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笋年光 第51章

梁阁脸色还阴着,有很冷淡的烦躁,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睛,四目相交,祝余看见他明显顿了一下,却没错开视线。祝余从容地凝望着他,梁阁原本没有表情,渐渐地眼神飘忽起来,嘴唇又抿了一抿,最终侧过脸去。

他这样近似害羞的反应让祝余始料未及。

艾山沉浸在从绝症劫后重生的庆幸里,拽着梁阁反复确认,梁阁敷衍地点点头,又看了过来。这次他的眼神好像更黑了一些,黑沉沉的仿佛一个漩涡,又像一团炽盛的火。祝余和他视线一对上,像有什么在空中倏地点燃了,引线的声音炸在耳边,教室里嘈杂的说话声全都隐去,他看见梁阁外凸的喉结缓慢地攒了一下。

遽然攀升的温度让祝余敏锐地醒悟到危险,他正要移开视线,周围猛地一黑。

他听到所有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还没反应过来停电,就被迎面扑过来压在收纳柜上抱住了。

后背撞着柜子发出“砰”的一声重响,却被轻易地湮灭在众人躁动的欢呼声中。

几乎被揽进怀抱的那一刻祝余就知道是谁了,他嗅到哪股熟悉的冷冽干净的气息,带着十六岁的男孩子郁勃的体热,耳边有梁阁粗热不稳的喘息。

梁阁下巴磕在他肩上,“腿痛。”又说,“有人推我。”

这种拙劣又蹩脚的借口。

祝余难耐极了,竭力拧着脖子往另一边偏,他又羞又恼,简直咬牙切齿,“你故意的吧?”

最近鹿鸣严禁手机,每天都是早自习前各班把手机收上去,第二节 晚自习才发下来,停了电到处漆黑一片,偷藏了备用机的也不敢拿出来照明,怕被逮到当场缴获,只亮了一瞬又立刻熄了。

教室里重归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刚刚适应环境的瞳孔还不足以看清人影,周围人群躁动,他听见刚才还因为失恋郁郁不振的艾山在疯狂奔走相告,“停电了!停电了!停电了!”

人来人往时不时就会挤到梁阁,梁阁每被挤一下,就要贴着祝余拱一下。

祝余热得直发晕,身体的摩擦让他口干舌燥,开始使劲搡梁阁的肩膀,压着声警告他,“你松开我,我生气了!”

梁阁一把攥住他两个不安分的腕子,扣到收纳柜上,祝余受到一种可怕的体力压制,疯狂拧着手腕也没挣脱开来。倒是梁阁率先松开了,却又立即连着他两只胳膊一起箍住了。

梁阁垂下头来,隔得咫尺,说话时呼吸和嘴唇会一齐摩挲他颈项的皮肤,耍赖一样,“抱一下,好久没有抱过了。”

像被烙了个印,被他嘴唇碰过的皮肤都烫得发疼。

突如其来的停电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几栋教学楼闹得沸反盈天,十班教室也也乱得一团糟。方杳安还没有赶来,按理这时候是该班长上去主持大局的,他也听到周敏行在叫他的名字,可他被梁阁紧紧桎梏在怀里,不仅脱不得身,甚至呼不出气。

祝余的脸红得像吞了个太阳,他有种无与伦比的羞耻感,像躲在这场黑暗的狂欢里,和梁阁偷情。

他切实地吃到了作茧自缚的苦果。

这叫纯情?

第六十一章 捐楼

躁乱不止的高二教学楼出现了剑哥气吞山河的咆哮声,“不准吵!回教室!坐好!”

鹿鸣的学生压抑掼了,放纵起来群魔乱舞,方杳安倥偬又心累地往教室赶,不断被在走廊上乱窜的学生磕碰到,他脚下不稳身形一晃,却被身侧的人一把扶住。

他手电筒的光往上一晃,照见一双清亮风流的桃花眼,笑意盈盈,在他耳边说,“好巧啊,方老师。”

他心跳剧烈,恍惚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再定神一看。

是霍青山。

他哑然失笑,可能是好几天没见,出差前又闹了场不大不小的别扭,有些想念了。

十班本就是个心思活泛的班,只消片刻没人管,野得房顶都要掀翻。最后还是开完会回来的夏岚上去把纪律管了,下任学生会长的威严不容小觑,班上很快就安静下来。

祝余终于把身上的梁阁推开,他好似刚从火里被刨出来,红得像熟过一遍,好险还没来电,要是不巧刚才来了电,被全班目睹梁阁把他压在收纳柜上抱着,嘴唇还在他颈间摩挲,他恨不能当场自戕。

方杳安正站在教室前门,冷眼看着他们,秀致的脸上如覆薄冰。祝余向来是个伶俐能管事的,梁阁更是站在那就叫人大气不敢喘,谁成想闹成这幅德行。

他先表扬了夏岚,又一眼泠泠地掠过来,“班长和纪律委员干什么去了?”

