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已经响了,走廊上好多人假装打水、上厕所不经意地往他们班那瞟,还有人在窗子那跳着张头探脑,“谁呀?哪个座位空的?”
祝余愤怒得手都在抖,他把周韬往孙沛佳座位一推,立刻走上台,“关门,拉上窗帘。”
门和窗帘立刻就阖上了,他们看见从来温柔含笑的班长面无表情地站在讲台上。
“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发生了一件恶性事件,还不清楚是不是我们班。但我先和大家商量好,不要说。我知道所有人都有好奇和八卦心理,但希望如果有任何以前的同学或朋友来问这件事,既不承认也不透露,不要帮着一些好事者伤害我们自己班的同学,其他的我们等方老师。”
台下一致地点了头。
“夏岚,学校的几个大群你们学生会有管理权限吗?可以的话麻烦你禁言。”
夏岚看着他,“好,我去联系一下。”
祝余下了讲台,周韬又骂骂咧咧把手机凑到他眼前,是贴吧界面,“我就艹了,这些煞笔得多闲啊?贴吧和三校论坛好多贴,妈的,不嫌恶心,学校禁的什么几把手机啊。”
他自己都拿着手机。
祝余平复呼吸,看他一刷新,又多了好几个贴。平常贴吧冷清得跟死了一样,一到这种时候什么臭鱼烂虾都出来了。
这会儿既是晚上,又是下课,正是人八卦心最强的时候。帖子内容大多相似,一边骂何进归,一边问女生是谁,有人骂楼主,“问受害者的,你们全家不得好死。”下面回帖是“认真你就输了(斜眼笑)”、“找乐子谁不会呢?”
突然又蹦出来一条回贴,“我知道是谁(斜眼笑)。”
周韬转头看祝余,“班长,现在要去找学校删帖吗?”
祝余有些无措起来,他慌了神,不知道是出于习惯还是寻求安全感,他下意识就去看梁阁,“梁阁。”
梁阁已经站起身,沉静地朝他点了下头,“马上。”
他利落地拽着霍青山帽子就走,“跟我去机房。”不理会霍青山的骂骂咧咧,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祝余,“不要怕。”
他拉开后门,门外还有人在不停探看,梁阁阴郁地扫视了一圈,他们又纷纷退了,梁阁拖着霍青山快步往机房去了。
简希跟在他们身后出来,外面有个矮个子男生壮着胆子凑过来,笑嘻嘻地问,“诶,你们班谁被何进归看光了呀?”
简希垂着眼轻蔑地看着他,随后也笑起来,“想知道?我告诉你们。”
教室内外的人的心一并提了起来,简希语气轻慢地说,“是霍青山。”
祝余还在和周韬艾山盯着贴吧和论坛,只能私聊楼主删帖,大多数楼主不会回。正是焦灼的时候,周韬QQ弹出消息,“你们班有人被好色龟看光了?谁呀?”
周韬肺都炸了,“艹你妈艹你爸艹你爷爷艹你全家。”
一回到贴吧又看到那个声称知道是谁的人回复,“确实是十班的,姓孙,这层评论满二十,我来说全名(带墨镜)。”
他们每回一刷新都看着评论多起来,心蹦到嗓子口,眼看满二十了。
可再一刷新,显示加载失败,贴没了。
“诶?”
他们退出来,才看到鹿鸣贴吧被爆了,首页全是各式招嫖的消息€€€€美丽少妇金桂,深夜寂寞,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拨打183xxxx,与我共度良宵,有意者踊跃联系,活好者酬谢五万。
是何进归的手机号码。
“卧槽,论坛也崩了,梁阁好快。”
方杳安正站在校领导办公室,一堆的领导还有高二的年级组长和辜剑,开了空调,房里显得又热又闷。
领导讨论出来的结果还是围着家长做关系,毕竟何老师“不是故意的”,而且这种事情闹大了学校很难看,不能再发酵了。
只有辜剑破口大骂何进归是畜生东西,猪狗不如,该剁了喂狗。
方杳安全程垂着眼不说话,看起来十分温顺好拿捏。
“方老师,你去找学生家长沟通一下,这件事还是班主任好说话,还要加强一下安全教育,在宿舍洗澡宿舍门怎么能不锁呢?”
