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急躁,都没注意到角落花架下露出的一双脚。
花架后的空间本就逼仄,时涵把杜山阑推进去,身子紧紧贴住才勉强藏住,却忽略了花架最底下有一块空隙,正好暴露他的双脚。
他竖起耳朵,听得入神,丝毫没意识到露出的巨大破绽。
“怪我?你自己先起的色心,不就是一单生意吗?大不了,这口恶气,我替你出!”
“你?你怎么出?”
骆星遥冷笑,“放心,今晚是意外,没来得及准备,算他运气好,想去别家公司签约,永远不可能!”
万常山明显怯了,“你还想€€€€你不怕杜山阑?”
“我为什么要怕他?我真搞不懂你们,一个两个那么怕他干嘛?”
说话间,花架后传来细微的呜声。
骆星遥敏锐地转头,昏暗灯光里,盆栽安静摆放,没有看到任何异常。
晚风拂掠,楼下街道尚有人声,似乎只是听错了。
他顿了几秒钟,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冷色,“好了,别生气了,我会安排的。”
两人碎叨了几句,终于离去。
花架后的黑暗里,时涵抓着杜山阑的肩膀,脚尖踩在杜山阑的鞋面,整个身体扑在杜山阑身上。
杜山阑抓着他的腰,将他举了起来,才没有被发现。
两道呼吸交缠,炙热紊乱。
杜山阑冷冷命令,“下去!”
时涵这才反应过来要松手,丢了魂似的往后倒退,险些踩到盆栽。
望着飞速离去的背影,他怔怔地摸向自己的唇。
刚刚突然被抱起来,不小心碰到了杜山阑的唇。
很暖,带有烟草味。
夜风席卷而过,他出了一身热汗。
第14章 临近
小巷在淌水。
杜山阑牵着小孩的手,经过潮湿的电杆和墙角裂隙开出的黄花。
骆希涵委屈巴巴地咬着嘴唇,额头贴着医用胶带,眼睛肿得像小青蛙。
前方路口传来吵架骂人的声音,一开始隔得远,杜山阑没太注意,只是不甚耐烦地问:“是这儿吗?”
“嗯……”骆希涵依旧咬着嘴巴。
因为那颗巧克力,到现在还没有原谅他。
“行了,别丧着脸了,我不把一整盒都喂你了?赶紧回家去!”杜山阑撒开他的手,把他推往前了两步。
骆希涵回头就拽住他的裤子,哭肿的眼睛露出小狗般可怜的神色,“我、我怕被妈妈骂!”
杜山阑真拿这个孩子没办法。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来都来了,他只好重新拉起那只肉乎乎的小手,牵着朝前走去。
他不讨厌小孩,也谈不上喜欢,那时正逢潮湿夏季,骆希涵的手心里没有一丝汗渍,柔软嫩滑的触感,让他对牵小孩这件事有了微妙的喜欢。
路前方的吵架声越来越清晰了:
“那个小贱种呢!把他交出来!”
“我打死你!不要脸的小三!贱.货!”
“交不交出来!你以为你能藏他一辈子!给我往死里打!”
……
巷子外面,不宽的街道上停着几辆价格不菲的黑色轿车,锃亮的外壳与这片东倒西歪的贫民窟格格不入。
车辆和围观群众作遮挡,没人注意到小小的骆希涵。
杜山阑个子高,一眼就看到人群中心忍受殴打谩骂的女人。
穿着朴素,非常消瘦,手肘和膝盖弯曲成尖角,无助地支在水泥地面,围着她拳打脚踢的是几个黑色西装的男人,一看就是职业打手。
掌中紧握的小手忽然收紧,“妈妈!”
杜山阑一把拽住,才没有让骆希涵跑出去。
骆希涵脸都白了,眼泪水飙似的出来,张嘴就要喊。
杜山阑半跪下来,捂住他的嘴。
“嘘€€€€别出声!”
骆希涵的眼泪流进他的指缝里。
殴打还在继续,开始女人会还嘴会哭,后来完全不吭声儿了,看热闹的邻居或无动于衷,或幸灾乐祸:
“换我就把孩子交出去,拿一笔钱重新改嫁,有什么不好的?”