明明是一句问责,但祝余心虚得厉害,这话听在耳里简直像被方杳安撞破了奸情,单单摘出他和梁阁来问。他面上端肃,心脏却有如擂鼓,他无由来地想起刚才在那个角落,梁阁嘴唇火热地贴着他颈部的脉搏,说话时热气氤氲,“你心跳好快。”

他和梁阁被点到名一起站了起来,祝余还没从那种狂乱中抽身而出,正平复心绪准备找一个理由,就听到梁阁在他身后说,“他被我抱住了。”

祝余一时间心脏都被他吓停了,而后又疯狂地跳动起来,耳膜都被心跳声震得发疼。

又听他说,“我玩疯了。”

前言听起来确实十足暧昧,但班上都知道他们关系好,何况梁阁冷肃的语气和神情实在让人难起旖旎之心,都只当这场难得的停电叫梁阁也失态了。

只有祝余低着头羞耻得几不可见地颤抖起来,燥热得肺里都冒火星,他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

方杳安让全班静坐十分钟,不冷不热地讥讽,“小学生都不如。”

直到十分钟毕,电也没来,方杳安叫祝余去发手机。电在抢修,短时间不会来,但怕发生事故也不能这时候放他们回去。

“好久没停过电了,别玩手机也别做作业了,来吧,临时办个停电晚会怎么样?”方杳安笑起来,在不甚明亮的光芒里,显得极标致漂亮,“我们班应该才艺不少吧?”

赶上大肆欢呼起来。

新任的文娱委员钟清宁义不容辞要做表率,她脱了外套,只穿一件贴身的长袖,露出美好窈窕的身形,上台去跳舞。去年元旦晚会大家都知道她古典舞底子很不错,但她这回跳的是Urban。

她人高€€,点卡得非常好,丝毫不似平时绵软,热情自然,柔白的脖颈,纤细的腰身,修长的四肢,每个动作都利落且有力度,控制与爆发恰到好处,马尾甩动的间隙时不时露出那张素白精致的脸,又干净又酷,被台下举起的手机灯光一照胜似光芒万丈。

她在热烈的掌声中下台,脸上有薄薄一层热汗,看到同桌的简希还跟停电时一样戴着耳机懒散地趴在桌上,似乎根本没有抬过眼,心里莫名有些滞涩。

她不太高兴地挤开椅子坐下来,动作有些大,惹得简希又偏过脸来看她,她被简希的目光一扫顿时又局促起来,“吵到你了吗?”

简希看着她,慢慢笑起来,配着卧蚕,冷静的一双眼霎时变得璀亮多情,“跳得真好看。”

钟清宁心口怦然,她想起去年元旦晚会,她们匆促地上台跳了一段舞,只得到寥寥的关注与掌声,那时候简希也这样笑着说,“跳得好漂亮啊。”

她讷讷地问,“你在听什么歌?”

简希直接拔出一只耳机给她,“要听吗?”

她照着简希的样子叠着手趴在桌上,戴上另一只耳机,在四周或刺眼或幽暗的光里,和简希四目相对。

她听到耳机里澎拜的歌声,

“Be my mirror my sword and shield

My missionaries in a foreign field

For some reason I can't explain

……”

是coldplay的《Viva la Vida》,生命万岁。

台上表演节目已经换了几换,霍青山也上去蹦了个舞,下了台就雀跃地问梁阁,“怎么样怎么样?梁阁,我这舞什么水平?”

梁阁眼帘都懒得掀,“浑身假肢的水平。”

十班是个活泼的班级,人也踊跃,说鬼故事的,讲单口相声,最多的是唱歌的。有女孩子关系好结伴上去唱流行歌,就像孙沛佳和任晴。也有周敏行这种实力型选手,他上去唱了一首《延安颂》,本来他说出来众人都只觉得好笑,但他一开口,下面的说笑声就没了,他是校合唱团的,音准非常好,气息稳,情感也充沛,平凡的五官丝毫压抑不了他的真情和歌喉。

只有霍青山说,“他不是想高中就入党吧?”

