就我们高一的帅哥质量那么低,不公平!”
文学社氛围很好,“你这么清楚?”
她振振有词,“我当然要清楚,帅哥这种稀缺的优质资源,将是我无聊乏味的高中生活一味必不可缺的调剂!”
继任的新社长是个高二的女生,笑着打趣说,“那你得去你祝学长班上看看,我校著名颜值班,他们班主任还是我男神。”
祝余正在审稿,看的稿子正好是他们班语文课代表的,是个叫孙沛佳的女孩子,写得很有文气,何进归反复叫她去改过好几稿,看来成果不错。
他听到社长的话,就笑了笑。
“我当然知道!十班嘛,我去过好几次,好多漂亮的学姐!”她看着祝余,笑意盈盈,“学长,我还看到你了,还有梁阁,霍青山,对了,还有简希!”
祝余愣了一下,“简希是女生。”
“我知道,帅T!”
祝余其实也不知道简希喜不喜欢女生,因为她没有表现出对任何男女有兴趣的样子。
他说,“她应该不是。”又笑着看她,“你怎么认识这么多人?”
“嗯!我军训就知道梁阁了,我们那时候站军姿,他就在前面球场跟人打篮球,我们班应该所有人都在看他吧,巨帅!我们班附中升过来的女生说他是梁阁。”
新社长不嫌事大,“那正好,跟着你祝学长,他们关系很好。”
郑子粤跟着祝余去新实验楼拿往期刊,刚出办公楼,冷不防就见梁阁正和人从综合楼出来。
他脱了秋季校服,单穿了一件自己的T恤,个子猛高本就给人压迫感了,他还天生一副高眉骨,鼻梁直挺,瞳孔漆黑,眼神却又淡又空,带出一股子疏傲,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真正琼枝挺秀。
他和旁边的人在说话,偶尔会点点头,应和一句,说的好像是个三角形覆盖问题,什么汤普森积分。他慢慢地近了,郑子粤心口砰砰,不自觉去看祝余,社长说他们很熟,应该要打招呼吧,我要不要趁机跟大帅哥搭话呢?可他看起来好高冷好傲。
然而随着距离拉近,两方都毫无反应,郑子粤眼睁睁看着他们陌生人般擦肩而过。
怎么回事?不是很熟吗?
她正这么想着,就见身侧的祝余突然往后仰倒,低声地“啊€€€€”
郑子粤视线往后一移,看见梁阁的食指勾住了他的后领。
祝余拢着眉回过头,梁阁也松了手,回过身来倒退着往后走,眼神清湛,冰霜都作春光去,恶作剧似的,很有些顽劣又蓬勃的少年气,“不理我?”
第六十章 纯情
等到梁阁再次和他们分路而行,郑子粤还没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她愣愣地跟上祝余的脚步,期期艾艾地看祝余脸色,“学,学长,梁阁谈过恋爱吗?”
“没有吧。”
郑子粤惊喜又惊讶,亲昵地扯住祝余的袖子,“哇,真的没有吗?怎么可能?好纯情!”
纯情?
“那他有喜欢的人吗?他喜欢什么样的啊?”又欲盖弥彰似的率先表示,“我没喜欢他啊,我就是好奇,我觉得他长得很帅。”
快要上楼梯的时候,梁阁再一次回过头去,在廊道的那端,新实验楼东侧被笼罩在金色的余晖里。女孩子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活泼地拽着祝余的手臂蹦蹦跳跳,不知道说了什么,祝余看着她温柔地笑起来。
孟访的视线随着他看过去,顿时了悟,老神在在地说,“哇哦,他这是谈恋爱了吧,怪不得不打招呼呢。没事梁神,再好的兄弟都有这个阶段的。”
梁阁没有收回视线,也没有出声,他想起简希的话,“大眼睛,婴儿肥,很漂亮,你喜欢这种女生吧?以前的女朋友也是这种。”
他远远眺着这个女孩子,也是婴儿肥,大眼睛,虽然算不上漂亮,却也活泼可爱。
他的脸蓦地一沉,孟访少见他真正动气,也不知这须臾之间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变故,眼看他一言不发地上楼了,连忙跟了上去,
祝余还是风轻云淡地笑着,不着痕迹地把袖子收回来,“他很肤浅,喜欢好看的。”
祝余回到班上先找了孙沛佳,告诉她上校报的稿子通过了,孙沛佳不是本市人,临市考过来的,是个住宿生。
孙沛佳略微局促地看着他,“再也不用改了?”
“嗯。”
孙沛佳似乎大大松了一口气,仿佛劫后余生,“谢谢班长。”
“没事。”他刚走出两步,又退回来,“对了,新概念你参加吗?十一月底截稿。”
孙沛佳纠结又为难的样子,“我应该不会参加了。”
祝余坐回座位,梁阁没去机房,正低着头做题,没有和他说话。
祝余开始做黑板上的各科作业,晚自习时拿着卷子转过身去问梁阁。
梁阁神色很阴沉,眼神掠过他时毫无情绪,扫了一眼题又递回给他,头也不抬,“简单,自己做。”
祝余只好又把卷子拿回来了,很简单吗?
梁阁看着他平静的背影,既像没察觉,又像不在乎,他低着头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脸色更阴了。
艾山在暑假时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和周一朵那个小姐妹谈起恋爱了,几乎每天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就要下课和文科班的女朋友卿卿我我。
可今天刚下去没多久,就失魂落魄地上来了,霍青山正要赶去综合楼上物竞的课,艾山一把将他拦住,平地惊雷般宣布,“我分手了。”
“啊?”
三人被艾山强拽去教室后面了解个中原由,祝余倚着靠墙那排收纳柜,梁阁站在自己的课桌边,霍青山反坐在自己椅子上,饶有兴致地问他,“怎么回事?”
艾山怂眉耷眼的,苦不堪言,“我好像有病。”
霍青山问,“阳痿吗?”
“你妈的。”艾山啐了一句,半晌又凄怆地低声说,“好几次了,我在她脖子上种草莓的时候,吸出血了!她吓死了,说再也不跟我在一起了。”
霍青山闻所未闻,大惊失色,“卧槽,你吸力这么强?不是蚊子成精吧?换我也不敢和你谈了呀,要命的事。”
艾山被他打击得一副如丧考妣的倒霉样,捧着他壮硕的小心脏,头都要低到地上去,已经认定了自己不是有超能力就是有绝症了。
忽然,不耐烦的梁阁冷声说,“你牙龈出血吧?”
艾山霍然抬起头来,霍青山大笑着往综合楼去,还奚落说,“谁叫你种草莓,你就不能纯情点吗?”
祝余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纯情?
他想起郑子粤的话,梁阁纯情吗?
他忽然抬起头来,朝被艾山拖着的梁阁看过去,直直地,毫不避讳地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