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笋年光 第73章

梁阁弓下身,“他笨,我给你打他。”

祝余第一次如此直观地体会到他们那种承自发小的亲密无间,简希抬起脸来,眼底有薄薄的水光,像不在乎又是像挺受用地别过头“嘁”了一声。

罪魁祸首霍青山反倒好手好脚,身上多是蹭伤,他坐在病床上,两肩塌着,眼睛麻木无神地望着某处,整个人都成了灰色的。

艾山一见他们来就挤眉弄眼,小声嘀咕,“他妈……他妈怎么那么说话?”

教训孩子确实应该,可张口就是什么“劣等基因”什么意思?

所幸霍青山很快恢复生龙活虎,还支使人给他把假面骑士腰带捎来,然后就被梁阁抄起那根腰带抽了一顿。

霍青山人缘太好,发了条朋友圈后,探病的人就络绎不绝,过午才清净下来。

祝余进病房时只有霍青山和艾山在,“梁阁呢?”

霍青山机警地眯起眼,“我发现,每次你看到我们第一句话老是问梁阁呢?”

艾山当即响应,同时用那种充满揶揄的眼神扫视着祝余,“对呀!这到底为什么呢?”

祝余不想招架,错开话题聊了几句,才从病房退出来,去简希的病房。简希不在,梁阁坐在床沿,祝余在他身边坐下来,“简希去做检查了吗?”

“嗯。”梁阁偏着脑袋搁在他肩上,嗓音都懒,“好困。”

他昨天坐飞机回来,又打球,晚上可能也没怎么睡,今天又一早起来,想想都累。

病房在二楼,看得见花园种植的广玉兰,清幽馥郁,祝余想起附中也种满了广玉兰,可能都是A大附属的缘故。他手绕过身前,在梁阁头上温柔地摸了摸,又摸了摸,顺毛似的,还没完没了。

梁阁好笑地抬起头看他,祝余也懵懂地回望他。梁阁看见他乌亮的黑眼珠,净白清洁的皮肤,他端秀的鼻梁上浅浅的痣,又灵又倔,半阖着眼探过去,吻烙在他鼻梁。

吻完又分开,像才记起来似的,又举起手,还是凑得那样近,热息烫红了祝余的脸,朦朦胧胧,“我想接吻。”

祝余半垂着眼,看着他薄薄的嘴唇,“谁不想?”

于是四瓣漂亮的嘴唇触碰,又分开,梁阁偏了头,辗转着吻他。

祝余只觉得热意在脸上毛茸茸地散开,是那种絮状的晕开的热,酥酥的痒,又热又渴。

病房静悄悄的,夏日午后过于旺盛的日光投进屋里,空调在簌簌吹着凉风。

梁阁口腔气息很清新,可能刚吃过冰棍,舌根甜丝丝的,嘴唇微凉,吻起来很舒服。祝余舍不得换气,想一直亲,总要吻得喘不过气来,圈着他脖颈,额头抵着哀哀地喘一阵,梁阁抚着他背脊吻他耳根,等他喘完,又继续吻他。

直到背后“叮咚”一声,是手机来消息的声音,祝余骇然回过头去。

简希坐着轮椅停在病房门口,低头回了手机上的消息,这才望向他们,好似无语,“我以为两个男的谈恋爱干嘛呢,亲了四十七分钟。”

第八十四章 保护

霍青山和简希车祸的事在学校引起的风波不小,班上同学更加挂心,总有人向祝余询问情况。

周敏行都来问他,“简希怎么样,没事吧?”

祝余听到简希的名字都要窘得面颊发烧,视线下落,闷声告诉他,简希腿骨折了,上了夹板,暂时不太方便走动。

“哦。”又推了推眼镜,“霍青山,是跟她一起摔的吗?”

祝余点头,“但霍青山一点事都没有。”

周敏行没有再问,艾山下完早训,看到黑板上的作业通知,立刻扒拉祝余要作业抄,祝余端坐回去,不借。

艾山不依不饶,上身趴在课桌上,不住地扯他校服袖子,“不是吧祝观音,怎么了突然,是不是前天我把你头看成球的事,还是一米八才能开瓜?别生气了,轻重缓急,先把我作业的事解决!”

你还有脸说?

