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笋年光 第77章

“你从A市来的?”

男孩子压着点声音,不卑不亢的,腼腆地笑了一下,“不是,我正好在g市考试,顺便来看他。”

钟教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们交谈声响不大,梁阁却还是醒了,朦朦胧胧掀开眼皮,瞥见床前的人,瞳光一下清明了。

钟教练适时地出去了,梁阁垂在被子上的右手弯了弯,祝余连忙上前握住了他,“难受吗?”

“嗯。”梁阁痛苦地抬起左手,曲肘遮在眼前,嗓音有高烧的哑,“不是在参加论坛?”

这是文学社的福利和传统,社长高二暑假可以和辜剑去S市参加文学论坛,就设在S大,有许多作家,包括某个祝余喜欢的新锐作家,主攻悬疑,笔名叫叶蔽。

祝余之前和叶连召提过暑假可能会去S市,没想到他真记得。S大是祝成礼的母校,也是叶连召的母校,叶连召百忙之中居然还特意带他参观了一趟,在七月烈日还未升起的清早,实在称得上有心。

祝余盛情难却,本着一个准高三生的心境,祝余打破沉默时问他,他们那时候的高考难吗?

叶连召倒是直言不讳,带着些许嘲弄,“我不是考进来的。”他说,他那时候连资治通鉴这四字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你爸可看不上我了。”

那时的祝成礼穷得要死,又偏偏傲得要死,得亏顶了张白生俊俏的脸,再土气都天真。

祝余适时地捧场笑一笑,心里却漠然又鄙夷地思量,不是考进来的,靠关系吗?

从孟访朋友圈得知梁阁高烧进医院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他刚和叶连召吃完饭,前一晚梁阁就和他说有点不舒服,今早他微信上问梁阁好些没有,梁阁也发的是个粉兔子摇头。

可能忧心作祟,他有些火急火燎,冒昧地私信问了孟访。孟访也不知道太多,他们一队人一窝蜂涌医院去,又被教练轰回来,孟访告诉他,“没事的应该,明天还有一天,梁神应该能好。”

结果第二天依旧,祝余心里那股焦躁立刻更上一层,急得口干舌燥。他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就是想去g市,一定要去。

是叶连召送他去机场的,祝余也不清楚他怎么那么闲。叶连召找来的时候他正在订票,火车太慢,高铁也要七八个小时,只剩飞机,上午三趟航班,九点半那趟已经错过了,另有两趟十一点的,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他跟叶连召说,带着些显而易见地急躁,他不待这了,他要走了,他要去g市。

叶连召问他怎么了,他垂着眼,只说他好朋友生病了。

叶连召没再多问,直接送他去了机场,快到机场时辜剑的电话打了过来,他看了眼叶连召,没接。到了机场,叶连召和司机一路送他值机,还非给他办了升舱,这种人情让祝余浑身不自在,只能不停说谢谢叔叔。叶连召说没事,以后我到了A市,你也招待我。

进了候机厅才给辜剑打电话,说家里有事,要回去。他的无组织无纪律先斩后奏引得辜剑大声叱骂,一直骂到登机。

直到飞机开始起飞,地面在失重中远去,祝余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去,他又不是医生,去了有什么用,可就是想去。

祝余手心触到梁阁的额头,好热,他的心都跟着猛跳一下,没回答梁阁的问题,只注视着他低柔地温声说,“怎么生病了?”

梁阁反复高烧,没多少精神,很快又睡了。

病房里静悄悄地,叶连召打电话来的时候祝余还在守着梁阁睡觉,看到电话立刻就按了静音,小心地起身出去了。

他接起来,那边叶连召先是问他到了没有。祝余连忙说到了,他靠着医院走廊的墙壁,低着头羞惭地道谢又道歉,到了这边,忘记给他回一个电话。

叶连召只说安全到了就好,祝余心里对他有了极大的改观,不管怎么样,今天都多亏了他,他看着鞋尖又轻轻地说“谢谢叔叔”。

他回到病房,梁阁还在睡,明明说话都有鼻音,呼吸却轻,眼睫下覆,脸上有被高烧沁出来的薄薄的红。

醒来还烧怎么办?明天NOI就二试了。

该死的感冒,明知道梁阁明天NOI二试,还偏偏找上他,世上那么多人,随便找些倒霉蛋不行吗?!如果感冒是传递的而不是传染的就好了,他来替梁阁感冒好了。又思及自己中考也是高烧,梁阁这回至关重要的NOI又高烧,真是……还挺配。

嗯?什么东西?