何进归是搞行政的,家里还有些关系,他醉醺醺地打嗝,“我就是……就是去看看她,我只听到水声,我怎么知道她会突然光着出来,我真不是故意的。但她是不是故意出来的我不知道,她是我的课代表,平常就对我很亲……”
他正说着,方杳安突然拎着他脑袋就往地上掼,何进归的头磕到地板,发出好大一声响,紧跟着皮鞋底就落下来了。方杳安生得秀美一些,劲是有的,何进归被他活活蹬去一颗门牙,口鼻直冒鲜血,方杳安又照着他肚子死命狠跺了几脚。
“方老师!方老师!快停手……”
第二天七点半,刚刚上早自习,方杳安在教室门口看了一圈就下楼去。
他知道昨天冲动了,但人已经打了,处分就处分,开除就开除,大不了不教书了。他现在这点学历确实不太够看了,反正学习不怕晚,正好去接着深造。
当时和他爸赌气当了老师,如今又不想伴侣的事占去全部心神,整日疑神疑鬼,逞一时之气当了班主任,还因为这个事闹了别扭,果然哪个都是错的。
他郁郁走到楼梯间,正有人拾级而上,两厢对视,他顿时杵在原地。
他落进一双潋滟粲然的桃花眼,来人倚着栏杆,仿佛一个温柔多情的纨绔,“好巧啊,方老师。”
是季正则。
他怔在那里,“你,你来做什么?”
季正则两步跨到他跟前,又笑起来,“捐楼啊。”
第六十二章 烟雾
捐……楼?!
方杳安仰头看他,眼神闪烁,嘴唇动了几动,“我打人了。”
“打哪了我瞧瞧?”
“是我打了别人。”
“我知道,你打疼没有?”季正则托起他的手低头啄了几下,而后傲气又满不在乎地冲他笑,“打就打了,这不给你捐楼来了吗?”
方杳安思绪仍然混沌一片,“你真捐了?”
“捐了。我自己高中母校都没捐过,倒先给竞争学校捐上了,小舅妈知道非得削我。”
季正则当年在讼言称一句横行霸道绝不为过,除却他自身张扬,和他小舅妈也不无关系。
方杳安也知道自己要是还留在讼言,这钱根本不需要花,不说校长是季正则小舅妈,就说讼言校长绝不会容许学校出现这种事,更不会包庇这种混账老师。
方杳安对此深有体会。
季正则这种人在哪都是要给人脸色看的,昨晚联系了校领导,今早七点飞机落地就带着律师和秘书来捐楼,律师和校领导交涉,问他的意见。他十指交叉吊儿郎当地坐在会议席上,若有所思,“那我也得问问领导。”又似笑非笑地侧过头看方杳安,“方老师,您看行吗?”
当着这一众人,方杳安背都不自觉坐直了。
季正则在飞机上睡得断断续续,精神困顿,却也不回去,他跟方杳安回他的职工宿舍。
看了一眼就挑剔又嫌弃地说,“有家不回,就住这啊?”又说,“行了,事情平了,我走了。”
“诶。”他转身得干脆,方杳安攥住了他的袖子。
季正则一笑,伸手阖上门,反身把他抵在书桌,两手撑在他身侧,和他额头相触,明知故问,“怎么了,宝贝儿?”
霍青山正在经历一场无妄之灾,他当时和梁阁去机房,孟访还在机房埋头划水打lol,眼镜从鼻梁滑下懵懂地盯着他们,“梁神,今天不是不来吗?”
梁阁在他旁边的机位落座,只问,“爆吧器还在吗?”
贴吧没落之后,这么古早又没技术含量的东西很久没用处了,但他们习惯性地会存一些比较阴损的插件和程序,因为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在吧。”
梁阁“嗯”了一声,平淡地吩咐他把学校贴吧爆了,也不顾他大惊失色地“啊?!”,侧过脸没什么情绪地觑着他,“快点,谢谢。”
孟访痴滞半秒,啄米般点头,“哦哦哦。”
梁阁迅速又查了那个声称知道女生名字的人的IP,但这都算多此一举了,因为这人主页信息非常详实,几乎没花工夫就查清是谁了。
霍青山心领神会,把那人提溜出来警告一番,结果再一看手机已经天翻地覆了。
当时简希随口唬了那个矮子,没想到他信以为真,尤其有霍青山这个爆炸人物,简直一刻等不了当即奔走相告。
霍青山人脉广阔,在鹿鸣几乎人尽皆知,这一晚上传得风风雨雨,他一看手机消息直逼99+,“听说你被好色龟看光了?”
“那个被何进归看光的人是你?!你什么时候跑女寝去了?”