“你懂什么,这种有钱人家,孩子被带回去还能有活路吗?造孽啊,给人做三就算了,还把孩子生下来……”
杜山阑听懂了大概。
骆希涵一直在他怀里哭,小小的身体没有停止过颤抖。
那并不是害怕恐惧一类的情绪,杜山阑清楚地感觉到,那是恨。
这么小的孩子,还没有学会认路,却率先学会了恨。
过了四五分钟,警察来了,一帮打手这才住手,负责指挥的那位富太太趾高气扬地放话:“要么把孩子交给我,要么带着他去死,敢带孩子去找我老公,就等着死吧!”
十五岁的杜山阑,远没有后来的杜先生稳重绝情,知道骆希涵的身世后,如所有缺爱的少年一样,想到了同病相怜一词。
尽管他们的遭遇没有相似到一模一样,但深藏骨子里的那股恨意,如出一辙。
他总算松开骆希涵的嘴,骆希涵把下嘴唇咬得出血。
他屈了手指,轻轻擦掉血迹,柔软温暖的唇瓣,第一次在他心里留下印记,一道至今未能觉察的印记。
- - -
新都KTV门外,杜山阑坐在黑色宾利的后座,冷然注视路边的一群人。
黑色玻璃挡住他的面容,将他这抹存在消除。
车子有隔音,外面发生何事一概听不到,只看到许照秋笑容满面地把时涵推进自己的车里,亲自送回去。
唇上的触感消散得太快,就像那辆绝尘而去的跑车,分秒间便什么也捕捉不到。
他想起了许照秋笑眯眯喊小兔子的模样。
和许照秋这么多年交情,他再清楚不过,今晚叫这么多圈内朋友到场,无非是想告诉时涵一件事:你想要的,我都有。
杜山阑点燃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最近抽得越来越猛了。
拨叫电话的嘟声在袅绕烟雾里穿梭€€€€
“杜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杜山阑言简意赅,“杨笠,最近有个新人,你来负责带。”
“那周雪安的出道演出……”
“不用操心,我让林琪处理。”
当天晚上,时涵就接到了杨笠打来的电话。
久居圈内,杨笠的名字如雷贯耳€€€€冬音的王牌经纪人,带火过好几位新人歌手,传言有她在,躺着都能红。
传言可不可信不知道,时涵只知道她的后台老板是杜山阑。
还以为杜山阑说说场面话而已,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打完电话,他习惯性地想去阳台抽根烟,一摸兜里,是空的。
才想起来被杜山阑没收了。
莫名的,唇角在上扬。
这晚他没有抽烟,舒服地洗完澡,预习完明日的课业,给杜山阑发了晚安,香甜地睡了。
第二天,他准时去了茂华。
最近斥巨资买了一条新泳裤,虽然不清楚杜山阑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上心,但他想过了,横竖要来,不如趁此机会把怕水的毛病改掉,否则以后不知还要受多少罪。
只是,想来容易做来难,远远望见泳池里的水,时涵便怵了。
他闭上眼,深呼吸。
没关系,这里很安全,这是杜山阑的地盘,不会有人把你推下去……
反复几次心理暗示,再睁开眼,水面长出幽蓝色的眼睛,阴冷森寒地注视。
真想转身逃跑。
时涵想,不急,先热热身。
偌大空荡的泳池边,他弯下腰,手掌绷直,按到地面,双腿绷直,绷出优美的曲线,可惜无人观赏。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
倒置的视野里有空洞的门口,始终没有看到想见的人走进来。
时涵将身体固定住,刘海细细碎碎地撒下来,遮住视线。
他忽然觉得,杜山阑这个人,有些讨厌。
一整套热身动作做完,可能憋了股脾气,他瞪大眼睛,和那池子水有仇似的,就瞪。
越怕的东西,越要睁大眼看着它。
目光凶狠地瞪着它,逼迫自己走向它,走到很近很近的时候,赤.裸的脚底踩到一滩不知哪里来的水,时涵惊叫一声,滑了进去。
噗通,巨大落水声。