祝余回过头,艾山聒噪的脑袋就被人从后面往下一按,叫唤一声,梁阁利落坐回到座位上,觑着他,“自己做。”

因为六月中旬高二就要学考,梁阁回了学校。

复课第一天的语文课,项曼青就对他表示热烈“欢迎”,“哟,这不是梁阁吗?好久不见,你来上语文课啊,稀客呀。我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你看看,真对不起,老师都没好好打扮,我不知道你今天要来上课。”

项曼青挤兑人十分有一套,班上乐得好一阵捧腹。

梁阁这学期上的语文课可能还不到十节,竞赛远不至于这样忙,确实他是在躲语文课,或者说“逃”语文课,上午有语文课他上午就去机房,下午有他就下午去机房,难怪项曼青生气。

她又说,“你没走错吧?这是语文课堂啊。机房空调坏了?要不我给维修部打个电话?把你热成什么样了,都来上语文课了!”

班上爆笑声迭起,祝余都忍不住要笑。

梁阁从她开始调侃就站起来了,立在那,眼神低低的,“没坏。”

“那真是奇了怪了,机房空调没坏,你怎么来上语文这种无关紧要的小课了呢?”

梁阁垂着眼,嘴唇抿一抿,“对不起项老师,我会认真上课的。”

项曼青睨他一眼,像是终于糗够了他,“行了。”转而问其他人,“上次最后一名的小组是哪组?”

课堂时常要分组讨论,五六个同学分在一组,按平时答题作业和考试情况计分排名。

同学们答是第三组,第三组的同学们又丧又臊,因为最后一名的组要表演节目。

可项曼青说,“不对吧,我算的怎么是第六组啊?”

第六组就是祝余他们组,他当即反映,“没有啊老师,我们组是第二。”

“梁阁都没考,你们怎么是第二呢,他零分啊。”

“梁阁也算吗?”

项曼青拍板,“怎么不算呢?当然算,下节课你们组表演吧。”

他们几个关系好的坐得近,于是也分在了一组,霍青山和简希不在,就只剩他和梁阁还有艾山三个。

他们的表演还是命题惩罚,艾山先前还觉得有趣,没什么大不了,知道项曼青要他们表演什么并放话“要没跳好,以后每节语文课你们都上来跳”后,一直郁恨地怪梁阁,说这完全是梁阁和项曼青的私人恩怨,他和祝余纯属被殃及的池鱼,又出馊主意,“还是梁阁上去徒手劈个瓜吧,不然祝余再女装一次?”

最后三个高高的男孩子还是在一片哄笑声中低眉臊眼地跳了《兔子舞》,又灰溜溜下来,才总算过了这劫。

学考的题非常基础,给分也松,只要及格就算合格,但梁阁太久没学语文了,本身底子薄弱,还是有点危险。

“为什么这个‘凯旋而归’是对的?”梁阁抬起眼问他。

祝余接过卷子,这类题型早就不考了,但还是耐心和他解释。凯旋而归确实语义冗余,“旋”有归来的意思,但细想这类情况很多,好比反复推敲,推敲本身就有反复的意思,这叫羡余。凯旋也词汇化为一个与原来短语同构的偏正式复合词,日常中,凯旋而归是习惯用语,习惯用语不讲道理,但是考试的话,这套卷子答案不严谨。

梁阁静默地看着他,眼神又黑又空,是一种文盲的放空,“你好有文化。”

祝余都笑了,“你有听我的话吗?”

梁阁“嗯”了一声,捏着他指尖把他一条手臂竖搁在课桌上,午休时间长,教室里人不太多,梁阁侧着脸枕在他手腕和掌根的位置,眼睑覆下来,懒懒地,是我已经睡了不能再听了的意思,还曲解他的意思,“我一直很听你的话啊。”

头顶风扇呼呼旋着,祝余不自然地转头看窗外,说得这么乖。

梁阁作文也常年一塌糊涂,八百字写不满,项曼青让他实在不行写记叙文,小孩作文都能勉强打个36分,再不济32分,总好过议论文写400字后面半个字都编不下去。

“谁让你写什么双缝干涉实验?还光子,狭缝,延迟擦除……你是真想教会阅卷老师怎么做实验啊,写了九百多个字实验报告,最后打个省略号加一句‘这就是山顶的风景’,剩十个格子,你竟然还记得点题,很好。”

项曼青说着都让他气笑了,心平气和地再次给他辅导了一次作文。说完,她又翘起二郎腿,左手撑脸,饶有兴致地侧仰着头看他。第一天报道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男孩子帅得过了头,但梁阁寡言,又闷,是那种看起来就很独的性子,谁想到前拥后簇的,哪里都好,偏偏是个语文笨蛋。

“梁阁,下个月是不是就要参加NOI了?”

“嗯。”

“准备得怎么样啊?”