第二节 晚自习都快下课了,还没来电,除了几个歌唱得不怎么样但非常想亮嗓的麦霸在试图第五第六次的上台,再没有人了,方杳安问,“没有人表演了吗?”

不知道谁先起哄,“班长!班长上一个!”

“班长表演什么?”

“女装啊!女装不漂亮的班长不是好学霸。”

班上大笑起来,霍青山也趁机拱火,“梁阁!梁阁还没表演!方老师,让梁阁上去单手俯卧撑一百个!祝观音坐他身上!”

高中生最爱起哄,一下就沸了,祝余生怕真要坐梁阁身上去,电就来了,灯乍然亮起来的那一刻,众人意犹未尽地呜呼哀哉。

没过两分钟,第二节 晚自习的下课铃响了,大家又快快乐乐地收拾书包回家去。

祝余和梁阁一前一后地出教室,快到楼梯间的时候,祝余忽然回过身仰头看他,“你以前抱我是在占我的便宜吗?”

梁阁沉默着不置可否,又敞开怀抱,说不清是无耻还是坦荡,“那你占回来吧。”

祝余神色未变,脸上却立刻气出了红晕,他用眼尾掠了梁阁一眼,转头就走。

回去的路上他一言不发,只疯狂地踩,疯狂地踩,想把梁阁远远甩到后面去,但梁阁的Pinarello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深秋的夜已经很凉了,等到了鹿角园,一路狂踩的祝余热得嘴里都呼出团团的白汽,也不说什么推着车就进小区。

梁阁跟在他后边停了,长腿支地,手撑着车把,祝余不回头也能想象出他面无表情的嚣张模样。

梁阁说,“谁让你那样看我。”又说,“我没强吻你已经算正人君子了。”

梁阁看着他渐隐在黑暗中的背影,犹有余裕地想,他确实越来越像他爸,如出一辙的“不要脸”又善妒。

祝余晚上躺在床上,一会儿把头蒙住,一会儿又探出脑袋来。

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耻辱,他回想起当时被梁阁抱在怀里时那种无力感,他也是个男孩子,却完全挣脱不开,被辖制着一动不能动,那种悬殊的体力差距。

那天过后,他和梁阁照旧一同骑车上下学,只是他更少主动找梁阁说话,有时候说话他都刻意避开梁阁的眼睛,一跟梁阁对视那天晚上燥热而憋屈的回忆就纷至沓来。

而且快要期中考试,学习第一,他没有太多时间去琢磨这些纠葛,梁阁也要准备参加noip的复赛,时常在机房,双方似乎都疏远起来。

这期间又换了一次座位,祝余周围大致没有变动,只有任晴和孙沛佳坐到了他的斜上方,两个女孩子关系极好。祝余第一次就近观察到女生的友谊,真是时时刻刻腻在一起,不管上厕所还是吃饭接水,连孙沛佳去办公室送语文作业都是一起去的。

入了冬开始大范围降温,孙沛佳感冒发烧,任晴陪着去医务室吊了水,孙沛佳没来上晚自习,回了宿舍捂在被里出身汗,任晴帮她去送了语文作业。

回到班上就她皱着鼻子不悦地说,“何老师喝了酒,好难闻,还不依不饶地问我佳佳怎么没来,我说佳佳生病了在宿舍睡觉呢。他还一直问,嘴里难闻的要死,呕。”

第一节 晚自习快要下课时,周韬那突然爆发出动静,“卧槽,什么鬼啊?”周围纷纷看了过去,祝余从试卷里抬起头,“怎么了?”

他拿着手机跑到祝余桌边来,“班长你看!”

是qq的界面,鹿鸣的学校大群。

“有人知道吗?六栋女寝一楼,有个高二的女生在宿舍洗完澡出来,被好色龟推门进去看光了。”

“卧槽?什么时候?”

“真的假的?”

“真的,就刚刚,我路过寝管室听到的,女的还在哭。”

“妈的,好色龟好贱。”

“哪个班的啊?是谁啊?”

“十班的吧,我看亮着灯的那个宿舍是十班的。”

祝余像一根针刺进了脑子里,十班的,他喉头滚了一下,今天没有人去学竞赛,也没有人去开会参加活动,班上只有一个座位是空的,是孙沛佳。

他再往下面一看,又有回复,“是被看光了还是两人约着在那搞啊?不然为什么不上晚自习?女的到底是谁啊?”

祝余抬起头,班上所有人都在看他,禁手机的力度一下去,多数人都有了对策,何况这种带着桃色的大事,一个人知道全班都知道了,估计其他班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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