祝余使劲甩了甩脑袋。

他郁卒地倒下去,磕到梁阁枕头上,恹恹地看着睡梦中的梁阁€€€€怎么你发烧,把我脑子烧坏了?

第八十八章 D2T3

早上梁阁又量了一次体温,38.2。

二试8点开始,7点他们就到了g市一中,梁阁额上贴了个退烧贴,眼睫恹恹地垂着,眼神都没那么€€黑利落,显得蔫。

祝余关切地用手心触他的脸廓,贴住又抚摸,还是热,“头还很晕吗?”

“还好。”

清早的天还有些阴,朝云€€€€,并不太明亮。7点20梁阁要进学校,低声和他说,“没事,我水平还可以。”

祝余一直觉得梁阁是那种可以把中性词说得很傲的人,他说“我水平还可以”,你几乎可以认定为“我可以拿第一”。

但祝余体验过考试时高烧的感觉,眼球充血,字印在眼球里都成了一个膨大的变体,读不连贯,也看不清明,真正头昏脑涨,他仍然不安。

他看着梁阁进到一中校园,教练和其他信竞生就过来了,围着他在热切地问候着什么,一齐走到一排茂盛蓊郁的黄葛树底下,梁阁倏然回过头看他,戴着口罩,只露一双漆黑的眼睛。

祝余被他视线一扫,立刻有些无措,朝他笑了一笑,又觉得太单薄,双手莽撞地抬起来在发顶拢了一个心,又立刻放下去了。

其他人不明所以地跟着梁阁一齐回头眺过来,祝余局促地把手背到身后去,像做了什么坏事,站在校门外,迎着其他人探寻的视线,乌眼珠半遮半掩,羞涩地笑了一下。

他们又一起往考试楼去,梁阁忽然笑了一声,张梦冬耳尖地问“梁神笑什么?”

梁阁嗓音还有些干燥的哑,“没事。”

祝余望着他们一齐走远,还没落下的心又悬起来,呼出来一口气都颤成几段。

爸爸,你肯定已经知道我和梁阁的事了,我知道我不对,晚上你来我梦里狠狠骂我打我,但现在求你先保佑梁阁的NOI吧。

高三和高考太累了,我不想让他考。

梁阁一路从众人的仰望里走过来,NOI更是从noip起全部ak,鹿鸣的oi从他才开始压附中,他不想让梁阁失败,也不想让梁阁低头,就让梁阁永远做人群里的星。

机房里呼呼吹着冷气,整个空间里又冷又闷,梁阁戴着口罩,偶尔会低咳几声。他其实没有特别紧张,尽管发烧让他有些思绪繁乱,但他对OI从来有把握。

D2的题相比D1的难度要更高,一共三道题,难度也是渐次累加,梁阁依次扫了遍题。

T1 贪心算法 压位优化?

T2 AtCoder风格的结论题

直到第三题,梁阁的视线飞快扫过文字题干,忽然顿住,眉间攒了一下,凑近了,又看了一遍,然后再看了一遍。

太阳在九点的时候破开阴云升起来,又开始毒辣辣的热,虽然梁阁进考场前和祝余说,找个店先坐着,但祝余没挪地方。

就好像梁阁要孤身上战场,他既然没法陪同,就希望能近一些就更近一些€€€€他就蹲在考点学校围墙外守着。

七月正午的太阳热得像在烤,尽管头顶有树荫,祝余还是晒得一张脸蔫红,睫毛都汗湿了,他一点表情也没有,唇皮干枯,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紧张,胃部隐隐抽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校园内传来响铃声,13点,NOI第二试结束。

几乎在铃声落下的瞬间,保安就见对面楼里跑出来一个挺拔的少年身影,很快,很轻捷。校门口的移动栅栏都还没移开,梁阁也没等到它移开,单手撑在上面,直接就翻过去了,惊得保安站起身大声“嘿!”了一声。

祝余听到动静,霍然起身,小腿和脚底一阵阵地麻,他瞳光希冀地看着梁阁,“怎么样?”