“还可以。”

“只是还可以?你们叶教练怎么说这次NOI风头能不能盖附中就看你了,行不行啊?别给我丢脸啊。”

梁阁站着,沉着地点头保证,“好。”

项曼青笑起来,“行了,走吧。”

简希在医院待了半个月,霍青山也跟着一并请了病假赖在那,鞍前马后几乎是无微不至地照料简希。某个周末放假祝余去探病,有幸蹭了几口霍青山给简希做的营养餐。

一口汤香得他差点连舌头都跟着囫囵吞下去,清炒时蔬都做得十分清脆爽口,想起梁阁当初说“霍青山做饭好吃”,这何止只是好吃。

直到学考才回学校,简希肤色又白皙许多,随意扎了个马尾,是个清冷利落的少女模样。她腿上绑着夹板,拄一根单拐,上楼梯时,霍青山忐忑地自荐,“我,我背你上去吧。”

简希瞥他一眼,曲着那条受伤的腿,自顾自上去了,拄着单拐竟然十分轻敏。她吃了这么多天霍青山精心烹制的营养餐也没长胖,套着夏季校服高高瘦瘦的,小腿清削有力,单拐“笃”一声,她就上一个梯阶,背影单薄又轻盈。

祝余看着她,她好像永远那样,静若萤光,动若流水,像风又像霜。

七点半的太阳射在楼道口,霍青山紧张地护在她身后,两手张着,却又不敢张太大,只好小心翼翼地贴着肋半伸着。

梁阁忽然说,“他好像一只局促的海豹。”

祝余霍然回头看他,你还说你不会写作文?!

学考花费两天加一个上午,十一点过十分结束,广播里通知各班组织大扫除。

艾山从刚楼梯上来,就看见梁阁从走廊那头奔过来,风吹得校服紧贴身体,一径从他身侧过去,带起一阵清凉的气流,艾山喊着问,“梁阁你去哪?!”

“幼儿园,我弟毕业。”

A大附幼聚了许多儿童和家长,大班的小朋友今天毕业,要表演节目,要穿着小博士服,要拍照。

“等一下,我哥哥还没来。”

梁榭犟着不愿意戴帽子上去拍照,好些小朋友奶声奶气地围着他哄,又被老师们强牵到台上去了,单剩梁榭还巴巴望着门口,“他会来的。”

唐棠在一边劝老师别管他了,梁译元也望着门口,笑了,“来了。”

梁阁一径跑过来,他穿着校服,书包还挂在背上,汗沿着眉棱滴下来,气息不定,“抱歉老师。”他接过幼师手里的小博士帽,“我来吧。”

梁阁熟稔地给梁榭戴好帽子,手顺势往下拢着他脸蛋揩掉了眼泪,梁榭眼睛红红仰头看他,哭腔稚嫩地怪罪,“你来晚了!你好慢!”

梁阁弯下身去,“对不起。”又将他一把高举起来,穿过人潮走向舞台,“走,我们毕业去。”

五十多岁的女园长温柔慈蔼地给他佩上一朵印着幼儿园名的小红花,他漂漂亮亮地站在台上被一群小孩簇着,骄傲地抬着小下颌,眼底的泪还没干,笑脸就已经灿烂地绽开了。

祝余来的时候,梁译元和唐棠已经走了,梁阁牵着梁榭站在幼儿园门口。梁榭穿着那身不正规的小博士服舍不得换下来,又站在幼儿园舍不得走。

他远远见到祝余,“小哥哥!”

祝余弯着眼笑,看见他小脸蛋红红的实在灵慧可爱,半蹲下来,把路上买的糖画送给他,“毕业快乐梁榭。”

他和梁阁一起把梁榭送回去,下了车,梁榭一溜烟跑到门卫亭去,他站在窗外,竭力踮起脚,手攀着窗棂,探出一个小脑袋和里面的保安说话,“叔叔,我幼儿园毕业了!你等我以后博士毕业了,就来和你一起上班好吗?我哥哥给我送午饭。”

里头保安还懵懂,漂亮的小娃娃就被拎走了,有个很高的少年站在窗外,梁阁低了下头,冲里头说,“打扰了。”

祝余在后面乐不可支。

“哥哥,我毕业了是不是就长大了?”梁榭柔软的小手握住哥哥的食指,“我长大了你是不是就不爱我了?”

他仰头看着梁阁,又张开手要哥哥抱。

梁阁蹙着眉弯下身把他抱起来,“这么爱哭还想长大。”却又把他搂高了些,低声说,“多大哥都爱你。”

梁榭小脸蛋红红的,又从哥哥身上下来,欢欣地跑到前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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