“霍少爷您清白还在吗?那龟孙子没上手吧?”
……
他刚开始还骂骂咧咧“谁特么造老子的谣”,艾山告诉他是简希后,他立即就安之若素地背锅了。还不甘于此,立志于做最出位的背锅侠,把几个社交软件的ID和签名直接改成了“何进归事件当事人”,也不需再问了,一目了然。
于是这事从这里起,就从一件师生间的桃色逸闻变成了一个口口相传的大乐子,毕竟事情这个发酵走向,多数人看的也不是真相了,看的也就是一个热闹,一个笑话罢了。
霍青山甘愿做这个热闹,也甘愿推波助澜成为这个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笑话。
方杳安第三节 课来上化学时,众人都已经听闻了他对何进归的那一顿揍,他在学生们眼里总是斯文疏离的,带着些冷静的温柔,谁也没想到遇上事竟然这么率性。不论男女,人有时是更信服武力的,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忌惮梁阁,于是今天上课时全班眼里都齐刷刷带着些崇敬明亮的神采。
方杳安今天没顾上吃早餐,刚站上讲台没多久低血糖的晕厥感就上来了,他眼前有些发黑,强自镇定却也只虚弱地抬了下手,而后稍显踉跄地出了教室。
因为低血糖,他办公室常年备有香蕉,上课中途不好叫学生久等,仓促剥了个香蕉,两口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咽,腮帮子圆圆鼓鼓地转过身,就跟忧心他出事倾巢而出的学生们对了个正着。
“班主任就是这么神秘又多变的生物。”事后周韬唏嘘地总结说。
何进归这件事学校没有明开公告,但他悄无声息地没了,不知道是被调走了还是开除了,反正鹿鸣没这个人了。
孙沛佳却没来学校,出事当晚她就被父母接回了邻市的家,方杳安时常觉得自己不是个称职的班主任,但那天他向家长保证这件事一定会处理好。
方杳安和她打电话,“如果你不想留在鹿鸣了,学校会尽力给你联系新学校。但如果你愿意留下,老师向你保证,一切都会跟以前一样。”
方杳安也找了她的好朋友任晴谈话,任晴非常自责,因为是她告诉了何进归孙沛佳病了在宿舍休息,才让他借着酒劲闯了女寝。方杳安开解她,另外希望她和孙沛佳能适当沟通,不要和她提起那件事,说一些轻松有趣的日常话题。
“佳佳!学校的达亦多有你喜欢的红茶了(好吃)(好吃)”
“物理好难好难好难,救救我……”
“方老师请客喝饮料,放你抽屉了。”
祝余作为班长,还代表全班给她写了一封信,他字迹清劲,文采流丽,行至末尾,他郑重地写下“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落完笔就发觉这话用得不妥,因为这句的原意是李白希望好友生出一双羽翼,来助李白成为北溟鱼,用在这好像暗戳戳让人来给他效力似的,而且孙沛佳文学素养好,肯定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思来想去实在别扭,又不好再改动,只好在末尾又小小加上一行自己的注解:是希望你成为北溟鱼。
饶是纠结忐忑,还是寄出去了,第二天晚上回去收到了女孩子的回复,“我要是长了大翅膀,也要让班长成为北溟余!”
第三天孙沛佳上午来了,她来得时机不好,背着书包在校园里穿行,有种赤身裸.体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错觉,像所有视线都透过衣物看到了她赤.裸的身体,过往每一个人都有意无意地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她低着头隐隐颤抖起来。
就算方杳安和她说,“没事的。”她仍然害怕进去后大家或怜悯或安慰的眼神和话语,她垂着头踌躇地走进教室,却根本没人抬头看她,都自顾自说这话,她安静地走到自己座位。
任晴转过身看到她,立刻惊喜地问,“佳佳,上厕所去吗?”
十班换了个语文老师,只暂时代课,等下学期项曼青生产修养完,就会回来继续带他们班的语文。
这学期高二的期中考试安排得晚一些,计划上完所有新课后直接来场大检验,考试时间在周五和周六,梁阁没能参加,因为niop的复赛也在周六。
祝余很费了些时间在复习上,除了开会和班务,他所有空闲时间全用在刷题和复习上,像焊在座位上了,好多次艾山和霍青山叫他下去玩,他都笑着婉拒。
期中考当天他妈还特意给他煮了两个鸡蛋,买了根油条,殷切郑重得好似高考,“满满,你一定好好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