说完他就意识到问错了,不该问的。

梁阁像块冰一样立着,神色很阴,闷闷地,没有做声。

祝余几乎要立刻感同身受他那种悲伤,惶乱地安慰,“没关系的……啊,不是,那个,我给你说个笑话吧。”

他磕磕绊绊地,紧张得口干,“有一天,大嘴鱼在海里游,他、他遇到了鲨鱼,他高兴地问鲨鱼。”祝余童趣而夸张地把嘴巴张大了,“鲨鱼鲨鱼,你要去哪啊?鲨鱼说,我在找大嘴鱼,我要把他吃掉,你看见大嘴鱼了吗?”

祝余立刻把嘴巴缩得小小的,小声说,“我没有见过大嘴鱼。”

梁阁没有笑,仍然一动不动地立着。

祝余失措地揪住他的衣摆,“我我再说一个,嗯嗯……有一天,麋鹿他在森林里走丢了,他打电话给……”

祝余刚做个打电话的手势贴近耳朵,不防被骤然捧着脸仰起来,少年的吻重重落在他嘴唇上,又落到他眉间,他看见梁阁促狭弯起的眼梢,意气又笃定,“我稳了。”

一直到梁阁已经反身回去,祝余才恍惚回过神来,稳了!

梁阁走到校门口,又回过身来,退着往后走,稍稍弓着身,“我考试的时候,看到你了。”

看见我了?梁阁坐在窗边考吗?看得这么远吗?

祝余抬起头,只看得到围墙。

下午就出了成绩,前50名选手拿到金牌,并进入IOI(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国家集训队。当晚和次日就陆续举行宣讲和闭幕式,来了许多往届选手充当嘉宾和主持人,十分诙谐有梗。

将近700个信竞生坐在大厅观众席,时而会叫选手上去互动,然后又叫到梁阁。

梁阁感冒已经好了,但还是有稍重的鼻音,穿件版型很好的白T恤,黑长裤,高高的个子,握着话筒侧身站在台上,回得很简略。

主持人问他,“梁神AK了NOI的感觉怎么样?”梁阁说,“好啊。”下面就笑。主持人又问他喜欢什么算法,梁阁说,“暴力。”下面继续笑。

“那么今年NOI你最喜欢哪道题?”

梁阁稍作沉吟,“D2T3。”

身后大屏出现D2T3的试题,“教皇的祷祝(pray) 作为宗教国的c国发生战火,死伤惨重,教皇为了祷祝余下的臣民……”

“大家都选D2T3,今年D2难度确实很可以……”主持人概括了一下其他人对D2T3的看法以及自己的见解,“那梁神为什么选D2T3?”

台下也望着他。

梁阁握着话筒思量般地“嗯”了一声,眼神低低的,忽然笑了一下,他说,“因为,题目里有我对象的名字。”

台下静了三秒,然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卧槽!”

第八十九章 寺庙

€€€€ 一句话证明你参加过NOI 20xx。

--“因为题目里有我对象的名字。”

€€€€如何看待NOI 20xx lg那句“因为题目里有我对象的名字”?

--脑子里只有两个想法,第一,lg竟然有对象?!第二,lg怎么可能没对象……

--明年NOI第一要没上去说“因为这道题是我对象出的”,那都算CFF一届不如一届(然后因泄题而双双被CFF制裁(喜大普奔(不是

……

闭幕式的第二天才是疏散日,但梁阁不准备留了,跟教练报备过,直接走人。

有人起哄,“梁神凯旋而归啊!”

另一人说,“文盲了吧,凯旋而归语义冗余啊,多久没上文化课了,这老词儿你还错。”

“可以吧。”梁阁竟然说,“凯旋词汇化了,而且,习惯用语不讲道理。”

陶颍稀奇道,“哟嚯,少爷这是你该有语文素养吗?还词汇化。”

梁阁抬手揩了下鼻尖,好像在笑,“少奶奶教的,少奶奶有文化。”

词汇量贫瘠的高中生们又是一阵“卧槽”地呜呼哀哉。

一旁的张梦冬忽然问,他终于从回忆的深海里捞到一些微乎其微的琐事,“梁神,是玩贪吃蛇的那个吗?”

大家八卦的视线齐齐投来,梁阁低下头,含糊地发出一个单音,不知是“嗯”还是“啊”,“除了他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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